正文 第八十二章 生辰禮 文 / 緋公子
纏綿細雨淅淅瀝瀝地在耳邊響起,素依向來沒有喝過酒,第一次卻喝了那樣多這一覺便睡至巳時過半方才醒來,迷迷濛濛地睜開眼睛只覺得頭痛欲裂,微微的光芒透過翠煙紗的窗子照進來,她瞇了瞇眼這才緩緩地坐了起來,身上的錦被從肩上滑落她只覺身上一涼,思緒陡然便清明了許多,低頭看到自己露在空氣裡的肩頭便是一怔,接著便又緩緩地躺了下來,昨晚嘉貴人來看她,她們一起喝酒,可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皇上……皇上來過了?
像是猛然驚醒,她猝然坐了起來,急促地呼吸著,一雙清眸卻黯淡了下來,伸手扯過衣架上的衣裳便穿了起來。剛穿好衣裳便見秋若走了進來,端了盆水放到架子上,說:「你醒了?洗把臉吃些東西吧?」
「秋若,萬歲爺昨晚來過嗎?」素依遲疑地問。
「你不記得了?」秋若納悶地問。
「我……記不清了……有些頭痛……」素依撫著額頭說。
秋若悄然一笑:「你喝了那樣多的酒也難怪會頭痛,御膳房熬了醒酒湯給你,你快喝一些吧。」頓了頓又道,「萬歲爺昨晚確實來過了,還吩咐你若醒了便叫你去養心殿。」
素依點了點頭,整個人卻彷彿沒了力氣,她真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素依撐了把淺粉的油紙傘,緩緩地饒過迴廊,走至養心殿,門外的小六子早靈活地接過她手上的傘,笑著說:「姐姐快進去吧!」
素依動了動唇,卻沒有一絲笑意。
精神恍惚間人便已進了養心殿的暖閣,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本已進了秋日裡那雨自然是帶著些寒意,可暖閣裡卻是溫暖如春。腳步踩在金磚鋪就的地面上沉靜無聲,正殿中央是一尊三足掐絲琺琅熏爐,縷縷輕煙自那爐中升起,整個暖閣卻是寂寂無聲。
素依深深地吸了口氣,饒過明黃的帳幔便見到弘歷一襲明黃色緞繡彩雲黃龍夾龍袍,神色淡漠正坐在紫檀雕西番蓮平案前批折子,他看的極是認真,素依進來他都未抬頭,素依心中忐忑,輕聲道:「奴才給萬歲爺請安。」
弘歷這才抬頭向她望去,眸子裡閃過極輕的一絲痛楚,起身走到她面前將她扶了起來,她的手柔白細滑卻是冰涼一片,弘歷雙手覆在她手上蹙眉說道:「身子才剛好,怎麼也不添件衣裳?你當真是一點也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
雖是斥責,可卻包含無限地寵溺,素依不由得微微一怔,卻是心緒難安抬眸見他正目光沉沉地望著她,不由又低下頭去,恍然想起秋若的話,咬了咬唇便抬頭說:「奴才有一事想求萬歲爺……」
弘歷只定定地望著她,並不說話,素依沒來由的便是一慌,他的表情淡然叫人瞧不出喜怒可卻叫她覺得害怕,許是覺察到素依的不安,弘歷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瞧著自己,一字一句說:「我跟你說過不許自稱奴才。」
素依訝然一驚,繼而又垂下眼眸,弘歷無奈地放開了她,說:「什麼事?」
素依這才想起來,說道:「雲柔她……奴才……我不知道她犯了什麼錯被送去了慎刑司,可是她素來心思單純,直率坦誠,若她不小心有什麼過錯,還請皇上能饒了她這一次……」
「素依……」弘歷喚她,「你還在怪我?」
素依咬唇道:「素依不敢……」
弘歷渭然嗟歎將她擁入懷中,溫聲說道:「這段日子西南戰事未平總是不得安生,等過些日子時局穩定了咱們便去圓明園,那裡極是清幽,一年四季風景如畫,秋日寒冬也無所畏懼。至於雲柔……」心底無奈地歎了口氣,素依中毒一事他並不願讓她知曉,因此她並不知道雲柔為何會去慎刑司,「明日便放她出來。」素依昏迷這幾日,他已派人撤查了此事,花房並沒有雲柔說的那兩名宮女,可那千日眠卻是有數的,因著是貢品宮裡一共也才兩株,而負責養千日眠的宮女也因為到了出宮的年齡在幾天前便被放出了宮,雖是派人尋查卻並未找到,顯然是有人設了一個局,雲柔不過是這個局的一個替死鬼。
素依悶悶地聲音從他懷中傳來:「素依替雲柔謝過皇上。」
弘歷無奈地勾唇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想到什麼忽然放開了素依喚了聲,「吳書來!」
吳書來本就立在門外候著,此時聽到傳喚立即便從外面走了進來,行了個禮將一個小巧的錦盒放到獅頭虎足榻上的黃花梨木的炕桌上便又走了出來。
弘歷牽著素依的手走到榻邊坐了下來,說道:「猜猜這是什麼?」
素依搖了搖頭表示不知,弘歷微微一笑,將那錦盒打了開來,取出一樣東西來,素依這才瞧見那是團烏黑油亮的東西卻不知是什麼物件,弘歷見素依滿臉的好奇疑惑便將那東西攤在手心裡遞到她面前:「這是極罕見的墨玉,前段時日暹羅使臣進貢的,找了最好的玉匠費了些時日這才雕刻而成。昨兒是你的生辰,本打算昨兒就給你的,可你醉醺醺的又不省人事這才留到了今日。」最後一句已經帶著些調笑。
見素依怔怔地望著那墨玉出神,弘歷又繞到她身後,說:「我給你戴上……」
「萬歲爺……」素依直想拒絕,可弘歷已經不由分說給她掛在了脖子上,素依低頭望著那漆黑如墨的暖玉只覺得心中又酸又澀,輕輕地拾在手裡只覺得那墨玉仿若燒紅的炭火般滾燙火熱竟叫她一時難以承受,那墨玉本是極罕見之物,觸手生溫,細膩如脂,細瞧那形狀竟是一條赤龍盤旋著一株蘭花,心中頓時一痛,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敲著她的心,一下又一下極是沉悶的疼痛。
弘歷見她沉默不語便慢慢地扳過她的身子這才瞧見她一雙清眸直如一汪泓水般耀眼,不禁心中一震,「怎麼了?」
素依惶然便垂下頭去,弘歷輕輕擁她入懷,說:「你身子弱,這墨玉冬暖夏涼,戴著對你的身子是有好處的。」
素依默默地垂著淚,雙手緩緩地環住他,御用的明黃色在淚光中逐漸模糊起來,龍袍上繡了極繁複的花紋,她只覺得那金線銀絲萬般的刺眼,只刺到她心裡去……
她靠在他胸前,他的聲音低沉沙啞仿若從胸腔中傳來般清晰無比:「素依,替我生個孩子吧……你跟我的孩子……」
素依猛然一震,他這一句低語卻猶如晴天霹靂般在耳邊炸響,她只覺得心底彷彿被人用一根根細細的針在來回的刺著,極小的傷口卻是萬般的驚痛,衍生出千絲萬縷的思緒只叫她理不清,一時只覺連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張廣泗很快便將搜集到的情況回報給了顧諺昭,顧諺昭經過仔細的分析慎重的考慮終是找出了百姓不滿管制妄圖謀反的癥結所在。
原來,清廷對偏遠西南地區一直實行的便是改土歸流政策。
由清廷派流官代替當地民族的首領來管轄治理,本是為加強清廷的統治集權,卻未能上行下效。部分清軍在新地區肆行搶掠﹐甚至於之前幾任流官不善於治理﹐驟然增加賦稅﹐興派徭役﹐又加之貪贓勒索百姓,對當地百姓風俗習慣加以扼制,使得百姓對清廷大為不滿。那些被流官替代的首領本就心生不滿,微微的煽風點火便引得百姓對清廷怨聲載道,這才發生叛亂。
有道是攻城容易,治城難。
清軍只一味地攻城略地平反叛亂卻始終未解決百姓的生計問題,由此一來,攻下一座城池待軍隊回朝百姓便再生叛亂,往往復復竟無休無止。如若他們不解決百姓的生計問題,只怕就算拿下了整個苗疆,待他們回京百姓依舊會再生叛亂。
弄清百姓叛亂的原因之所在,很快顧諺昭便拿出了解決方法,只是方法還未實施卻又出了一件事。
他們現在駐紮在蒼加縣可之前拿下的朱輿城卻又生叛亂,好容易拿下的城卻被城中的百姓拱手相送又到了叛軍手中。他們本就還有許多地方沒有攻破因此朱輿城雖然已經拿下卻並未留多少精兵把守,沒成想如此一來卻給了那些叛亂有機可乘。
顧諺昭不禁無奈,自從張廣泗將那些情況匯報給他之後他就心有不安,如果只是攻城卻不使百姓的生計得到維持那麼攻城略地終究是得之東隅失之桑榆,反反覆覆無窮盡也……無奈只得將治城之法暫且擱下,先派兵鎮壓。
顧諺昭兵分兩路,令張照部隊留守蒼加縣與龍吉城安撫百姓以免當地百姓趁機作亂,另一方便帶領張廣泗率軍襲擊朱輿城,剿滅叛軍。如此運籌帷幄,指揮巧妙不過用了幾日便又將朱輿城納入囊中。
有了之前的事例,顧諺昭便拿出了一系列的治城安民之法,他採取了以夷制夷的方法,任用當地少數民族的首領管轄當地縣城而清廷所派的官員則負責監督,又免除苗賦使得百姓有了休養生息的時間,尊重苗俗使得當地百姓異常的擁護,後又實行屯田、慎選苗疆守令,減少了苗民的牴觸情緒,如此一來當地百姓莫不擁護稱好。有了口碑,再拿下另外幾座城便是易如反掌之事。
有了皇帝的應允,雲柔很快便被放了出來,只是素依卻不知她到底犯了何事,問她她只支吾不清道不清所以,素依倒也沒有追問,只要她安然無恙便已是最好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