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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 回宮前夕 文 / 緋公子

    這日,天氣晴朗,和風拂人,弘歷一行人終於開始了回宮的路程。

    雖說弘歷胸口那一刀刺的極深,可好在他是習武之人又體魄精健,加上太醫的悉心照料,傷口恢復的倒是不錯,不過吳書來還是極為不安,只行了半日便歇在了一個名曰「洪池」的小鎮,鎮子規模較小,卻也是五臟俱全,往來商旅絡繹不絕。

    待眾人整頓好一切時,已然是傍晚時分。因著一天的忙碌眾人皆已疲倦,便早早的歇著了。

    第二日,清晨弘歷剛用了早膳,弘晝便匆匆地過來了,彼時素依正在沏茶,弘晝看到素依,饒是面上再如何鎮定,卻還是有些不自然,弘歷不經意瞟見弘晝的目光不由得眸子一暗,素依見弘晝清晨過來便知他必是有急事,因此便說去外面逛逛,弘歷也並未阻攔。

    素依已然走出了屋子,可弘晝的神色卻有些飄忽,弘歷心中不悅微微乾咳了一聲,凝聲道:「什麼事?」

    弘晝方回過神來,將手上的幾封奏折遞到弘歷面前,弘歷接過大約翻看了一下,臉色越來越沉,猛然一掌拍在黃花梨木的桌子上,道:「這些蠻子還真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當真以為我大清朝無人嗎?」

    弘晝說:「因為川滇地區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當地苗疆民眾反抗激烈,一時難以壓制。」

    「現在是誰在那裡?」

    「張照將軍。」

    弘歷思索了一下,略微沉吟道,「若要你去平定叛亂,可有把握?」

    弘晝身子一僵,拱手說道:「定剿滅叛亂,安定苗疆。」

    弘歷頷了頷首,喚道:「吳書來!」

    吳書來一直在門外候著,此時聽到皇帝叫他忙不迭地便奔了進來,只聽皇帝說道:「吩咐下去,盡快回宮,路上不可耽擱。」

    「是,奴才這就去辦。」吳書來應道。

    隨著回宮的步伐加快,素依心中的不安也開始加劇,每一日都覺得惶惶不安,紫禁城,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弘歷顯然是發覺了素依的不安,因為擔心苗疆叛亂之事他只想著盡快回宮卻沒想過素依的心情,眼看已經到了北京城,這日他特意吩咐休整一日,只想讓她放鬆一下。

    這日的陽光極好,到了下午卻突然陰沉了起來,大片的烏雲積聚在頭頂上,黑沉沉的彷彿要壓下來似的。

    彼時,弘歷幾人正乘了一艘精緻的畫舫在江中游弋,畫舫雕欄玉砌倒是頗為氣派,外面瞧起來並無特別,裡面空間卻極大。

    弘歷與弘晝正各執一子在對弈,吳書來則立在一旁聽候吩咐,顧諺昭與嵇璜立在桌子一側觀棋,杏兒立在弘晝身後目光卻並未落在棋盤上,不住地拿眼神去瞧素依,素依本是一門心思的在看兩人的對弈卻無意間瞧見杏兒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滯,這一晃神間再沒了觀棋的心思。隨即便掀開了竹簾朝外面走去,幽幽地站在甲板上,望著煙波浩渺的江面,不覺有些暈眩,但見天地昏暗一片,不由得歎了口氣,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要下雨了。」

    素依也未回頭去瞧是誰,只應了句:「是啊,要下雨了。」

    直到那人走到自己身邊才發覺竟是杏兒。素依望著她,嘴唇吸動卻不知要說些什麼,杏兒卻先開了口,「素依……」

    素依靜靜地望著她,等著她說話,杏兒卻露出一抹無比落寞的笑容:「對不起……」

    素依有些疑惑,待要發問,杏兒已然走入了畫舫中,素依只得也走了進去,進了畫舫才發現弘歷與弘晝的圍棋對弈已經結束,雪焉正在收著棋盤,其餘人等則圍坐在桌前品茶閒談,秋若迎了上來,笑吟吟地說道:「你猜是誰贏了?」

    素依抿唇搖了搖頭,弘歷則一臉淺笑地望著她,雪焉瞧見皇帝心情大好,便笑著接道:「主子與五爺本是棋逢對手,旗鼓相當,可最後關頭五爺卻是棋錯一著輸給了主子。」

    弘晝附聲說:「我本就才疏學淺怎能跟皇兄相比。」

    「你竟懂圍棋?」弘歷說道,這話卻是對雪焉說的。

    雪焉見他如此說,禁不住面上一紅,說道:「奴才幼年曾跟著一位師傅學過一些,略懂皮毛而已。」弘歷搖頭失笑,正欲說話卻見素依坐在了秋若身旁,而自己身邊明明替她了留了位置,不由得眉峰一蹙,卻並未說什麼。

    顧諺昭靜靜地坐在那兒,他與素依之間不過隔了一個秋若,一個嵇璜,卻覺得好像隔了一條銀河似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想她,不要看她,饒是面上佯裝的風平浪靜,心中卻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雪焉說了句什麼,引得眾人大笑,素依卻只是微微勾了勾唇,恍然間忽然聽得一陣婉轉清幽地琴聲響起,那琴聲悠揚動聽,禁不住凝神聽了起來,曲子輕快靈逸,彈奏的卻是竹枝詞。因著幾人正在說笑,所以聽得不是很真切,吳書來從外面走了進來,低聲道:「主子,瞧著外面變天了,怕是過會兒子要下雨了。」

    弘歷輕輕嗯了聲,本想說那便回去吧,可瞧見素依屏息凝神一臉忘神的樣子才隱約聽到有琴聲傳來,急聲說:「慢著!」

    眾人也都安靜下來,那琴聲這才清晰地傳入耳中,別樣地動聽,秋若喃喃自語:「什麼曲子?如此好聽……」

    素依笑了笑,「是竹枝詞。」

    果然不過須臾間,聽見一個歡快悅耳的女子聲音響起:「山下有湖湖有灣,山上有山郎未還。記得解儂金絡索,系郎腰下玉連環。郎別心緒亂如麻,孤山山角有梅花。折得梅花贈郎別,梅子熟時郎到家。」

    嵇璜忍不住拍手讚歎道:「姑娘果然聰慧,只是如此琴聲若配上簫聲那才真叫一絕!」

    素依聞言心頭一跳,顧諺昭則是面無表情的飲著茶,嵇璜又道:「景寒,你何不吹簫來合上一曲?」

    顧諺昭正欲拒絕卻聽弘歷說:「既是如此,景寒你便來吹上一曲。」

    顧諺昭愣了愣,緩緩地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柄精緻的紫竹簫,弘歷眼中的笑意在望到那只簫的時候徹底冷卻,漸漸地浮上一抹森冷的寒意,眼神向素依望去,卻見她也同樣望著紫竹簫出神,而顧諺昭卻毫不可知的取出紫竹簫吹奏起來,簫聲低沉附和著琴聲的婉約絲絲縷縷,撩人心扉,彈琴的人顯然是聽到了簫聲的附和,琴聲更加的歡快靈動,而簫聲也是更加的悠雅暢快,一曲竹枝詞被琴簫合奏成的如行雲流水,酣暢淋漓,餘音裊裊,回味非常。

    曲子已終,眾人皆是拍手叫好,素依這才從曲子中回過神來,心中卻是五味繁雜,千般滋味難言,她不是他的良人,而他終究會尋到一個伴他終老的女子,一如這曲子,失去了一把琴,還有另一把琴可以附和,這世上不是只有她一把琴。

    一曲已終,一曲又起,眾人側耳聆聽卻是一曲《良宵引》,顧諺昭卻沒有再附和,只是靜靜地同眾人一起聆聽,更將紫竹簫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

    那彈琴之人沒有得到簫聲的附和顯然是有些吃驚,其間停頓了幾次顯然是在提醒,可顧諺昭卻是紋絲不動,琴聲得不到簫聲的附和戛然而止,轉而換上了一曲《梅花引》,眾人皆驚,琴聲幽嗚,漸漸逼近,如泣如訴,淒婉哀怨,似乎因為沒有簫聲的相和而失望至極,一如守在山上盼君歸來的女子那般落寞惹憐。那琴聲哀怨,傳入耳中卻是叫人幾欲掉下眼淚來,見秋若拿手帕去拭淚,素依才發覺她已經淚流滿面,素依凝了凝神,伸手去端了茶盞想喝水,卻發覺那茶水早已冰冷,冰涼的觸感透過手上的肌膚傳入血液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外面守船的侍衛突然走了進來,對弘歷行了個禮,道:「對面船上的姑娘傳了話說是讓吹簫的人前去有緣一敘。」

    顧諺昭聞言一驚,弘歷抬眸望了望素依,頓了頓只面無表情的說道:「佳人美意,不可辜負。」

    顧諺昭緩緩地站了起來,望了眼素依卻見她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心中微微一痛,只面無表情的隨侍衛走了出去。

    素依卻緊緊地揪著手上的絹帕,微微顫抖的睫毛難掩內心的慌亂。

    這場雨始終沒有下來。

    到了夜裡,天空依然黑的嚇人,一點星光也沒有,素依躺在床上只聽見外面呼嘯而過的風聲,以及身後那人傳來的平穩的呼吸聲。他溫熱地呼吸噴在她頸間,他的胸膛緊緊地貼著她的脊背,可她依然覺得渾身冰冷,她忍不住的想要發抖,他便緊緊地環住了她,耳畔傳來他睡夢之際的輕喚,「素依……」她一聲不吭,只由眼角的淚水埋入鬢間。

    她幾乎是一夜未眠,過往種種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浮現,到了清晨卻沉沉地睡去了,醒來的時候已然到了巳時,剛起來就見弘歷拿了手巾遞到她面前,她惶恐不安伸手便要去接,可他卻說:「別動。」

    她無奈只得坐著,弘歷拿著手巾緩緩地擦拭著她的面頰,動作溫柔地像是對待一樣極為珍愛的寶貝。待擦拭完畢,他又細細端詳了好一會兒,笑了笑:「很好。」他將她按在梳妝台前坐下,拿起了桌上的犀牛角梳緩緩地梳起她的頭發來,她有一瞬間的怔忡,以為自己在夢中,可是那鏡子裡的不就是自己,睡眼惺忪,甚至眼睛微紅。

    只聽他說,「你吃點東西,我們馬上就要進宮了。」明顯感覺到她的緊張,弘歷將她擁入懷中,撫摸著她烏黑柔軟的秀髮,溫聲說道:「不要怕,一切有我。」她呆呆地由他抱著,思緒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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