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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鳳凰雅雀 文 / 緋公子

    到了晚間,素依正準備安歇卻見吳書來走了過來,素依便請他進了屋子又倒上茶水,秋若正在收拾被褥,吳書來瞧了瞧秋若便道,「秋若,你去秦漢那裡看看夜裡有什麼可口的宵夜,讓他備著點,主子傍晚吃的極少,待會兒子想必會要吃點心。」

    秋若知他是有意讓自己離開,也不說什麼只輕輕應了聲,對素依使了個眼色,素依也是一頭霧水,見秋若走了出去,方說道,「公公可是有事?」

    「素依,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怎麼到了這時候還不明白?」吳書來歎了口氣,說道。

    素依卻不知道他說的是何事,於是便問,「奴才不明白公公的意思。」

    「你不明白?我瞧著你比任何人都明白,就是不願去明白,這飛上枝頭做鳳凰的事你以為有幾個姑娘能有那樣好的命,怎麼你就偏不珍惜?」吳書來搖頭晃腦道。

    素依這才明白他說的是何事,臉色隱隱有些發白,定定說道,「奴才身份低微不敢奢求能飛上枝頭做鳳凰,只盼做個岸邊鴨雀便心滿意足了。」

    「你這孩子……怎麼就不開竅?」吳書來一副恨鐵不成鋼地模樣,說道。

    素依沉默不語,吳書來起身說道,「從明日開始,主子的身子便由你貼身伺候,你搬去雅韻旁邊的隔間裡住。」

    素依還未來得及說話,吳書來卻已經不由分說的走了出去。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到了第二日的清晨卻出了極好的太陽,六月的陽光溫煦和暖平白的叫人心情大好。

    素依著了件素雅的淺紫衣衫,正從那昨夜被雨打濕的茉莉花上收取好露珠,太陽已經從東邊露出了面孔,打在臉上暖洋洋的。

    把裝滿露珠的瓷瓶放在屋子裡便去了雅韻,弘歷已經洗漱完畢,張太醫正在給他換藥,素依在門口看到弘歷**上身的模樣臉上驀地一紅,忙轉過身去欲離開,吳書來卻叫住了她,「素依……」

    素依的心驟然一緊,僵硬地轉過身子,低頭答道,「是。」

    吳書來見弘歷並未阻攔,細細揣摩了下弘歷的神色,便說道,「你進來。」

    素依只得走進屋子,吳書來說:「你仔細瞧著張太醫是如何換藥的,以後這事便交由你來做了。」

    素依更覺尷尬,明明不敢去看弘歷卻又不得不抬頭,終是遲疑地抬眸臉頰卻彷彿能滴出血一般的紅潤起來,就連耳垂也是滾燙滾燙的。

    弘歷望著她羞窘的模樣,不由得便眼含笑意,素依定定地瞧著張太醫解掉弘歷胸口的紗布,露出一塊陰暗可怖的傷口來,張太醫說道,「爺的身子恢復的很快,傷口已經慢慢結痂了,只要注意調養想必是無大礙了。」

    素依緩緩舒了一口氣,張太醫又解開他手臂的紗布,察看了下傷口,說道,「手臂的傷已無大礙了,爺試試先輕微的用力若無疼痛便是好了。只是這紅戌散還是要每日塗抹,可以淡化疤痕。待回了宮每日用香玉膏抹一抹,想是不會留下疤痕的。」

    素依看著那條細長的疤痕,腦子裡便浮現出當時的情景來,她扶著他,見花神拿匕首去砍他,便上前想去擋住,可他卻揚起了手臂,那鋒利的匕首便砍在了他手臂上,若不是當時吳書來在後面拉著那花神,還不知道傷口會有多深。

    張太醫換了好藥,素依卻還在望著傷口怔怔出神,吳書來喚了幾聲這才回過神,看到吳書來的眼神,素依忙拿了裡衣伺候弘歷穿上,弘歷突然問道,「早飯可吃了?」

    見他望著自己,素依這才答道,「還沒有。」

    「那一起用吧,吳書來,你去叫小二上菜。」弘歷說道。

    「是。」吳書來微微俯了俯身便出去了。

    偌大的屋子,一時間只剩下了他們兩人,素依有些侷促地立在那裡,弘歷笑了笑,說:「你要站著吃飯嗎?」

    素依這才緩緩地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早膳極為豐盛,四色點心,三品甜湯,另有開胃小菜五道,素依卻吃的味同嚼蠟,弘歷倒是胃口極好,吃了許多,好容易到了巳時素依這才得空去了秋若的屋子,秋若卻不在,想去秦漢那裡尋她卻在路上遇上了弘晝,弘晝似是正要出去,看見素依卻又止了步子,遙遙地望著她,半響方問道,「你去哪裡?」

    「我……」素依正欲說話卻抬眸間望見杏兒一臉憎惡地走了過來,遂欠了欠身子轉身又往回走去。

    弘晝也瞧見了杏兒,杏兒見弘晝在望著她,忙奔上前去,柔聲道:「我突然想吃桃花酥了,你回來的時候買給我可好?」

    弘晝深深地望著她,桃花酥是杏兒極為喜愛的一道點心,每次他出宮總要買給她吃,一道桃花酥承載了多少美好的回憶,抬手摸了摸她的笑臉,道:「好。」

    杏兒大喜過望,望著弘晝英挺的背影只覺滿心歡喜,轉念想到素依,眸子驀然一轉,變得森冷無比。

    天色漸明,東方僅餘下一抹魚肚白,慘白的月色早已西落,整個金陵城籠在一層薄霧之中,淺淡寡遠。

    嵇璜睜開眼睛便看到顧諺昭一襲青衫,挺身玉立地站在窗前,屋子外是一株繁茂的白玉蘭樹,鬱鬱蔥蔥,眼前的一切籠罩在一片淡霧之中,忽然讓人生了一種錯覺,彷彿如臨仙境。眼前的男子,即使只露出清瘦的背影也平白無故地叫人覺得愁思密佈,連影子也叫人覺得悵然。

    嵇璜起身穿了衣裳,問了聲:「景寒兄?」

    顧諺昭一動不動地立在那兒,置若罔聞。

    嵇璜直覺奇怪,整理好衣衫便走到顧諺昭身邊又喚道,「景寒?」

    顧諺昭這才回過神,眼神從那株玉蘭樹上移了回來,淡淡一笑,並未言語。

    淺淺淡淡地一抹笑意卻好像蘊含了無限的惆悵,牽強,嵇璜只覺納悶,於是又問,「天剛濛濛亮,你怎麼起的那樣早?」

    顧諺昭走到桌前坐了下來,道:「夜裡睡的不太安穩,早早便醒了。」

    嵇璜輕輕哦了聲,顧諺昭卻是一副出神的模樣,自素依搬去了雅韻的隔間,他心裡的擔憂愈加重了起來,想起花神節那日的情景更覺不安,每每想起皇帝看素依的眼神他就覺得心驚膽戰,惶恐不安,他是一個男人,所以他清楚地知道皇帝看素依的眼神絕不是看一個普通的宮女那樣簡單,那樣深情的眼神明明就是在看心上的女子。若說五阿哥之事叫他擔憂,那麼皇帝之事便是叫他害怕,他該如何?如何保護她?如何愛她?放在腿上的手掌被他用力地緊握了起來,骨骼分明,隱隱發白。

    鳳來客棧的後園裡有一方小小的池塘,錦鯉躍動,清蓮漂浮,夕陽的餘暉打在那小小的水渠裡,呈現出粼粼金光,耀眼明媚。

    素依取了些魚餌輕輕地灑在池塘上,裡面的錦鯉見到食物都急匆匆地衝了過來,攢動聚集,紅壓壓的一片,素依見此情景,不由得露出一抹輕笑,「水仙欲上鯉魚去,一夜芙蓉紅淚多,那樣可愛的魚兒為何偏叫人頓生哀傷呢?」

    「有道是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這魚兒不會叫人覺得哀傷,美人的眼淚才會叫人心生淒然。」一個聲音自遠至近悄然響起。

    素依回身便見嵇璜與顧諺昭緩緩地向她走來,笑了笑,道:「原來是兩位大人。」

    嵇璜笑道:「素依姑娘怎麼獨自一人在此餵魚啊?」

    顧諺昭定定地望著素依,素依對上他的眸子臉頰騰的便染上一團煙霞,眼神急忙移了開來,說道:「閒來無事,不過打發些時光。」

    「聽聞素依姑娘原是在御膳房任職,做的一手好點心,方纔我還與景寒兄說呢,也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好福氣可以嘗一嘗姑娘的手藝?」嵇璜說道。

    素依疑惑地看著顧諺昭,顧諺昭笑道:「明明是尚佐你自己想吃,怎地偏偏扯上我?」

    素依幽然一笑,說:「嵇大人客氣了,素依就是一個普通的宮女,不過略懂皮毛,哪裡談得上什麼手藝?若說手藝自然還是秦大哥與彭叔的手藝好。」

    「哎……素依,你又何必自謙?你的手藝我可是嘗過的,就連我都自歎不如呢!」秦漢的聲音忽然響起。

    素依這才瞧見秦漢正與秋若從廊下走過來,便喚了聲:「秦大哥,秋若。」

    嵇璜蹙眉道:「這可不公平,為何秦漢就是大哥,我們就是大人,素依姑娘可是太見外了啊!」

    素依輕輕一笑:「既是如此,那嵇大哥便直接喚我的名字好了,也別叫什麼姑娘了。」

    嵇璜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長長喚了聲:「素依……」

    素依抿唇不語,忽聽顧諺昭說道:「那我是誰呢?」

    素依微微蹙眉,瞥了他一眼卻見他一臉的揶揄,只覺得又是好笑又是無奈,遲疑半響只得輕聲喚道:「顧大哥……」

    顧諺昭低低嗯了聲,那樣子卻是異常地滿足。

    「素依,我還真的想吃你做的玉露蒸芙蓉了呢,不如你今日便小露一下如何?」秋若對素依說道。

    素依歎了口氣,「就你貪吃!」

    「可不只是秋若一個人貪吃,就連我也有些垂涎三尺了呢!」秦漢笑道。

    素依撲哧一笑,道:「好,承蒙各位抬愛,那小女子今日便獻醜了!」說完輕輕福了福身,眾人也跟著哄笑起來。

    弘歷在屋子裡遠遠便聽見外面傳來的歡聲笑語,問道:「外面怎麼了?」

    吳書來到門外喚了個人,那人在他耳邊嘀咕了一陣,吳書來走到弘歷身前說道:「是大家要素依為他們做點心,素依答應了,眾人正高興呢。」

    「噢?素依做點心?」弘歷道。

    「是。」吳書來說。

    「我都要忘了,她曾在御膳房待過一段日子還為先皇做過糕點。」弘歷自言自語道,目光漸漸變得渙散了起來,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時候他還是阿哥,她是一個普通的宮女,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暮園,她把他當成了弘晝,那模樣恭謹又乖順,身上有著幽雅地蘭香,輕輕淡淡卻又叫人聞之不忘,後來在假山遇到她,她正在蕩鞦韆,笑的十分開心,那樣歡快明媚的笑容他永生難忘,然後便是在御景亭,他只道是一個普通的宮女並未在意,卻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氣,如果說一次是偶然,兩次是期然,那麼這以後的每一次便是必然了,他的生命中她成了唯一的必然。可這唯一的必然卻又叫他覺得無奈,他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凡之所想,必有所得,凡之所願,必會實現,可唯獨這人心最是堅不可摧,最叫他覺得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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