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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錦帶寄情 文 / 緋公子

    千門萬戶雪花浮,點點無聲落瓦溝。全似玉塵消更積,半成冰片結還流。光含曉色清天苑,輕逐微風繞御樓。

    素依躺在床上,身上裹了厚厚的棉被,手裡執了個手爐暖在胸前,她極怕冷,方才在御膳房忙完便回來躲在了被子裡,內務府給宮女的炭火份例向來便是極少,熬不過幾日便用完了。沒有到發放份例的日子,也只能這樣熬著,外面大雪紛飛,屋裡也是陰冷一片,雖然身上裹了厚重的被子,可還是忍不住冷得發抖。

    她從前不是這樣的。

    那個時候自己還是沈家大小姐,冬日裡外面寒冷徹骨,她的屋子裡卻總是溫暖如春,記得父親說過娘跟她一樣怕冷,所以父親給她備了許多取暖用品,可那個時候她卻不領情。總是在雪天跟著丫頭出去亂跑,堆雪人,扔雪球,常常在外面玩的熱火朝天,回屋便將棉服脫掉,也因為忽冷忽熱的緣故,她總是生病,父親常常會生氣的罵她,可卻也心疼她,經常是一邊責備她,一邊卻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寵著她。

    咚咚咚,響起一陣叩門聲。

    素依收回思緒,問道:「誰?」

    那人卻並不回答,只一味的叩著門。

    素依連忙起身去開門,卻在開門見到那人的一瞬間愣在了那裡。

    「我可以進去嗎?」弘晝溫柔地笑了笑,說道。

    素依回過神來,忙要俯身行禮,弘晝卻拉住了她,「又沒有旁人,不用多禮了。」

    素依頓了頓,側了側身子,躲開了他的手臂,心中卻開始不安起來,觸碰到他含笑的目光連忙低下頭來,咬了咬唇,輕輕說道:「杏兒不在。」

    弘晝眼底的笑意頓時便隱去,浮現出一抹苦色:「我是來找你的。」

    素依抬眸望了他一眼,沉默不語。

    「還是不準備讓我進去嗎?」弘晝勾唇笑道。

    素依囁嚅道,「奴才一個宮女,寒室簡陋恐有不便。」

    弘晝卻抬手放在唇邊哈著氣,連連跺著腳,哆哆嗦嗦地笑道:「可是外面很冷哎!」

    素依這才注意到他著了件墨色的貂皮斗篷,肩上落了不少的雪,鼻尖凍的發紅,嘴唇發紫,想了想便讓了開來。弘晝走進屋子裡,順手將房門吱呀一聲關上,素依一震,睫毛輕輕顫抖,卻並未說話。

    弘晝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素依駭然一驚,忙退了一步,弘晝卻撲哧一笑,揚了揚臉,「幫我把這斗篷取下來。」

    素依這才鬆了口氣,抬手向他頸間摸去,弘晝低頭望著她,一言不發,若她能嫁給他,那麼此情此景便是歸於生活瑣事,她親手替他整理衣衫,那樣的日子該有多快活?素依卻覺得忐忑不安,雖未去瞧他的眼神卻知他定是望著自己的,臉頰不由得慢慢染上尷尬之色,好不容易將斗篷解了下來,素依抖了抖上面的雪,搭在衣架上,又到床邊執了個手爐遞到弘晝面前,說道,「炭火用完了,內務府的份例還沒有下來,你拿著這個暖暖吧。」

    弘晝伸手便去接那手爐,卻是覆在素依手上,素依一驚手裡的手爐便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可弘晝卻彷彿並未聽見,他握住素依的手,皺了皺眉:「怎麼你的手這樣涼?」

    素依輕輕一掙,弘晝便鬆開了,素依退了一步,垂首說道:「奴才自幼體寒。」

    弘晝望著素依:「我明日讓他們給你送些炭火來。」

    「不必了,奴才一個宮女承受不起。」素依說道,卻並未抬頭。

    弘晝也不再說話,他笑了笑,說:「你瞧我今日有何不同?」

    素依心中疑惑,卻見弘晝在他面前撐了撐手臂一副由她打量的模樣,素依見他著了件海棠的棉袍,披領是黑色的狐狸毛,馬蹄袖端是薰貂,繡紋兩肩以及胸前用金線繡了正龍,襞積行龍,其間綴以五色雲紋,袍子是親王平日裡常服款式,並未見有何不同,素依搖了搖頭,表示並不知曉。

    弘晝歎了口氣,略顯失望,手撫上腰帶的凸起紋路說道:「這是你繡的吧?」

    素依啞然一驚,她瞥了眼弘晝腰際的錦帶,急忙說道:「不是我,是杏兒繡的。」

    弘晝笑出了聲,一臉的得意:「杏兒有幾兩重我還是知道的,這樣細膩的活兒她做不來的。」

    「你繡的卻借她之手交給我,其實你對我早有心意,對不對?」弘晝垂眸望著她,一臉的狡黠。

    素依搖了搖頭,低低說道:「不是,這是杏兒的心意。」

    弘晝臉色黯然,他怎麼會不知她對自己毫無心意,一個女子是否心儀與你,看她的眼睛便知道,可她望著自己的時候從來都是一副疏離的模樣,哪裡有杏兒眼裡的光芒,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飛蛾撲火。

    弘晝踱步到她面前,說:「我只知道這是你繡的,繡給我的,別的一概不知。」

    素依噤聲不語,思索著如何回答。

    弘晝忽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素依驚訝地抬眸,未來得及退後弘晝另一隻手卻繞到她身後勾住了她的腰身,素依大驚,雙手抵在他胸前,張口結舌:「你……你放開我!」

    弘晝低低一笑,她驚慌失措的樣子還真是惹憐,本來只是想逗她,可現在卻忍不住想要更多,素依見弘晝的眸子愈發的幽暗,不由得害怕起來,她掙扎著便要離開,可弘晝卻彷彿貓捉老鼠似的逗弄她,待她好不容易轉過身子的時候他卻猛然一個用力她便又落在了他懷裡,他擁著她,將頭埋在她脖頸上,她身上淺淺淡淡的香氣卻叫他心神悸動,他深吸了口氣啞聲說道:「你再亂動,我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我不想傷害你。」

    素依的身體驟然僵硬,再不敢做出任何舉動,由他抱著。

    弘晝的臉頰緊緊貼著她頸側瑩白細膩的肌膚,只覺得幽香陣陣撲鼻,撩人心意,喃喃道:「素依,你真香……」

    素依一顫,睫毛不可經聞的抖動起來,她咬了咬唇,耳垂上驀然傳來一陣濕意讓她驚悸失色,腦子裡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她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弘晝感覺到她的瑟縮便停下了動作,扳過她的身子,卻見她眸中水光盈盈,不由得心中憐惜萬分,伸手便朝她臉頰探去,可她卻退了幾步,定定地望著他,面帶嘲諷地說:「你們男人都是一樣,只會欺負女人……」

    弘晝駭然大驚,只見素依的眼眶裡淚光閃閃,表情極是淒然,心中又憐又痛,冷聲問道,「你說誰?還有誰這樣對你?」

    素依卻轉過身子,默默垂淚,弘晝上前一步正要說話,門卻突然開了,只見杏兒一臉驚訝地望著他們,素依抬頭望了杏兒一眼,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弘晝走了幾步想追過去,可又看了看滿臉疑惑的杏兒便止住了腳步,杏兒問道:「素依怎麼了?」

    弘晝沉默不語,良久輕聲說道:「我也不知。」

    杏兒卻歎了口氣,見到弘晝她極其開心可看到素依的淚水她又忍不住心疼,幽幽地說:「昨日發生了一件事,這事我本也不想對任何人說的,可是憋在心裡又實在難受。」

    弘晝本想藉故離開,可看杏兒一臉愁容這話卻說不出口了,低聲道:「你說。」

    「御膳房的總管魏良紅你知道吧?他仗著自己稍有權勢已經欺壓調戲了好幾個宮女,那些宮女身份低微,命如草芥,被他猥褻卻不敢找人去說,因為她們一旦說了只會被賞賜給那狗東西做對食,所以她們只能默默忍受。可我沒想那賤人的髒手竟然伸到素依身上來了!」

    弘晝陡然一驚,「你說什麼?」

    「昨日魏良紅讓素依去他屋裡找他,說是有話要問素依,素依便一個人去了。可她去了一會兒卻不見回來,我擔心她便去找了秦大哥,我們二人一同去了魏良紅那兒,卻在外面看見他……看見他去抱素依,秦大哥立刻便衝了進去,揍了那狗東西一頓,那狗東西自知理虧雖然挨了幾拳卻並未伸張,可憐的是素依,她昨天嚇壞了,一直處於受驚的狀態,今天才算好了一些。」

    弘晝聽完杏兒的話只覺得血氣上湧,手掌被他狠狠地握在了一起,因為用力,關節隱隱發白,他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素依今日去御膳房了嗎?」

    「怎麼可能不去?她是皰人,每日為皇上做點心是她份內之事。我回來的時候聽秦大哥說魏良紅去求了某個主子,想讓素依做他的對食,子翊,我好擔心素依……」杏兒撲到弘晝的懷裡緊緊地抱著他,「她絕對不能嫁給那個狗東西啊!若是嫁給那樣的人,素依會活不成的。」

    弘晝沒有說話,眼神卻愈發的冰冷起來。

    過了幾日,魏良紅卻突然死了。

    整個御膳房都在談論他,說是因為夜裡醉酒跌入池塘送命的,這宮裡每天都會死許多人,所以他的死並沒有讓一切有什麼不同。可也有了一些不同,厭惡他的人極多,聽到他死了的消息大都歡欣鼓舞,就平日裡在他面前諂媚巴結的人也開始辱罵起來,說他尖酸刻薄又唯利是圖,反正有多難聽便說多難聽。素依聽著,卻也有那麼一點點的慶幸起來,他死了,自己的日子也許會好很多,可又覺得自己惡毒,畢竟是一條人命,果然在宮裡待的久了人就會變,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覺得死亡也是一種解脫的方法,至少對她而言是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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