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福禍相依 文 / 緋公子
次日,御膳房。
「你把這些蓮子的芯都給剔掉,然後把這些綠豆跟黑米都給洗乾淨了,多洗幾遍,裡面石子沙子一個也不能有,萬一嗝道萬歲爺跟各位主子的牙了,有你好看的!」魏良紅丟給素依幾個袋子,冷聲道。
「是。」素依本想說什麼,可見魏良紅一臉不屑地瞪著她,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了。她不過是做了幾道菜,雖說越俎代庖,可也不至於這樣罰她啊,況且做菜之事是皰長安排她的啊!
杏兒卻一臉的不滿,她對魏良紅道:「公公,這御膳房您是總管,我們本不該說什麼,可凡事都有原因,您讓素依做伕役,到底是為何?她哪兒做的不對了嗎?還是她犯了什麼錯?」
「哼!你既知道我才是這兒的總管,就該閉嘴!我要讓她做什麼還輪不到你來教我!莫非你也想跟她一起做伕役?」魏良紅勃然變色,尖聲道。
「你……」杏兒柳眉倒豎,素依匆忙一把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杏兒啞然失色,只白了魏良紅一眼,跺了跺腳憤恨地轉身走開了。
魏良紅這才心滿意足地轉身離去。
秦漢在不遠處看到這一幕,只覺得胸口發脹,如果不是他多此一舉,素依就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素依深吸了一口氣,便開始剔除蓮子芯,蓮子孔小而細,素依只能拿了根針一粒一粒的剔除,一個不留心便扎到了手指,素依連忙抬起溢血的手指放入口中吮吸了一下,只覺得口中好像也盈滿了蓮子芯苦澀的味道,舌頭發苦。再看看滿箕的蓮子,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記得小時候學女工,父親請了師傅來教她刺繡,剛開始時,手指僵硬,不知道挨了多少針,沒想到如今竟又開始挨針了?如果她沒有怨言,如果她肯任勞任怨,那日子會不會就會回到小時候?
待素依做完這些,已然到了午時,剛吃了幾口飯,魏良紅便催促她將碗碟全部清洗乾淨。還未來得及休息,便開始清洗碗碟盤子。
杏兒去鍾粹宮送了瓜果回來,便看到素依正滿頭大汗的在清洗碗碟,一張白皙的臉龐因為酷熱而變得通紅,一雙白嫩的小手上全是油漬,不由得有些心疼。魏良紅這個狗東西,他一定是故意的!素依到底哪兒得罪他了?
快步奔向素依,蹲在素依面前,便要替素依去洗,素依礙於手上的油漬,不好拉她,只著急的說:「你就不要沾手了,我都快洗完了。你看你熱的滿頭大汗,趕緊去歇會兒吧!」
杏兒抿著唇不悅地看著素依,忿然道:「你還說我呢,你瞧你這一頭的汗,這樣熱的天,卻讓你一個人做這些,其他人呢?都死了嗎?」
說完,便從腋下拿起手帕去擦拭素依臉頰的汗水。
素依勾了勾唇,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我沒關係的,你不要擔心我。快去休息吧!」
「是不是那個狗東西不許旁人來幫你?」杏兒啐了一口,罵道。
「噓……」素依連忙輕聲打斷杏兒,瞧了瞧四下無人,緊蹙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你小聲點,讓別人聽到你這樣罵他,只怕他會罰你呢?」
「哼……我才不怕呢!」杏兒憤憤不平道。
素依笑了笑,無奈的說:「我知道你不怕,我也不怕,他頂多也就是讓我幹活,在辛者庫又不是沒幹過?你忘了,我早已經不是沈家大小姐了。」
「我去求五阿哥,讓他幫你。」杏兒忽然道,站起來便要往外走。
素依急聲阻止道:「不要去。」
見杏兒瞪著兩隻大眼睛望著她,便柔聲道:「他如今對我不滿,罰我做點活便過去了,可如果你去找五阿哥,他只會覺得我們在向他施壓,即便他現在饒了我,只怕以後會變本加厲。若你真心為我好,便不要去了。」
杏兒止住了腳步,卻仍是氣呼呼:「可我心疼你啊。」
素依勾唇一笑,輕聲道:「我知道,有你的心意我便很開心了。這天那樣熱,快回屋歇著吧!」
杏兒這才不情願地轉身走了。
月色朦朧,繁星閃耀,整個紫禁城都籠在一片暗夜之下,琉璃宮燈高高懸起,將黑夜渲染如畫。
素依揉了揉酸疼的腰身,這才緩緩地從御膳房走出來,一陣微風襲來,身上黏黏濕濕地感覺方散去,衣裳也不再緊貼肌膚,變得舒爽起來,心中的悶熱煩躁經晚風一拂這才下去了大半,她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只覺得薄雲慘霧似乎將她的心都包裹起來了,再也不願如此這樣回屋休息,身子疲憊,可心卻異常的清明,只想踏月而行。便信步而行,順著月亮的方向隨心而走。
走了沒多久,遠遠的便瞧見幾個人影迎面而來,有太監提著羊角燈在前面帶路,月光明亮,雖隔了一段距離,素依卻已瞧見那眾人的衣衫,方瞭解個大概,看樣子許是入宮面聖的大人,便立在石獅子後方迴避,聽見眾人從她身邊徐徐而過的腳步聲,這才出來,可卻沒有轉身去瞧那群人,直直的向前走去。
走了幾步,想到如果接著下去不知道會碰到什麼人,深夜宮禁森嚴,若被人瞧見了再治個罪豈不是雪上加霜,如此思索,便止住了腳步,轉身想著回去。可這一轉身卻讓她整個人呆住了!
一個身著官服的男子,面若冠玉,眸若星辰,正深情地望著她,不是顧諺昭卻是誰?
心底陡然升起一團暖流,又驚又喜,又甜蜜又酸澀,一時竟怔住了。她睜著一雙明采雙眸,難以置信地望著他,見他籠在月光裡,週身光華四溢,彷彿虛幻,半響,方搖了搖頭,唇邊勾起一抹自嘲地笑意:「我是累糊塗了麼?竟做起夢來了。」
顧諺昭心中疼惜萬分,因著萬歲爺今日公事繁忙,他便下差的晚了些,不曾想走過這兒卻遠遠就聞到一股子幽雅地清香,湊著月光,這才發現了石獅子後隱匿的那個人,卻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明明已經走了過去,他卻尋了個借口去而復返,只為與她相見,以慰相思。
見她身影瘦削,心知她受了許多苦,心中酸澀只覺得如針扎般尖銳疼痛,卻不知如何開口,聽得她這樣說,方回過神來,柔聲說道:「你沒有做夢,是我,顧諺昭。」
溫潤清冷地聲音響起,素依猛然抬起眼眸,向那人望去,一雙剪水雙瞳立時變得閃耀奪目,迷茫變成歡喜,她啟唇一笑,眼中的淚珠便奪目而出,顧諺昭見她淒然一笑,在月光下熠熠生輝,光彩奪目,心中怦然一動,再難自持,跨步上前擁住她,素依感受他溫暖厚實的胸膛,想起多日來心中的委屈,淚水便潸然而下,顧諺昭的胸口被她溫熱的眼淚灼熱,心中疼痛不已,這樣的女子,本該被他捧在手裡呵護疼惜,可如今卻讓她身陷深宮無能為力,心中愧疚懊惱不已,低聲哄道:「我沒用,讓你受苦了。」
素依一見到他,心便好似飛上九霄雲外似的,任由他抱著摟著,可如今聽他如此說,一片迷濛的心此刻澄淨萬分,方覺後宮之地,他們此時此刻忘情相擁實為不妥,便輕輕推開他,澀聲說道:「讓人瞧見了不好。」
顧諺昭聽她如此說,心中更是痛楚滿增,握住她的手,啞聲道:「你在怪我嗎?」
素依卻沒有說話,她只垂首默默拭淚,顧諺昭見她不語,以為她心中責怪,胸口一滯,道:「素依,是我對你不起,我無能,眼看你受苦卻無力改變,你怨我,恨我,也是我活該!」說完抓起素依的手向自己的臉頰括去,忿聲道:「你打我吧!」
素依被他抓住狠狠括了他一下,大驚失色,猛然掙開他的手,喃喃道:「你是要我難過嗎?你嫌我流的眼淚不夠多嗎?」一句未完,眼淚卻早已滑落臉龐,顧諺昭見她泫然欲泣,一張小臉梨花帶雨,好不可憐,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又是憐惜又是悔恨,想去為她拭去淚水,可手揚了起來卻又垂下,痛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好,你莫要再哭了。我是自責,我說你怪我,其是我自己怪自己,每每想到你在宮裡受苦,我的心便痛苦不已,可自己又無能為力,我不是怨你,我是怨我自己,怨自己沒有本事,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素依見他一臉痛楚,心中淒然,他們好不容易見面,何苦要這樣折磨彼此,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收起了心中的酸澀,揚面對他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柔聲說道:「我不是在怪你,我自己命中該有此一劫,誰也不怨,也許這是上蒼的恩澤,福之禍所依,禍之福所伏。」
見顧諺昭依然望著她不語,便反握住他的手,輕聲說:「我真的沒有怨你,你不知道因為認識你,我有多歡喜,父親入獄,所有人都躲著我,只有你對我不離不棄,你在外面設法營救我們,我都知道,我一點都不怪你,反而,我很慶幸,感激上蒼讓我遇到了你。」說完一隻手撫上他的臉頰,心疼地說:「疼不疼?」顧諺昭聞言心中一喜,抓住她的手,笑了笑,道:「不疼。」
素依勾唇笑了笑,從腰間的袋子裡取出一個荷包,正是她前幾日繡的,她一直想著找個機會讓杏兒帶給他,可沒成想竟會遇到他,如此一來,更好不過,她把荷包遞到他面前,輕聲說:「這個是給你的,我……我隨手繡的。」一句話說完,卻不敢抬頭看他,她第一次送東西與男子,心中羞澀萬分,好容易股起勇氣說了這句話,卻再不敢看他的反應。
顧諺昭見她雙頰嫣紅,在月光下如醉如幻,早已心神悸動,知道是她親手繡的,更是喜不自勝,急忙接了過來,捧在手裡,笑逐顏開。這是第一次,她親手送他東西,且是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這荷包,天上地下只此一個,叫他如何不歡喜異常?
素依心中羞赧,顧諺昭正想說什麼,卻瞧見遠處拐角處幾盞宮燈亮起,心中大叫糟糕,他還有許多話都未與她說,可卻必須分離不可,素依見他神情肅然,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心中一沉,語帶不捨地說:「你該走了,我也該回去了。」
顧諺昭望著她雙眸落寞之色盡顯,朱唇將啟未啟,一副嬌弱惹憐的模樣,心中更是不捨,可見那宮燈越行越近,卻再也無法停留,遂狠了狠心,道:「你等我,我定會救你出宮。」說完深情地望了素依一眼,轉身欲行,卻聽素依突然道:「請你多去看看父親。」顧諺昭點了點頭,又凝視了她幾眼,方依依不捨地離去。
素依見他的身影幾乎與暗夜融為一體,方歎了口氣,向住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