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九零章 陣前 文 / 璟策客
欲唱一首陣前曲,曲中斷腸淚,淚盡笑前緣——
幫哪一個?
若她不是也想知道這個答案,她又怎麼會在這裡受制於人。
從宣旒來過,偶爾經過含之所在的帳篷前的將士也沒在特意在這裡禁聲,從他們零碎的話語中,含之知道這幾天來,荊夏和玄幽又小戰好幾次,輸贏仍舊不明顯。但是,這種小戰愈加頻繁,更像是大戰前的試探,雙方皆在尋一個機會,一擊即破。
今日,帳外卻忽然一陣匆忙,一隊士兵急匆匆抬著一副擔架衝過來,還有著急的聲音喊著是誰受傷了。
是誰?
含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恍惚聽到一個名字,聽過很多次,卻是直到最近才沒辦法將它尋常對待,因為她記憶中,那人的名字是謝堯瑱。
許是主帥受傷慌了許多人,含之掙扎著來到帳篷門口時,竟沒人顧及到她,這也讓她這麼多天來,頭一次出了帳篷。
看著不遠處的那個稍大的帳篷湧進幾個軍醫,不大一會兒就有染血的紗布被送出來,含之的唇色煞白,腳下的踟躕也漸漸變得無措。
這時候負責看守她的人發現她出來,正要上前阻攔,有人跑過來在他耳邊輕語一句,他點點頭沒再上前去。
含之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她兩眼只盯著那座帳篷瞧,頗有些吃力的朝那裡邁著步子。
好容易走到帳篷口,含之靜靜站在門外並不往裡再進,她看著簡易的床上躺著的那人,從眉眼到腳,沒有一處是她熟悉的樣子。可為什麼,心竟跳的這麼厲害,尤其是看到他胸口處那不斷冒血的傷口時,心疼的這般厲害!
堯瑱!
你還活著!
原來我還能在你面前哭一場!
哪怕你看不見,也不懂我的眼淚究竟為了什麼。
「他傷的很重。」有人在她耳畔說話,「夏元琛很厲害,那一箭幾乎要了他的命。不過他現在能否從鬼門關回來。尚未可知。」
含之呼吸微頓,回頭,陌生的樣子。可含之猜得出他的身份,想起自己在宛京的時候一直以為宣旒坐鎮炎城,而他卻出現在此地,想來他來的更早。或許只在夏元琛御駕親征之後,看周圍人態度。對待他也並無特殊之處,他瞞得這麼嚴實,必定是有其他安排。
不過此時,含之只是怔怔看著宣旒。思緒一時無從理清楚,心中卻反覆響著他說謝堯瑱的話。
宣旒看她蹙起的眉頭,捏著偽裝身份的小鬍子。輕笑道:「你若幫我一個忙,我便讓你陪在他身邊。萬一他就此死了,也算是最後有你陪著一程,如何?」
含之正微微側首看向帳篷裡的人,聽了此言並無動作,良久,她唇畔的笑分外慘淡,望向宣旒時眼神卻格外清明:「你敢將我的堯瑱還給我?」
「看來你並不答應我的提議。」宣旒也沒堅持去說服,不過當他眼神從謝堯瑱處略過,忽而笑道,「也罷,我若真答應了,也沒法跟姐姐交代。不過,他傷勢甚重,那些軍醫畢竟粗手粗腳,你若念在往日情分照顧他幾日,我也只作不知。」
說罷,他也不進帳子,轉身離開,只那盯緊獵物的眼神,他自己心中最是清楚。
或許宣旒也沒有想到,自帳篷外談話後,含之竟然沒有再靠近主帥帳篷一步,連他暗裡吩咐撤走了監視她的人,她也毫無動作。
含之這樣的反應,自然是超出了宣旒的計劃。
他原是要去看含之,好知道到底是她另有打算,還是在強自忍耐,只是未等他前去,就聽有人來報,說荊夏知曉玄幽主帥命懸至今未脫險,果然計劃偷襲。
將手指定在地圖的一個地方,宣旒笑中滿是殺意:「迎敵!」
縱使夏元琛此次大規模出戰是趁謝堯瑱未醒之機,可他不是魯莽之人,自然知道玄幽對荊夏堅持這麼久不全靠主帥一人之力,所以此番主動出擊計劃反而是考慮更加細緻;而玄幽由宣旒背後做主,他本就行事詭譎,又敢將謝堯瑱的情況不加隱瞞,自然也是做好了完全應戰之策。
國無二主,他們眼中的天下,卻有二國!
兩國之主都明白,這或許會是持續三年之久的兩國之爭的最關鍵的一戰!
戰場正膠著的時候,謝堯瑱正好悠悠轉醒,混沌之際,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女人。
我見過她!這是謝堯瑱看到含之後的第一個念頭,而後頭一陣撕裂的疼。
……
戰場沙揚起,白骨化成灰。沙場爭,奪天下,從來血流成河骨成堆。
瞧見熟悉的兄弟同胞倒下,愈加紅了眼的回答,以國之名,行戰之威,這樣的拚命,是有了名目的殺戮,!
可刀光之下,只剩下你死我活。
沒有人注意到,多了兩個人。
夏元琛親自指揮此次戰役,雖經荊夏眾將勸說,沒有身先士卒衝在前面,可也不是呆在陣後只做指揮,裹在將士中間殺敵,就可能會給對方留下刺殺機會。
謝堯瑱站定的位置,正好遙遙對著夏元琛。他來時,並沒有忘記隨身的劍,以及一把常用的弓。
此刻,機會正好。
他直覺驅馬前行,挽弓搭箭,欲射夏元琛。
眼見那支箭就要射出去,坐在
他身後的含之猛地收緊環在他腰間的手臂:「不要傷他!」
謝堯瑱手下一頓,已經錯失最好的時機,已經注意到這邊的荊夏將士,很快將夏元琛保護起來。
「我說過,你的妻子在敵人手中,你若輕舉妄動,恐傷及她性命。」
謝堯瑱醒來的時候,帳篷內只有幾個留下伺候他的小將,因為宣旒本想藉機控制含之以圖威脅夏元琛。所以說過若含之過來可不必阻攔,因戰況匆急,他一時疏忽忘了讓人先嚴加看管含之,正巧給了她機會接近沒多少人守著的謝堯瑱。
看謝堯瑱清醒過來,含之靜靜看著他戒備而疏冷的眼神,趁著旁人不留意,只湊到他耳邊輕說了一句話:「你的妻子在敵人手中。」
謝堯瑱也想不出為什麼。他知道眼前這人就是宣旒曾經提過的能影響夏元琛的人。可是,她說出的話,他心裡竟不想去懷疑。還有一絲不可觸及的……悸動。
所以當她提出同去陣前,他心底最先的反應,是擔心她的安危,而不是懷疑她是否有其他打算。下意識拒絕,卻再次敗給她執著的眼神。
而此刻。為什麼看著她關切望向夏元琛,會這麼難受?
宣旒和夏元琛同時注意到這邊,雪騎之上的兩人,都有些狼狽。卻讓他們同時停下手來。
片刻,宣旒先笑起來:「你果然好計策,這時候將她帶過來。」
聞言。謝堯瑱皺眉,含之卻不理會。她遠遠對夏元琛搖搖頭,而後看向謝堯瑱,看他下一步的動作。
謝堯瑱有些猶豫,可在玄幽士兵的目光之下,他終於騎馬朝宣旒走去,這動作,讓宣旒臉色多了些篤定的得色。
待接近時,宣旒瞇著眼看向謝堯瑱,低聲道:「你受著傷,帶她來這裡做什麼?」
「我想著,對夏元琛,她或許能夠起到牽制作用。再者,即便起不了作用,荊夏百姓皆知他們皇上寵愛白氏,任她喪命,夏元琛也會落個無情之命。而且,她說,瑜蕊在對方手中……」
含之垂下眼眸,關心則亂,謝堯瑱不想自己妻子冒險,才會答應她荒唐的要求。他的妻子,是宣瑜蕊!
宣旒意味深長看含之一眼,對謝堯瑱說:「皇姐,在炎城,沒有危險。」
謝堯瑱有些愣怔看一眼含之,卻只看到她低頭的樣子,看不清楚此刻她臉上的表情。
「你箭法最準,等等尋好時機,定要取了夏元琛的性命!」宣旒淡淡笑道,「你還有傷在身,咱們速戰速決。」
說罷,宣旒將含之拉到他的馬上,同時拉緊韁繩後退幾步,他手中執著的劍,穩穩架在含之脖子上:「你說,是謝堯瑱先射殺了夏元琛呢,還是謝堯瑱先敗下陣來?」
含之望向夏元琛,原本想暗示他不要輕舉妄動,誰知夏元琛卻驅使著馬前行幾米,雖四周有士兵保護,可此時他一動,就容易被謝堯瑱抓到時機……
果然,謝堯瑱即使受傷判斷力仍舊極好!
「不!」看著夏元琛躲閃不及跌下馬去,含之急促低喊一聲。
玄幽士兵一陣歡呼,宣旒看著那邊有些亂了陣腳的架勢,微微笑起來,一手鬆了韁繩朝謝堯瑱搖手示意。
含之等的卻正是他放鬆的時刻。
不等宣旒手放下,含之腳下用力猛地朝馬的肚子一踢,馬受驚揚蹄,含之已經趁機雙手抓住宣旒橫在她脖子邊的胳膊,同時身子朝側邊狠狠摔下去。
她知道宣旒的反應會比她快,可是她不得不賭這一把,幸好,她還有兩分運氣,宣旒確實反應很快,身子墜落時右手已經換了姿勢欲掐住自己的脖子,可是周圍有個士兵,因受命保護好「軍師」,所以下意識伸手去接,卻正好擋住了宣旒的架勢,導致他與含之上下跌在一起。含之面朝上跌落,摸出從謝堯瑱帳裡尋來的匕首,橫在宣旒脖子上。
下落的衝擊震得含之五臟幾乎移位,何況宣旒還是砸在她身上,她疼的唇色發白,可眼神不變:「你說,在他們救下你之前,我的手夠不夠準?」
宣旒眼神陰鷙,看向含之時幾乎想撕裂了她,從沒人敢這樣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脅他,白含之是唯一一個,而且是兩次!
「白含之,我該早殺了你!」
「你在軍中隱瞞了身份,即便我要了你性命,對玄幽將士來說,也起不到激勵作用吧。而且,幸虧你隱瞞了身份,我能輕易得手。」
「白含之,夏元琛現在不知死活,如果我現在挑明謝堯瑱的真實身份,他必萬箭穿心而死。」
含之臉色更白,唇邊卻漾出一抹淡極的笑:「那皇上你就試試,是你先說完,還是我動作快!」
宣旒臉色陰沉,感覺到含之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在用力,臉色更是可怖,他不說話,直盯著含之看,讓人猜不出他是什麼意思。
半晌,荊夏那邊一陣騷動,慢慢的,高呼「皇上萬歲」的聲音整齊傳來。
謝堯瑱已經趕到這邊,重傷引起的失血讓他看起來很是不好,可他知道,此時必須得堅持下去:「夏元琛受了傷,但是還沒有丟了性命,具體傷情不可知,但他重上了馬。」
含之緊緊盯著宣旒,高聲道:「宣帝,你現在是要和要戰?」
「宣帝?」四周的人聽含之如此稱呼他們「軍師」,紛紛呆住,莫不是那正受威脅之人,竟是皇上!他們看向謝堯瑱,發現主帥對「軍師」的態度正是不自覺的恭敬,豈能猜不到地
上那人身份!
「皇上!……快保護皇上……」
一陣嘈雜,被宣旒厲聲喝住:「亂什麼!」
混戰中,有荊夏士兵偷混在這裡,聽明白這裡緣由,衝著荊夏軍隊方向大喊道:「玄幽皇上在這,被人用匕首威……」一句話未說完,他被反應過來的玄幽兵亂刀砍死。
不過,那一聲,足夠夏元琛猜測到這邊先前騷亂的緣由。
他望著對面兵將聚集的地方,輕輕吸一口氣,攥緊了手中韁繩,他知道,如果此刻下命令進攻,這場戰役勝率極大,但接下來,國主有個差池,玄幽軍在謝堯瑱的帶領下,兩國又將持續惡戰……
而且,含之性命,會保不住!
宣旒看著含之,說道:「你要如何?」
「雙方互換人質,議和。」含之道,「而且,請武安侯作為玄幽人質。」
「荊夏人質為誰?」
「我?」
「呵!憑你?」
「憑我,是荊夏貴妃!」
「一個誰不都知道的貴妃?笑話。」
「你自可,讓使者現在去跟皇上提,若他當著兩國將士的面承認我的身份,你再接受我的提議不遲!」含之收緊匕首,問道,「還是,宣帝你有更好的主意?」
宣旒狠盯含之一眼,喊道:「來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