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五零章 家(下) 文 / 璟策客
若還眷戀,只能說希望還未消失殆盡。
白謹沒想過還會在白府呆這麼長時間,對她來說,一晚足夠長,這裡有過美好,可那不是因為這個家,更多是給她愛的林意寧在。人已隨風而逝,這個家對她而言,要說有感情,也是恨吧。
夜色闌珊,冷風一陣緊過一陣,白謹沒有絲毫睡意,向來畏寒的她站在敞開的窗前,動也不想動。
「砰砰砰……」不大用力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裡有些突兀。
白謹站著不想動,也就沒理會。
隔了一會兒,門子又被敲了幾下,門外的人也開口說話:「小姐睡了嗎?夫人過來看小姐。」
片刻之後,門子打開,白謹也不往裡迎,站在門口問道:「夜這麼深了,夫人何事前來?若不打緊,不如明天再說。」
崔氏聽這話就知道無論她軟磨還是強硬,都動搖不了眼前這個女子的心,白謹本是通透之人,親暱之人前她不會偽裝,不相干之人前她不屑偽裝,若她在一些人面前偽裝的時候,恰恰那些人最該注意。
「你去旁邊等我,我跟小姐說幾句話。」崔氏吩咐跟著她的丫鬟退開,而後對白謹說道,「想來你也不喜歡我喊你的名字,也不想跟我寒暄無聊,既如此,我就直接問你一句,你這次回來,原是為了什麼?」
這崔氏倒比連姨娘心思玲瓏,不知為什麼這兩年竟心甘情願被連姨娘壓了風頭。白謹沒回答她,而是問了一句:「父親讓你來問我?」
崔氏倒笑了:「瞞不住你。我確實是受老爺之托前來,不過。你如果不想回答也無所謂,我敬佩你娘。更不想幫誰為難你。只是老爺特意去跟我說,我總得來做做樣子。」
「夫人幫我帶句話,如果他還顧念與我娘夫妻之恩,給我娘一個安慰,只要他做到,我絕不會插手;如果他做不到,也別拿任何借口來阻止我。」白謹說完,伸手欲合上門,「夫人覺得為難也可以不說。夜深天冷。夫人還是早回去歇息的好,我這裡就不留夫人了。」
望著關上的門,崔氏搖頭輕輕歎息,她與白恪明半路夫妻,相敬有餘,恩愛不足,她見慣了內宅傾軋,兄弟鬩牆、姐妹相爭、夫妻反目、長幼兩相嫌惡,這都是常有的事。她從嫁過來就沒想過白家會是例外,若不然林意寧那般要強之人怎會主動離開?她從未抱過希望餘生幸福,所以她選擇獨善其身,不過白謹。她倒想幫上一幫,不為其他,若處理好了。她在白家也安生許多不是麼,誰會喜歡總有人在你面前趾高氣揚!
白恪明聽腳步聲傳來。忙得迎上去:「含之怎麼說?」
崔氏淺淺一笑:「我想老爺是不是緊張過度,她好容易得了幾天假。不回家還能去哪兒?我剛才去看她,她已經睡下,被打擾也沒見有脾氣,整個人平和得很,或許是連姨娘多心了,含之是老爺的女兒,老爺還不瞭解她的脾氣嗎?」
「可是,下午她才聽到那話,這麼平靜不是很反常嗎?」白恪明有些猶疑,他是瞭解含之,含之最是恩怨分明,她聽到林意寧的死和連姨娘有關,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動作?
崔氏感到有些諷刺,轉念便將白謹的話給改了:「可含之並沒有其他動作,反而是連姨娘哭哭啼啼委屈了一下午。我也問了含之,她跟我說你與夫人夫妻之情不假,她相信你若查出內情定會做出妥當處置。」
白恪明眼神連閃,卻不好意思再問下去,哪怕心裡對白謹行為有些懷疑也沒說出口。
次日一早。
白府少有的緊張和凌亂。
白謹一早鎖了拾園的門,來到跨院花廳的暖閣,其他人自然也早早起來,彷彿晚一步就會落了下風。
白老夫人渾身上下都努力顯示出一家之尊的姿態,被丫鬟簇擁進來。連姨娘彷彿哭了一夜,眼睛腫腫的,委屈而又隱忍地跟在白老夫人身後,大有嬌弱之態。
蓉姨娘也緊跟著進來,不過她已然下了決心,一進門就站在含之不遠處,任白老夫人怎麼瞪視也不挪腳步。
任是誰進來,白謹眼皮子都不挑一下,更沒起身去迎白老夫人。
「含之一早就這般姿態,可是不想大家安生?其他人也就罷了,祖母到底上了年紀,作為晚輩你該考慮得當,有什麼話不能晚會子說。」白珺瑤坐在白謹對面淡淡說道,言語間還含著長姐般的說教。
「側妃倒是好久未喊過這個名字,」白謹抬眼看她,身子愈發放鬆,「彼此也都算有瞭解,你大可不必這般做作,有什麼意思。再說了,我不過是起得早隨意逛逛,剛落座就有人後腳跟來,有人心懷鬼意,是我強迫的嗎?」
「你……」白珺瑤好久未這般動氣,不過她自是比以前有進步,轉而就冷笑一聲,「牙尖嘴利,我看你能強硬到幾時。」
白恪明進來,對白謹剛開始還有些歉疚,不過隨即這種念頭就淡了下去。白老夫人有一句話說的對,白珺瑤如今是寧王側妃,任是他不情願也清楚,白珺瑤的命運與白府休戚相關。白含之是她疼愛的女兒,可他賭不起傍身的功名,更不能讓白府在他手中沒落,他丟不起這人……
崔氏沒來,她說她進門沒幾天夫人就離開,以後的事情她更是不知情,若她中間說話,怕影響老爺處理事情的公正性。白恪明只當她的意思是她會幫他說話,從而讓人覺得自己處理事情有私心,不及細想就允許她不用前去。他不知道,崔氏早早就打發人去了安郡王府。
連姨娘又委屈地哭了出來,邊可憐訴說自己無辜。
看來這幾年,連姨娘各個手段都有長進。白謹低頭靜默
,漠然的眼神彷彿並未將眼前一切看進去,也未留意誰說了什麼。
蓉姨娘在另一旁就有些弱,她雖說的越發肯定,也算有理有據,可一遭質疑,就只會指天立誓,不過她倒曉得怎麼慘烈怎麼來。
她說她哭的,竟然兩個時辰就這麼過去了。
中間有好幾回連姨娘和蓉姨娘兩人直接對掐起來,被白恪明狠狠訓斥一通。
白謹一直漠不關心的樣子,讓白恪明覺得他在演獨角戲,原來思索好的對策在白謹沉默下都不大有說服力了。
在他也漸漸沉默的時候,白珺瑤有了動作,她並沒有說話,只是似無意撫上小腹,溫婉一笑。
白恪明稍有軟化的態度又堅定起來,事已至此,總不能讓整個白府毀了,將矛盾最小化才是應該的,不是嗎?
「好了,都住嘴,你瞧瞧你們都是什麼樣子?」白恪明皺眉呵斥連姨娘和蓉姨娘。
「你說她陷害夫人,可有證據?」
此話一出,裝作拭淚的連姨娘唇畔就露出一抹笑,看來她賭贏了。
蓉姨娘一頓,說道:「老爺,我親眼看見了……」
「可還有其他證據,你說你看見了,卻沒有其他人作證,具體細節你又說隔得遠沒聽清楚,這讓我如何相信?」
「老爺,你可以去查,當初夫人的藥肯定有蹊蹺,順著這個查下去,自然可以證明妾說的話……」
白珺瑤掩下冷冷神色,那藥不是出自白府,更不是去藥鋪買的,再說當時給她藥的那個婆子已經沒人能找到,單憑蓉姨娘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我看你是胡鬧!」白恪明大聲喝道,「不就是讓你在別莊呆了幾年,怎的就學會了挑撥是非?」
蓉姨娘一下子呆了,著急之下,她扭頭對白謹道:「小姐,妾說的都是實話,小姐……」
白謹抬頭,眼神略過明顯一致的幾個人,淡淡將目光定在白恪明身上。
白恪明不自在地挪開眼神,輕咳一聲道:「事情就這樣吧。蓉姨娘,我念你有尚平要養,也不過多追究你的錯,日後要好生修身養性才是,別的這般胡鬧……」
「父親不相信蓉姨娘的話?」白謹淡漠開口,「我也不相信。」
「小姐!」蓉姨娘顫抖幾下,頹敗地癱在地上,她還是賭錯了。
白恪明扭過頭來看著白謹,卻不知該如何接話了,有些混亂地說:「哦,哦,那就好。哦,你明白就好……」
「可我更不相信她,她,她,是無辜。」白謹說著,手指指向白老夫人、白珺瑤和連姨娘三人,「父親可明白我的意思?」
「含之,不許胡鬧!」白恪明一愣,大惱,或許這其中更多是惱羞成怒。
「呵,胡鬧啊……」白謹輕喃,站起身走到白恪明跟前,「父親真覺得我是胡鬧?」
看著白恪明冷硬的神色,白謹知道,這個地方,再不能稱之為家。
「那父親不要怪我用自己的方法查明真相,我定要讓害了我娘的人付出代價,無論她是誰。」
「我是你爹,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不是,我只是在告訴你,你今日徹底掐斷與我娘的情分,所以以後我為我娘做什麼,有些人最終付出什麼代價,我不會半點留情。」
「孽障……」白恪明氣的渾身顫抖,「你真要把白家毀了才甘心?」
「不讓我娘和堯瑱九泉下安息,我不甘心。」白謹說著,對上白珺瑤的眼睛已是刺骨寒意。
白珺瑤搖頭淺歎一聲,只對白恪明輕描淡寫說道:「父親,含之為了母親的事已然瘋了,怕是不再適合御前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