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阿姜 文 / 泠風
玉柔換了一身紫色衣衫,臉上依稀滲出紅暈,長長的睫毛下的明眸也有了奕然的神采。三人離開玉絳閣,師繾婼看出冷世翊一會兒喝不到酒就渾身不自在,隨便找了家客棧讓他解饞。
「你身上哪來這麼多銀子?」冷世翊一邊倒酒一邊問她,她拍了拍衣襟,抖了抖衣袖,哪裡還有之前那些環珮之聲,一件物件都沒留下。
「我把那些東西都給玉絳閣了,你不是說這些東西很值錢的嗎。」她一臉坦然。
「你的法螺呢?華蓋呢?金幢呢?黃金魚呢?」冷世翊睜大了眼睛問,她一直都在搖頭,根本不在乎這些東西。
他吃驚至極,站起來問:「那你的天珠總該在吧?」
「我也給玉絳閣了。」她眨眨眼睛,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傻傻地盯著他看。
「那可是十三眼天珠!」他都不由為她感到心疼,這天珠可是極其尊貴之物,眼數越多越稀罕,十三眼天珠更是罕見,可她卻為了贖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願意把這麼多寶物都送出去。
「二位恩公,你們在說什麼呀?」一旁的玉柔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嬌小依人地問道。
冷世翊抬起一碗酒喝了,坐到師繾婼身邊道:「你到底是不是番邦潑婦,那麼貴重的東西我都知道,你還能把它給典當了。」
玉柔撲哧一聲笑了:「這當然不是潑婦,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難道公子雌雄不辨嗎?他是個男兒身,怎麼會是婦人,更別說潑婦了。」
一聽這話師繾婼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把頭上的帽子揭開,一頭烏髮翩然垂落,明眸皓齒,烏髮雪肌,玉柔不禁都看呆了。只是她將擋在眼邊的扇子一拿開,那塊印記無所遁形。
「恩公你是……?」玉柔識體地收回艷羨的眼光,也未有嫌惡神色,只知道她為了替自己贖身花光了全身的寶物,早已深深感激。
「沒錯,她是個姑娘家,不過呢,也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婆!」冷世翊哈哈笑道,惹得一頓拳打,二人鬥起起來誰也不放過誰。
「玉柔姑娘,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我才不是什麼番邦潑婦,我叫師繾婼。」玉柔抿嘴微笑,轉頭向他道:「那這位恩公尊姓大名?」
「在下行不改姓,做不改名,冷世翊是也。」
師繾婼撇了撇嘴角,拉過玉柔親切道:「玉柔姑娘,天下男人皆薄倖,你可別理他。」
「師姑娘別再叫我玉柔了,離開了玉絳閣,我也不願意再被叫這樣輕浮風塵的名字。」她抬頭看看他們,長長的睫毛下又隱約著濕漉漉的淚水。
二人一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於心不忍,連連道:「好好好,你說叫什麼就叫什麼。」
「你不如叫回你原來的名字吧。」師繾婼忽然提議道。誰知玉柔臉色一沉,轉了轉眼珠,喃喃道:「我以前的名字……」
「娘,這菜裡面有姜,我不要吃,我不要吃!」鄰桌的一對母子在吃飯,小男孩忽然挑剔地從嘴裡吐出一些姜絲,作出嘔吐狀。
「姜……」她低下眼睛漫思輕輕念著,豁然開朗地對二人說道:「我叫阿姜。」
「阿姜?」師繾婼和冷世翊面面相覷,「這個名字好特別啊。」師繾婼開心地坐到阿姜身邊,說起話來沒完沒了。兩個女子一個來自番邦,一個來自江南,性格舉止相距甚遠,卻也聊得非常開心。
「吃完這頓飯,我們就送阿姜姑娘走吧。」冷世翊雖然嗜酒如命,可是一邊喝酒,一邊又有兩個女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真是大為掃興。
阿姜的眼眶突然又紅了:「師姑娘,冷公子,你們不收留阿姜嗎?」
師繾婼一聽又心軟起來,游移不定地支吾著:「其實,玉……不,阿姜離開了玉絳閣,確實也沒有生計,不如我們……」
「你不找容姑娘了?不找桑曲了?」冷世翊忽然一砸酒杯,截斷了她的話:「我帶你一個夠煩的了,一大幫人跟蹤是不是怕人家發現不了?」
「你凶什麼凶!我看你現在不僅僅是中原鄙夫,還是中原懦夫!」可是轉念一想,師繾婼又猶豫起來,桑曲也不知道如何了,萬一有個好歹,自己一輩子也不能心安。
「阿姜,我們還有要事要辦……」
「婼小姐待阿姜如此恩澤,阿姜無以為報,我只願做婼小姐的義僕忠婢,至死方休。」她一下子轉了稱謂,口口聲聲喚她為小姐,苦苦央求道。
師繾婼用餘光掃了一眼冷世翊,輕輕扶起欲跪下的阿姜:「江湖險惡,刀光劍影,我武功盡失,你也不會武功,這實在是太危險了。何況待我找到我的朋友,我們就回吐蕃。」
「婼小姐去哪阿姜就去哪,阿姜還可以竭盡所能習得一招半式,保護婼小姐。」她一聽此言,又想起當年收留桑曲的事情,也不管冷世翊是否願意,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謝謝婼小姐!謝謝冷公子!」
冷世翊無奈地抹了一下額頭,心想不知一路帶著這兩個女人該有多吵鬧。師繾婼果然上前找茬:「中原鄙夫,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
「哎哎哎,兩位恩公別吵了,」眼看二人又要有一番口舌之爭,阿姜忽然冒出來:「婼小姐,冷公子,這裡的菜不好吃,酒也不夠好,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吃好菜喝好酒。」
「有酒喝?」他立刻扔掉手中的酒杯跳起來,眼睛突然亮晶晶的,彷彿沉浸在酒香中。
「嗯,是梨花酒。」阿姜抿嘴一笑。
「哎呀!」阿姜正說著,突然被一個匆忙離去的人撞了一下,桌上的酒全潑在她身上。
「你沒事吧?」師繾婼瞥了一眼那人的背影,看似是個女子。來不及追究,她只顧著幫阿姜擦拭衣裳。
阿姜帶著二人來到一個小茅舍,雖然破爛,卻打掃的一塵不染,據阿姜所說這是她經常小住的地方,親自種菜,親自下廚,地下還封藏了很多佳釀。
「菜來啦!」阿姜忙得滿頭大汗,端上一盤又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詩禮銀杏,玉糝羹,玲瓏牡丹齏,縷子膾,龍女斛珠,蜂巢芋角……」
「哇,這麼多,聽都沒有聽過,看上去都很美味!」師繾婼驚喜地呼道,立刻起筷,「阿姜,想不到你還會做這麼多好吃的。」
「婼小姐先別急著吃,還有這道菜。」阿姜獻寶似地從背後繞了一下手,把一盤菜放在她的面前。
「那曲草原的酥酪糕!」離開吐蕃這麼久,這是她第一次在中原嗅到熟悉的味道,一時間歡呼雀躍。冷世翊鄙夷地望了她兩眼:「吐蕃人真是古靈精怪的。」
「咦,那是什麼菜?這麼難看,不用問,古里古怪的一定是吐蕃菜了。」冷世翊走到旁邊,突然看到小角落裡有一盤小菜,便用筷子在攪了兩下,笑道。
「別瞎說,這不是吐蕃菜。我也沒有見過。」師繾婼湊近仔細一看,那盤菜絕對不是中原的,但自己在吐蕃生長這麼多年,也絕對沒見過這種菜。
阿姜忽然斂起臉色,微微咬了一下嘴唇:「這個菜,這個菜不好吃,也擺放了很多天了,我這就撤了。」阿姜顫顫巍巍著手拿起那盤菜扭頭走向門外。
「阿姜,給我拿點酒!」冷世翊在屋內大呼一聲,阿姜拿著盤子的手輕微一抖,應道:「好!」
輕展開手心,還沾上些許香汗,是一片揉得褶皺的土黃色小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