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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集 :追溯 文 / rich

    進村的路有些難走,泥濘的路讓慎言頗為感慨。以前楚雲最不喜歡的就是走這種路,在這個村子的那些年頭楚雲是不是要天天走這條路?慎言踏著這條路往村子裡走,就好像走進了楚雲過去的十年。

    村子裡很安靜,秋收後的生活對於農民來說很簡單。村子的小路上稀稀拉拉地走著幾個人,已經被收割了的莊稼地裡也有幾個老農在撿拾收割時落下的稻穀。「大叔!」慎言遇到迎面走來的一個老農,於是便笑著迎了上去,「請問這裡可有個叫程天九的人?」

    「程天九?」老農抬頭看看慎言有些警惕,「你是誰?」

    「哦,我是他的朋友,十幾年沒見過面了,這次來南京特地來看看他。」慎言從慎為口中得知當初父親顧省之帶走楚雲的時候曾經引起民憤,所以不敢說自己是姓顧的。

    老農上下打量了一下慎言,見他風塵僕僕便說道:「你來晚了,他死了一年啦。」

    「什麼?死了?」慎言故作震驚,「大叔,麻煩你帶我去他家吧。我想看看他們家還有什麼親人。」

    老農擺擺手道:「房子早就沒人住了!他剛死他老婆就帶著兒子改嫁了!」老農說到這裡便顯出生氣的樣子,「你如果要找可以找他的堂兄,就在村東。我帶你去吧。」

    「多謝大叔。」慎言跟老農往村東走,沒多久就到了一間農舍,裡面有個男人正在劈柴。

    「天棟,有人找你!」老農大聲說道:「是天九的朋友。」

    「天九?」那個劈柴的男人便是程天九的堂兄程天棟,他停下了手中的斧頭回頭看了看,就看到一個衣著乾淨的斯文男子站在籬笆外。他走過來打開籬笆門道:「進來吧。」老農把人帶到就離開了,程天棟看看慎言道:「你是我堂弟天九的朋友?怎麼稱呼啊?」

    「你叫我阿言就行了。」慎言說道:「十幾年前我認識天九,一直沒有聯繫。這次我來南京就過來看看他,但是我聽人說他已經」

    「他一年前就死了。」程天棟說道:「是意外,墮江淹死的。」

    「唉∼∼真是可惜!」慎言歎了口氣道:「不知道他有沒有其它親人呢?或者子女?我和他總算相識一場,也頗為投緣,如今做小生意有了些錢,我想幫幫他們。」

    程天棟「哼哼」兩聲道:「你倒是好心,不過沒這個必要了。那個女人在天九屍骨未寒的時候就攀高枝兒去了,最可惡的就是把天九唯一的兒子也帶走了!」說到這里程天棟和那個老農一樣露出憤怒的樣子,「這個女人水性楊花,眼睛裡只有錢!枉我那個死鬼堂弟對她這麼好,把她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裡!」程天棟把砍好的柴摞起來後拍了拍手道:「進來坐坐吧。」然後就讓慎言進屋。

    「秋收過了,我老婆帶我孩子去娘家住幾天,這裡就我一個。」程天棟給慎言倒了杯茶,「阿言是吧?我沒怎麼聽天九提起過。」

    慎言笑道:「我和他相識不久,但是很談得來。對了,天九什麼時候成親的?我認識他的時候似乎還沒有成親吧?」

    程天棟掰著手指算了算道:「十年前吧。那時候他救了一對兄妹,神秘兮兮的都不知道哪兒來的。後來那個男人死了,天九就娶了那個女人,後來還生了個兒子。」

    「哦!」慎言心裡盤算著怎麼詢問觀弘的心事。「當時我和天九還戲言說要結兒女親家呢!現在我女兒七歲了,那天九的兒子幾歲呀?」

    程天棟想都沒想就說道:「他兒子今年應該十歲了吧,我記得是九月吧,秋天了。我爹管著宗譜,那時候還是天九抱著他兒子來讓我爹記在宗譜上的呢,他們家的觀弘和我們家的小四相差一天。不過還真是個大胖小子,抱來的時候比我們家小四大很多呢!」

    「深秋?真的是深秋?」慎言忍不住問道:「肯定嗎?」

    「那當然!」程天棟點頭道:「不信我去祠堂拿宗譜給你看。」他見慎言問的問題有些奇怪便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噢,沒什麼。」慎言笑道:「算命的說我女兒不宜嫁小月生的人,就算找到天九的兒子我想我們也不能成親家啦。」

    程天棟似乎沒有起疑,歎了口氣道:「哼哼,現在那個女人正帶著我們程家的孩子在人家家裡享福呢!想起來就窩火,那可是天九唯一的兒子!那個女人真是夠狠的呀!」

    慎言心裡面直嘀咕:難道楚雲沒有騙我?觀弘真的是出生在深秋?不是我兒子?不過怎麼看觀弘都覺得是自己的骨肉,真的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嗎?「啊,對了。程大哥,我就住在這附近的客棧,我妻子已經懷孕八個多月了,這幾天情況不太好。我想問問這附近有沒有產婆啊?如果真的有什麼事也好盡快找到人。」

    「隔壁村的三婆,我們這附近三個村子只有這麼一個產婆,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是她接生的。」程天棟說道:「你可以去那裡問問。」

    「多謝!」慎言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找那個產婆問清楚,於是便站起來說道:「我還有些事情要做,那就不打擾了。」他從口袋裡摸出了十個大洋道:「天棟大哥,我這裡有些錢,麻煩你幫我買些祭品,還有找人打掃一下天九的墓,我明天還會過來。」他又摸出了五個大洋道:「這些錢是給大哥你的酬勞,麻煩了。」

    程天棟看到慎言出手闊綽忙應聲道:「好說,好說。你忙你的,我盡快找人打掃,明天你過來祭掃就是了。」

    「那就先告辭了。」慎言起身離開了程家村。

    出了村子車伕就問道:「大爺,是不是回城啊?」

    「不!馬上去隔壁村!快!」慎言跳上車催促道。車子很快就通過小路到了隔壁村子,慎言下車後就去找那個三婆,終於讓他找到了。

    三婆數著慎言遞過來的鈔票,一張一張數的眉開眼笑。「這位少爺,您想問什麼呀?」

    「三婆,你還記不記得程家村的程天九?」慎言問道:「他的兒子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程天九、程天九」三婆想了想說道:「記得!當然記得!他兒子是七月底八月初生的。」

    「七月底八月初?真的?你肯定?」慎言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三婆點頭道:「肯定!那天還下了很大的雨呢!別看那小子老實巴交的,他媳婦兒還真是個美人胚子,那孩子生下來也很漂亮。」

    慎言有些懷疑,便道:「隔了這麼久你怎麼會記得如此清楚?」

    「當然清楚啦!因為他們給了我錢,提了個很奇怪的要求。」

    「奇怪的要求?什麼要求?」慎言追問道,心想著這可能就是關鍵所在。

    三婆說道:「我剛接生完洗洗手剛要走,程天九就把我叫住了,還給了我好幾個大洋呢。」三婆想了想道:「他跟我說讓我暫時不要說出去,如果有人問起就說這孩子是九月末出生的。」

    「他們真的這麼說?」慎言再次確認。

    三婆很肯定地說道:「真的!當時我還聽到那個男人很高興得對他老婆說要盡快給孩子入宗譜呢,可是沒過多久就出來讓我不要說出去。」三婆搖搖頭道:「唉∼∼這種事我也見過,一看就知道是他們夫妻倆還沒有結婚就有了孩子,孩子生下來怕別人知道就推遲一個多月,掩人耳目嘛!」

    慎言心裡掠過一絲喜悅,這麼看來是程天九為了保護楚雲和觀弘才讓產婆把出生的日子推遲一個月,而且還晚了一個多月把孩子抱去入宗譜,這就能解釋為什麼程天棟說觀弘比他家的孩子看上去大很多。程天九真是用心良苦啊!

    在回城的路上慎言坐在車裡兀自發愣,如此算來觀弘真的是他和楚雲的孩子。雖然慎言一度懷疑觀弘的身世,但現在真的證實了心裡還是感覺有些意外。回到旅店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慎言奔波了一天很累,連衣服都懶得換就休息了。

    第二天上午他又去了程家村,程天棟已經準備好祭品。他帶著慎言上了村子後面的山坡,那裡便是程天九的墓。「就是這裡了,你和天九慢慢敘舊吧。我也正好去砍點柴,一會兒下來接你回去。」說完後離開了。

    墓碑上寫著慎言熟悉的名字,可是墓裡躺著的人他卻是從未謀面。他不知道是應該感謝還是應該道歉,面對天九他覺得自己十分愧疚。無論他是否知情,楚雲懷孕生子他都不在她身邊,他曾經讓楚雲近乎絕望。而那時候陪伴在楚雲身邊照顧她保護她的人就是程天九,他的憨直和忠厚給了楚雲一個完整的家。以前也想到過他們夫妻之間怎麼地恩愛怎麼地相濡以沫,那時候慎言就會有一種莫名的妒意。但是現在他知道了很多真相後,他便開始感覺到自己很自私,根本不能與程天九相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楚雲,而自己做的卻是對楚雲的無盡傷害。

    慎言倒上一杯酒灑在地上,「天九,我不知道楚雲有沒有在你的面前提起過我。或許有、或許沒有,我就是那個讓她恨了八年的男人。」慎言坐在墓邊輕聲道:「多謝你這麼多年來對楚雲的照顧,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你說。不過相信如果你看到楚雲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很難過,我知道她每天對著我都很痛苦,我想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和你過平靜的生活。」慎言轉過頭看看墓碑歎道:「天九,我知道你替楚雲隱瞞了觀弘的身世。我沒有想到楚雲為了我承受了這麼多苦痛,如果不是你幫助她之前的**年你照顧她,你放心從今往後照顧她的責任就由我來承擔。我不會再讓她受苦,我會盡到我曾經沒有盡過的責任。」

    這時候慎言注意到天九的墓邊還有一座墓,那座墓雜草叢生已經遮掩了墓碑。不知道什麼引著慎言走了過去,撥開雜草墓碑上斑駁的字跡讓他不由地跪倒在地。「楚風楚風」慎言的眼中滿是淚水,想到他遇難他就愧疚難當。他從來都不知道楚風的墓何在,乍一看到真是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曾經的有為青年、曾經的摯朋好友,現在卻只是躺在這荒墓中的一堆白骨。而他自己,在家人的護佑下逃脫升天,現在還過著大少爺的生活,和楚風、楚雲比起來他變得太渺小太懦弱,簡直是無地自容。

    痛哭一番後慎言覺得很累很累,他突然覺得自己很醜陋,一個無法面對愛人、無法面對朋友、無法面對自己的人。他靠在楚風的墓邊聲音已經有些嘶啞,「楚風,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怪過我恨過我,不過我真的無法面對你。」慎言一邊說一邊將墓邊的雜早拔去,「我知道你最擔心的就是楚雲,現在她就在我的身邊。只不過我們之間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耳鬢廝磨,反而變得極其生疏。她躲著我,我也不敢再靠近她,不是因為我不再愛她,而是我不想再讓她難過。楚風,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八年來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過去忘了楚雲,這些都是錯的。我從來都沒有釋懷過,我比以前更愛她。」慎言壓抑在心中已久的話終於能說出口來,在揚州這些話他只能默默地想,有時候都怕會在夢中說出來。現在能在楚風的面前坦言,雖然淚流滿面卻覺得很舒然。

    堅韌的雜草使得慎言的手沾滿了血痕,墓上的雜草已被除盡,慎言用衣袖擦拭著被灰塵覆蓋著的墓碑,很快衣袖就變成了黑色。「楚風,以前我有心事都會跟你說。沒想到就算你去了,還能幫我排解心事。你真的是我最好最交心的朋友。」

    程天棟砍完柴回到天九的墓,只見慎言眼睛通紅而且浮腫。他還以為慎言真的因為失去天九這個朋友而傷心難過,這會兒倒是真的相信他和程天九有過交情。兩人一起下山,慎言一路上都沒有說什麼話。到了山腳下後他突然對程天棟說:「天棟大哥,我想去天九的舊居看看,可以嗎?」

    「好,我帶你去。」程天棟已經深信不疑他和程天九之間的朋友關係。他帶著慎言繞過一個個的田埂來到一間已經略顯破舊的房屋前,「就是這裡了。」

    慎言推開塵封的大門一股發霉的味道撲面而來。屋裡的一切都沾滿了塵土,「天棟大哥,我想一個人呆一下。一會兒我自己會走。」程天棟便轉身離開了,屋裡就只留下慎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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