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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集 :錢塘心潮 文 / rich

    大戲就要開鑼,眾人見慎言還不回來正要去找,就看到他帶著觀弘走了進來。觀弘一進來就撲向母親,「娘!娘!你看!」他把綠豆糕捧在手裡,「二少爺帶我去買的!」

    楚雲看看綠豆糕說道:「傻孩子,這裡也有綠豆糕,何必專程去買?」

    「觀弘說采芝齋的綠豆糕最好吃,所以讓我帶他去買的。」慎言看著楚雲隱晦地說道:「這孩子真是孝順,將來長大了一定很孝敬父母。」

    楚雲抬頭看看他沒有說話,只是拉著觀弘的手在自己身邊坐下。慎言也坐了下來,惜雨輕聲說道:「剛才傅老爺幾次問起你,你別到處亂跑了。」

    「行了,我自有分寸。」慎言應道。

    一場戲下來慎言根本不知道在演繹著什麼,他只是豎起耳朵聽著身後的楚雲與觀弘的對話。但是除了楚雲時有時無的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之外,根本沒有什麼值得推敲求證的話。戲結束後已經很晚,傅洛庭便提議大家早早回去休息,明日就有精神看潮了。

    一行人回到天水樓,各自回房。子胤剛回到房裡就聽到有人敲門,以為是母親來囑咐自己便匆匆去開門。沒想到一開門竟然是傅康年,子胤的臉色頓時耷拉下來。「是你?」

    「是啊!」傅康年笑著跨進了門,「我買了東西送給你。」

    「我不要!」子胤斷然地回絕了。

    「你還沒有看怎麼就知道不要呢?先看看吧。」傅康年讓人把東西拿了進來,原來是一套嶄新的畫具,畫架、畫紙、油墨和畫筆一應俱全。「明天就是錢塘潮的正日,我知道你很想用畫筆畫下來。可是你父親又不准你帶來,所以我就買給你。」

    子胤看看這些畫具的確有些心動,但絕對不是對送禮人的動心。她也為沒有畫具而惋惜,可是想到這些畫具是傅康年所贈她就對畫畫全然沒了興趣。她把頭一扭,道:「我不想畫畫。你還是拿走吧。」

    「怎麼又不想畫了呢?」傅康年問道:「是不是這些畫具你用的不合手?那我立刻叫人換新的來。」

    「不用了!我沒心情畫畫,你還是拿走吧。」子胤轉過身道:「很晚了,我要休息了。傅少爺請回吧。」

    子胤下了逐客令,康年只好怏怏地拿回了畫具退了出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遭子胤厭煩,想起那天那個窮酸先生再想想自己的條件,哪裡比不上他?剛才母親還對他說很滿意子胤這個女孩子,還說看面相這個女子是旺夫益子相,將來一定能為傅家多添子嗣。老一輩的人都同意了,可就是自己搞不定子胤。難道非要走那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路?傅康年也是念過洋書的人,他本身也不喜歡這種婚姻方式。他很希望子胤是和自己有感情基礎才走到一起,可是目前看來卻做不到。他回到房裡看著這些被拒絕的畫具,不由地自語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娶回家再說!到時候朝夕相對,我就不信她會對我沒感覺!

    時鐘敲過十一點,已經很晚了。慎言一點兒都睡不著,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直發愣。十年十年之前在這間房裡是一對你儂我儂的小情侶,在熱酒的戲弄之下偷食禁果。當時他發誓會和楚雲天長地久,可是十年之後呢?躺在這裡的還是他,顧慎言。但身邊的女人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凌楚雲,這到底算不算是天意的安排?讓他十年之後又回到這裡,讓他重新感受當年的那份濃情蜜意?

    側過頭看到熟睡中的嘉琮,當初他下定決心一心一意對妻子江惜雨,為的就是這個孩子。可如果觀弘也是自己的孩子,那他對楚雲又添加了一份愧疚。可惜楚雲始終不肯說出真相,令他時而懷疑時而肯定。慎言翻了個身背朝著妻兒,現在細細想來無論觀弘是不是他們十年之前偷嘗禁果而孕育的孩子,他對楚雲的感情永遠都不可能磨滅。拋開道德倫常,他還是希望能和楚雲在一起,哪怕她曾經嫁作人婦、哪怕觀弘不是自己的孩子!

    窗外的潮水聲不斷,那一晚也是這樣的夜。慎言對曾經的過往越來越清晰起來,他們一起走過的點點滴滴都湧上了心頭。過去的歲月不免讓慎言感懷起來,在黑夜的掩護下他落下了懷思和無奈的淚水。如今走到這個地步,縱然他有多愛楚雲,他又能做些什麼?

    惜雨,惜雨這些年來對自己無微不至,她沒有行差踏錯過。雖然知道自己對她沒有什麼深厚的愛為基礎,但這些年來的相處他也將她視為了親人,沒有濃重的愛情卻有著純樸的親情。如果讓惜雨知道自己和楚雲之間的過去,他不知道這個本來柔弱的妻子會怎麼辦。也許楚雲做的對,他不應該去盤問觀弘的身世。現在這樣的狀態可能是最安全的,慎言開始自問,是不是不要再去追問,但轉而一想又覺得不甘心。他對觀弘真的有著一份說不清楚的感覺,他很想求證自己的懷疑,他不想再像過去的八年一樣糊里糊塗地過日子。

    第二天就是錢塘江觀潮的大日子,可是慎言、子胤、楚雲和傅康年都顯得無精打采。到了下午潮汐的時候潮水大漲,浪潮一個接著一個朝岸邊打來。兩個孩子看的直拍手,還數著數。慎言覺得這次的浪潮沒有十年前的壯觀,現在他眼中看到的彷彿是十年前的影像。那時候他和楚雲、楚風也是站在這個岸邊,望著波瀾壯闊的潮水,心胸澎湃,豪情萬丈!可今天他卻平靜地猶如靜水,有時候甚至還覺得吵鬧。若不是要陪著傅洛庭,他或許早就回房去了。

    而對於楚雲來說這樣的潮水也是一種煎熬,一個個浪潮就像開啟她心扉的一把把鑰匙,簡直就要將她隱藏在內心的所有感情全部釋放出來。到了六點多的時候,楚雲實在熬不住這樣對往事的衝擊便起身道:「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楚雲對傅家的人來說根本就是無所謂的人,於是她就一個人回到了天水樓。觀弘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自然不願意離去,楚雲臨走時拜託子胤幫忙照顧,她也不想讓兒子看到自己傷心的樣子。

    看到楚雲黯然離開,慎言更加沒有心情坐下去。但大家都興致盎然他又不好離開,想了半天才說道:「惜雨,我回去幫你那件衣服吧。」

    「讓多瑞去拿吧。」惜雨說道。

    「讓多瑞看著嘉琮他們,還是我去拿。」慎言已經站了起來,和傅洛庭打過招呼後就匆匆離開了。

    傅洛庭笑道:「二少奶奶好福氣啊!二少爺對你可真是關懷備至呀!」

    惜雨幸福地一笑道:「他人一向很好,人也細心。」

    慎言一口氣跑回天水樓,先回房拿了間披肩然後才去了楚雲的房間。走到門口他卻不敢敲門,愣愣地站了一分鐘。「咚咚咚」,他終於敲響了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楚雲紅著眼出現在面前。她沒想到慎言回來,看到他的時候立刻背過身去擦拭尚未干的淚痕。「你你怎麼來了?」

    慎言跨進門後反手將門關上,心疼地問道:「你哭了?」

    「沒有,剛才岸邊風大。」楚雲明明知道掩飾不了,但還是不肯承認自己哭過。

    「楚雲不要騙我,我知道你看到這些不好受。」慎言悠悠地歎了一聲道:「我也是,昨晚聽著潮水竟然會感到心酸。」

    「你不要說了。」楚雲側過頭看到他手裡的披肩,心裡不免一陣酸。「還有人等你送披肩呢,你快走吧。」

    「披肩?」慎言看看手裡的披肩忙放了下來,「我是借口拿披肩,其實是想來看看你的。」他走過去伸手搭著楚雲的肩膀道:「我看到你離開,我擔心你會」

    楚雲往前走了一步,慎言搭在肩膀上的手也順勢滑落。「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我看得出來,你心裡不好受。」慎言不會相信楚雲的話,「這都是我的錯,當年不應該輕言放棄接受家裡的安排。如果當初我有堅持,就不會有現在的局面。」慎言開始追悔起來,只是當著楚雲的面他那份後悔變得更加強烈起來。

    「唉∼∼」楚雲哀歎一聲道:「這不能全怪你。若不是我一心想為大哥報仇,就不會跟著你父親到揚州,如果沒有我,你就不會有現在兩難的狀況。或許還能一心一意地和你妻子白頭偕老。」

    「不!不是的!」慎言突然激動起來,他轉到楚雲面前怔怔地看她說道:「就算沒有你的出現,我也知道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只是過去這些年我自己都在欺騙自己,直到你出現我才知道原來我過去想要忘記你,都是枉然。存在的必定存在,你越是想忘記卻記得越清楚。」

    慎言的這番話令楚雲動容,雖然不能和他有怎樣的結果,但至少知道他對自己的感情一直沒有變。她無奈地搖搖頭道:「現在你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說來也只是徒添傷感和後悔。」

    「楚雲,我不想你誤會我。」慎言伸手握著楚雲的肩說道:「我不想你因為惜雨而懷疑我對你的感情。沒錯,以前我是想好好和惜雨過下去,但到了錢塘到了天水樓到了觀弘閣,我才知道這已經不可能了。」

    「觀弘閣?」楚雲抬頭看著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他已經看到了自己最擔心的事。「你你不要誤會。」楚雲忙將眼神移開,道:「這和觀弘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慎言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和真相離得很近了,可是楚雲的一句「沒有關係」又將他推回了原點。「我知道孩子的名字是你取的,你丈夫是農民不可能會想到這個名字。如果觀弘他和我無關,你為什麼要給他取這個名字?」

    慎言一連串的問題讓楚雲有些招架不住,「我只是懷念這裡而已,所以孩子出生的時候才給他取了這個名字。這並不意味著什麼,只是一個名字而已。如果你不喜歡,認為這個名字會讓你有所聯想,我可以讓老爺給孩子重新取個名字!」楚雲故意提到了老爺顧省之。

    慎言聽到「老爺」這兩個字不由地往後退了一步,楚雲是在提醒自己嗎?提醒他不要忘記現在的複雜關係,並不是他們兩個想怎麼樣就可以的,身後牽連著一大串的人。楚雲突然的理智讓慎言心寒,他覺得他們母子甚為委屈。楚雲這麼做表面上好像是在躲避過去,可事實上卻是在保護他。想到這裡,慎言又開始心酸,眼睛開始模糊起來。

    楚雲很少看到慎言流淚,以前他也不會輕易落淚。後來到了這裡也只有在那次下雨天在荷塘邊的茅屋裡兩人釋懷過去的誤會時看到過一次,現在又看到楚雲也心疼起來。她拿起了那件披肩,放在慎言的手中說道:「你走吧,不要在糾結在這些沒有答案的事情上了。外面還有很多你應該去做的事情,我們已經不再是十年之前的自己了,凡是不能只為自己考慮。」

    看著楚雲懇切的眼神,似乎自己不再追問對她來說是一種恩賜、是一種解脫。慎言不斷地眨著眼睛想把那些不受控制的眼淚嚥回去,伸手接過披肩深深地歎了口氣。「楚雲,我不想看到你傷心,如果你認為我以後不再問這些會舒服一些的話,我以後不再問了。不過我希望你知道,觀弘閣的那一夜永遠是我珍貴的回憶,那一夜的誓言雖然不能實現,但卻永遠不會改變。我們的確已經不再是十年前的自己,但對你我的心永遠和十年前的一樣,不會改變!」

    楚雲一邊聽眼淚忍不住一邊流,她迅速拭去後強擠出笑容道:「我明白,你今天的這些話我會一一記在心上。」

    慎言倍感心痛,但是有些事情的確已經無法改變。他拿著披肩走出了楚雲的房間,楚雲關上門之後他還在門口站了很久。最後他轉過身深深地吸了口氣,才走出了天水樓。

    惜雨見慎言回來便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我我找不到你的披肩。」慎言把披肩遞給了惜雨。

    「怎麼會呢?我就放在床上呀。」惜雨接過來說道。

    「哦,後來發現被我的衣服壓住了。」慎言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觀弘和嘉琮玩了一會兒後便說要回去看母親,子胤剛想讓多喜帶他回去,就聽慎言說道:「觀弘,你過來。」他拉著觀弘的手到身邊說道:「一會兒還有很大的浪,你回去了可就看不到了呢。」慎言知道現在楚雲一定是兀自傷感,他不想讓觀弘回去看到。「一會兒結束後我再帶你和嘉琮去逛逛,好不好?」觀弘畢竟是孩子一聽到還有大浪而且還要出去玩,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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