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集 ：綠豆引 文 / rich
來到市集上專門出售筆墨紙硯的店舖，店掌櫃看到是顧家的二少爺忙笑臉相迎，「二少爺，又來買文房用具啊？」
「是啊，把上好的筆墨紙硯都拿出來。」慎言吩咐道。
掌櫃的忙讓學徒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滿滿地放了一櫃面。「二少爺，請挑選。」
慎言按筆墨紙硯分別挑選了四件，說道：「論毛筆自然是湖州的筆最好，現在觀弘剛學寫字，最適合用湖州羊毫了。」他拿起一方雕刻著青竹的硯台說道：「硯台之中以端硯為首，不過我們這裡通常都用歙硯，這也是四大名硯之一。還有這墨，是李廷圭的徽墨，我們顧家上下用墨都是用的這個。」最後慎言拿著一刀宣紙道：「這是棉連生宣，最適合寫書法了。」
觀弘聽得直發愣，原來他只知道寫字要用筆蘸著墨寫在紙上，可是他從來不知道這四樣看似普通的文房用具竟然還有這麼大的學問，真的學會了不少。可是楚雲對慎言的精心挑選卻顯得不以為然，她淡淡地說道：「觀弘的字兒還沒有到可以用這些文房四寶的火候，還是普普通通地買幾樣就行了。」
「姨太太可不能這麼說，什麼樣的人家就應該用什麼樣的東西，如果隨隨便便選了就用豈不是降了顧老爺的身份？」掌櫃的這話本來是為了討好顧家的三姨太，可是沒想到卻讓楚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就不信用了這些蠢人也會變狀元。」楚雲拉著觀弘的手說道：「若我的觀弘有天分，就算不用這些照樣兒能鶴立雞群。」
「三娘說的是。」慎言知道楚雲句句話都會針對自己，於是就順著她說道：「觀弘聰明得很，就算用普普通通的東西，也能成才。」他對掌櫃的說道：「你就按平常人買的樣子拿一份文房四寶來。」
「三少爺，這」掌櫃的覺得挺奇怪，這顧家的人還從來沒有這麼買過東西。
「別問這麼多！」慎言說道：「照我的話去做。」掌櫃的按照慎言的吩咐拿了一套尋常的文房四寶，又拿了一套好的給顧家的琮少爺。慎言把東西放在馬車上，轉身問道：「三娘，還要買什麼嗎？」
觀弘拉了拉楚雲的衣袖說道：「娘，我的腳趾。疼。」觀弘長得快，鞋子很快就穿不下了，現在他腳上的那雙鞋還是楚雲在南京時給他做的。
「我要給觀弘買雙鞋子。」楚雲說道。
「好，我帶你去。」慎言帶著楚雲來到最有名的鞋鋪「內聯升」，這是京城老字號在揚州開設的分號。一進門慎言就說道：「掌櫃的，看看這孩子的腳，那幾雙合腳的鞋來。」
掌櫃的忙應著去了。「爹！我也要買鞋！」嘉琮湊熱鬧說道。
「你買什麼？你的鞋子多得穿不完，少在這兒起哄。」慎言說道。這時候掌櫃的捧著五六雙鞋走過來，楚雲讓觀弘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然後拿起一雙鞋來蹲下身子給兒子穿起來。見楚雲穿著旗袍不方便蹲下，慎言拿過鞋子說道：「讓我來吧。」他親手替觀弘脫下了舊鞋子，然後把新鞋子套在孩子的腳上。
楚雲看著慎言替觀弘穿鞋子，這無意間表露出來的神情，不禁讓楚雲感歎起這對父子的無緣。眼看著慎言替觀弘穿好了鞋子，「好啦，下地走走。」慎言一把把觀弘抱起來放下地。觀弘來回走了幾步，慎言問道：「怎麼樣？頂腳不？」
「正好！」觀弘穿上新鞋子感覺舒服得很。
「老闆，照這個尺寸拿三雙。要不同款式的。」慎言吩咐道。
老闆還沒有應承，楚雲便說道：「不！拿大一號，觀弘的腳長得快。」
「這我就不能順著你了。」慎言反對道：「孩子的腳自然要穿著舒服才行，你買大一號他穿著不跟腳，怎麼會舒服呢？剛才的文房用具湊合著也能用，可是孩子的鞋子不能馬虎。等腳大了，再買就是了。」
慎言的話說得楚雲無力反駁，她作為母親怎麼不想讓孩子穿得舒服呢？只是這些年來節省的習慣一時間改變不了，而且她不願意讓觀弘小小年紀就染上富貴人家的習氣，所以盡量保持著原來的生活作風。但是慎言的這番話說得很有道理，楚雲沒有在反對，默許了。
看到楚雲默認了自己的說法，慎言心裡突然覺得很高興。他自己也解釋不了到底是為了什麼，掌櫃的包上了兩雙鞋遞給慎言道：「二少爺，小少爺腳的鞋要不要換下來？」
「不用了。」慎言拉著觀弘的手說道：「就穿著走吧。」
觀弘腳上穿著新鞋，感覺步伐都輕快了。出了店舖，楚雲便說道：「需要的東西都買了，回去吧。」
「這才出來了一會兒，再逛逛吧。」慎言說道：「既然買了新鞋，不如再去那裡看看有沒有好的衣服和飾物。還有，你們屋裡時不時要添置些東西。」
「好啊！好啊！」觀弘和嘉琮拍著手歡呼道。楚雲難得看到觀弘這麼開心，也不忍掃孩子的興，便答應了。
慎言帶著他們逛了大半個市集，觀弘渾身上下已經煥然一新，慎言拿出懷表看看已經十一點多了。嘉琮拉了拉慎言的袖子說道：「爹，我餓了。」
「你餓了？」慎言回頭問觀弘道：「觀弘，你呢？餓不餓？」觀弘也點點頭。慎言笑道：「那我帶你們去摘星樓吃點心好不好？」
「好哦！」嘉琮拍這手說道：「我要吃雲片糕、還有蜂糖糕。」
慎言看看楚雲說道：「你也餓了吧？我們吃了東西再回去。」
楚雲沒有搭理他，逕直往摘星樓走去。夥計看到慎言來了便說道：「二爺來了，快樓上請。」夥計引著慎言等人上了二樓。「二爺，小少爺。今兒要吃些什麼呀？」
看樣子慎言似乎是這裡的常客。他看了看兒子說道：「夥計，給我雲片糕、蜂糖糕、千層糕、素棗糕。」這些都是兒子嘉琮愛吃的。
夥計一一記下，「二爺，你愛吃的綠豆糕要不要來一碟？今兒的綠豆糕可新鮮呢。」
楚雲一聽便朝慎言看了一眼，他曾經嫌綠豆糕有豆腥味所以並不愛吃。慎言也看了楚雲一眼，兩人又迅速將眼神移開。
「好，來一碟。」慎言點頭道：「還有，給我一壺碧螺春。」
「好勒！」夥計應著下樓去了。
慎言知道楚雲不會跟自己說話，於是就問觀弘，「觀弘，一會兒你試試這裡的糕點，又精緻又好吃。和你以前的吃過的糕點比一比，看看哪個好吃。」
觀弘微微點頭道：「二少爺，您剛才說的那些糕點我聽都沒聽過。不過我娘經常做綠豆糕給我和爹吃的。我娘做的綠豆糕最好吃了。」
「觀弘。」楚雲叫住了兒子，不讓他多說。「看你滿頭大汗的，還不快用手絹擦擦。」觀弘便從口袋裡拿出一塊手絹擦額頭上的汗。
綠豆糕？！慎言不禁看著楚雲，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場景：慎言在南京唸書的時候經常會秉燭夜讀，特別是到了考試的那幾日。而楚雲就會在半夜給他做上糕點當宵夜，慎言很喜歡吃楚雲做的糕點，唯獨那從小就不愛吃的綠豆糕，就算楚雲做得再香他也不吃。有一晚
「我做了這麼多次綠豆糕，你一塊都沒有吃過？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吃？」楚雲托腮坐在慎言對面問道。
慎言把嘴裡的一口糖糕嚥下肚子，說道：「不是！我從小就不愛吃綠豆糕。我總覺得豆腥味太重了。」
「我做的綠豆糕沒有豆腥味，不信你試試！」楚雲拿了一塊綠豆糕伸向慎言。
「不！不試！」慎言捂著嘴往後一躲。
「你不吃我可生氣啦！明天也不給你做吃的！」楚雲撅著嘴嗔道。
慎言見楚雲生氣了忙說道：「好！好！我吃。不過就一口啊！」慎言把手從嘴上挪開，楚雲將那一小塊綠豆糕放進了他的嘴裡。細滑的綠豆沙融合在香糯的麵粉中，綠豆淡淡的清香從味蕾慢慢滑入咽喉，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這這不是綠豆做的！」慎言吃完後第一句話就是質疑綠豆糕的真實性。
「怎麼不是綠豆做的？我親手磨的綠豆粉呢。」楚雲說道。
「那為什麼一點兒豆腥味都沒有？」
「哼！因為這是我做的唄。」楚雲頗為自豪地說道。
慎言又拿起一塊來放進嘴裡，「楚雲，明天再給我做好嗎？」
「好啊。」楚雲點頭道：「只要你喜歡，我天天做給你吃都行。」
「來啦！新鮮的綠豆糕！」夥計一聲吆喝把慎言從回憶中喚了回來。「二爺，雲片糕、蜂糖糕、千層糕、素棗糕還有碧螺春一壺，齊了！」
「來，嘗嘗看。」慎言夾了一塊蜂糖糕給觀弘。然後又夾起一塊綠豆糕來，輕輕地放進楚雲面前的小碟子裡，「你試試這裡的綠豆糕，看看味道是不是和和南京的一樣。」
楚雲看著那小小的閃著油光的綠豆糕，不禁抬頭看著慎言。他剛才說話時頓了頓，他是不是想說「看看味道是不是和當年你做給我吃的一樣」？楚雲夾起綠豆糕吃了一小口，說實話她實在沒有嘗出什麼味道來，此刻在她的腦海中也滿是當年的回憶。
「再喝杯碧螺春，去掉些油膩。」慎言給楚雲斟上一杯茶，道：「我經常來這裡吃東西，特別是這裡的綠豆糕。」
聽到這一句楚雲心生感動，莫非他沒有忘記過我？否則他為什麼偏愛綠豆糕呢？想到這裡楚雲忙提醒自己：就算他沒有忘記過我又怎麼樣？我大哥是因他而死的，我不能因為這點心動而放過他。
「一會兒吃完了你們還想去哪裡玩呀？」慎言今天的興致不錯，想帶兩個孩子多走走。
「爹！一會兒我們去戲班子看雜耍好不好？」嘉琮對觀弘說道：「觀弘哥，這裡的雜耍可好玩呢！還有小猴子呢！」
嘉琮說的眉飛色舞，把觀弘弄得心癢癢。他看看楚雲道：「娘，一會兒我能去看雜耍嗎？」
「你還有三張大字沒有完成呢。」楚雲提醒道：「明天可要交給先生的。」
「我回去後一定寫完了再睡覺。」觀弘想去極了，他用懇求的眼神看著楚雲道：「娘，您就讓我去吧。」
慎言見了便勸道：「觀弘初來揚州，就讓他到處走走、看看吧。書什麼時候都能念。」
「這」楚雲看著觀弘的眼神，不忍心讓孩子失望，便說道：「好吧，那就去吧。」
「噢！太好嘍！」嘉琮拍著手說道：「一會兒我帶你去後台看小猴子。」一提到去看雜耍，嘉琮就等不及了，急匆匆地吃了些糕點便催促道：「爹！我吃飽了，這就去吧。」
「你吃飽了，觀弘還沒吃飽呢。再等等。」慎言說道。
「我也吃飽了。」觀弘也迫不及待地想去看雜耍。
慎言只好叫來了夥計結賬，夥計笑問道：「二爺，要不要像以往那樣買幾樣回去給二奶奶呀？我這就給您傳下去，很快的。」
夥計無心地一句話頓時讓慎言和楚雲的心境驟變。楚雲一聽到「二奶奶」這三個字臉上還算和氣的神情一下子變了，兀自把頭扭到一邊。慎言弄得有些進退兩難，他看看楚雲知道她已經生氣了，於是說道：「今天不用了。」夥計領了錢便退了下去。
「好了，我們走吧。」慎言握著嘉琮的手說道：「這裡去戲班子很近的。」
楚雲突然站了起來，鐵青著臉說道：「不好意思，我頭有些痛，不去了。麻煩二少爺幫我照顧一下觀弘。我先回去了。」說著轉身就往外走，坐上馬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