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 廚下作羹湯 文 / 米小亞
月夕到了邯鄲,本來想先見趙括一面,沒想到在快風樓遇見了趙丹,又從他的嘴裡探出了中山國的寶貝,都陳置在衡權宮,真不知為她省了多少麻煩。
王恪辦事細緻,特地先去查探衡權宮的寶物記錄,確實有一枚「隨侯珠」記錄在冊。他們這才分頭行事,她引開了趙括,王恪按圖索驥,無聲無息地地入了衡權宮,取到了隨侯珠,連夜送回了咸陽。
小師兄說,只要沒有差錯,爺爺的病便能得救了。月夕偎在趙括懷裡,此刻心情大好,快樂得幾乎又要唱起歌來。
唯一蹊蹺之處,靳韋將隨侯珠說的這般神奇,為何趙丹卻說那幾樣中山國的寶貝都是名過其實。他還說他親眼一一撿視過,究竟是《長桑》經騙了人,還是趙丹有眼無珠,亦或是那隨侯珠是假的?
她因此多存了一個心眼,要等到王恪傳來確切的消息,萬無一失才能走。
可如此一來,她豈不是可以同趙括再多呆一些時日嗎?唔……她許久未見福伯了,她要趙括帶她去福伯那裡,吃上一碗麵,再問問福伯,為何要給她三枚刀幣;她也許久未去過駐馬橋了,她還要趙括這樣抱著她,堂而皇之地從邯鄲城內穿過,帶她到駐馬橋,再在她耳邊說著她愛聽的話。
若不想以後的事情,莫要理會那麼多,想得近一些,眼下的歡喜便多一些。所以這世間的事情,還是莫要想得太長遠才好。不是麼?
月夕面上堆滿了笑容。她笑啊笑,小腿晃呀晃,思緒飄啊飄。又慢慢地飄了回來,才發現趙括抱著她,已經回到了西院。
萬籟無聲,此刻正是人人熟睡的凌晨時分。還有誰能比趙括更熟悉馬服君府?他輕而易舉地躲過了馬服君府的人,抱著月夕一路回了西院,上了小樓。
他放下月夕,卻被月夕拽住了手:「還有事情未做完。」
「什麼?」他又開始苦笑。不曉得月夕還有什麼鬼主意。
「你沒聽見我說,你還要教我做一大桌子的菜麼?」
趙括頓時咳嗽出了聲。他望著月夕,苦笑道:「你學做菜做什麼?你要吃。我叫人做給你吃便好了,何必要自己做。」
月夕嘟著嘴,一聲不吭地瞧著趙括,眼神時不時還飄向前院。趙括突然心念一動。心中雪亮。他低頭柔聲道:「你想學做了菜,向我娘賠罪?」
「我犯了什麼錯?做什麼要賠罪?」月夕板著臉,冷冷道。可她只說自己沒犯錯,卻默認了自己想學做菜是和趙老夫人有關的。
她曾在果兒那裡,聽到趙老夫人最喜歡吃趙玥做的菜,心中便已經是十分的不服氣。趙玥會做,難道她便不會做麼?她自幼到大,無論是學功夫、學騎術、學兵法。總是被人誇她聰明,難道這做菜還會難得過學功夫麼?
趙括卻是在想。她那樣的驕傲,從來不肯向人低頭;在雲蒙山上練功的時候,還要王恪服侍著她。可眼下她卻有這樣的心意,願意向他娘賠罪。
她是為了他,才有這一份願意。
這一份願意,才是最最難得的。
趙括心中歡喜,微笑道:「好,你沒有錯,是我娘錯了。你要好好做一桌菜,叫我娘向你賠罪。」
月夕低下頭竊笑著,一扯他的袖子,低聲道:「正是如此。還不帶我去,等下便天亮了,你的玥公主又要巴巴地趕來餵你喝醒酒湯了。」
趙括笑著拉住她的手,兩人慢慢朝著後院的廚房走去。夜涼如水,月兒已經掉落半空,這後院黑漆漆的,瞧不見一個人。
他們到了廚房,摸到了油燈,將它點亮了,再一看滿屋的東西,兩人都有些發愣。月夕真的能把這諸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在一起,煮出一道道的菜麼?
月夕咬著手指,已經有些心躁氣短了。趙括的眼前,卻浮現出月夕手忙腳亂,在廚房裡丁丁當當做菜的樣子?萬一她吃不住份量,油鹽放得多了,會不會一氣之下便又下鏟子跑了?
算了算了,這菜還是他幫她來做,到時候再一起騙他娘,說是月夕做得好了。
若他此生真的能娶她為妻,就算為她騙了他娘一輩子,為她煮上一輩子的面,又能如何?
他突然不敢再想,眼神頓時又黯淡了下來。他從身後擁住了月夕,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月兒,別學做菜了。我教你煮麵,好不好?」
「不好不好,」月夕拚命搖頭,「果兒說你娘最愛吃什麼蒸丸子,你教我煮麵做什麼?」
「我教你煮麵,」趙括第一次不由分說,自己為她拿了主意,「若你以後想吃麵了,沒人做給你吃,怎麼辦?」
「我想吃,便叫你煮,難道你不肯煮給我吃了麼?」月夕突地一愣,轉過身來,瞧見趙括眼裡黯然一閃而過,又那樣笑吟吟地的望著她。
他是怕她吃不到他煮的面。
他們之間,有那麼多事情,若要此生相守,確實有些難;可要相見,卻並非沒有機會。便是隔著千山萬水,他仍是會見到她,她仍是可以來見他。
除非他決意兩人再不相見,她才會吃不到他做的面。月夕想到昨夜他還勸自己離開邯鄲,腦子裡便飛速地轉了起來。
是什麼事情,讓他有了這樣的念頭?
「昨日在趙王宮和平原君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月夕輕聲問道。
「沒什麼,只是多喝了一些。」趙括笑著搖頭。
「是因為趙國幾處饑荒,軍糧不濟,齊國又不肯借糧的事情麼?」
趙括微露詫異:「你連這個都曉得了麼?」
月夕點了點頭:「是小恪探來的消息。聽說趙丹又被平原君一頓好罵,還被禁足在趙王宮出不來。」
「是,眼下趙國幾無存糧,這幾日朝上都在商量著對策。」趙括淡笑著,低下了頭。
他說的是實話,可他仍是在閃避。
「糧秣不足,趙丹一定想逼廉頗出戰,速戰速決,」月夕凝望著他,突地吁了一口氣,「邯鄲城裡有流言說,秦軍不畏廉頗,只畏馬服子,是不是同這兩件事情有關?」
趙括微微一怔,這次卻再也答不出口。月夕眼神越來越冷,正要說話,忽聽外面遠遠地有細碎的腳步聲響起,還伴隨著趙老夫人的聲音:「果兒,這麼早把你叫起來,真是對不住。」
跟著便是果兒道:「老夫人,你說哪裡話。本來就該是果兒為少將軍煮醒酒湯的,我要謝謝老夫人來提醒我,怎麼能叫對不住呢?」
趙老夫人道:「本來是該叫雅兒的,後來想著你伺候括兒的久,想想就去叫你了……」
聽這兩人聲音,已然近在咫尺,且立刻便要進廚房來了。趙括環目一掃,廚房一側的角落裡,有一座堆得高高的柴火架,他將月夕手一拉,兩人身形一晃,躲到了這柴火架子之後。
月夕的青絲帶,輕飄飄揚起,搭在了柴木上。她正想拉回來,卻聽著兩人的腳步聲已經進了廚房。
「咦,廚房怎麼有燈呢?」趙老夫人奇道。
「是啊,」果兒也驚訝道,「這油燈……好像還是剛點的。」
「還沒到五更天呢,做早飯也有些太早了,」老夫人道,「算了,不理那麼多,你先熬醒酒湯吧。」
「老夫人,果兒煮好了醒酒湯,就放在這裡溫著,等少將軍睡醒了,便叫雅兒給他端過去。您就先回去歇息罷,我瞧您氣色也不太好,那眼睛都有些發腫呢,是不是昨夜沒休息好?」
趙括聽到果兒的話,微微一愣。就聽見趙老夫人歎氣道:「我回房也睡不著,還不如同你生生火說說話。唉……我這眼皮從昨夜起,就開始跳,你說是不是因為那個狐狸精呢?」
「狐狸精?哪有什麼狐狸精?」
趙老夫人哼聲道:「怎麼沒有?西院那個不就是?括兒也真是的,自小到大,其他的從來都沒讓我操過心。就一點不好,喜歡處處留情。從前那個卉姬,我也不說了。可現在那個狐狸精……」
「噢,我明白了。老夫人,您說的是霜晨姑娘?」
「什麼霜晨姑娘,她就是個狐狸精。」
「老夫人,您誤會了。少將軍說了,霜晨姑娘是趙王吩咐暫時住在府裡的。而且霜晨姑娘她日日都呆在西院裡,這麼多天了,她跟少將軍連面都沒碰上,話更沒說上一句,怎麼會是狐狸精呢?」
「沒說一句話?那夜還……」趙老夫人重重地哼了一聲,「我猜玥公主也有些瞧出來了。她一向熱心周到,可這狐狸精住在這裡這麼多天,她怎麼就一反常態,連問都沒問過這事呢?」
「老夫人,您是太喜歡玥公主了,怕這個媳婦跑了,所以才想東想西的。您叫少將軍早些將玥公主娶過門來,不就好了麼?」
趙老夫人過了許久,才長長地歎了口氣:「你當我不想麼?括兒他……唉……我這輩子,大概都見不到玥公主過門了。」
「老夫人,您別多想了。聽說少將軍昨日遇上大喜事了,以後咱們這府上喜事會越來越多的,您就放心罷。」
「大喜事……」趙老夫人的聲音頓時沉重了幾分,半晌才道,「玥公主同我說,趙王下令,要擢升括兒做上將軍,去長平接替廉老將軍。平原君一高興,便拉著括兒多喝了幾杯。果兒,你說括兒做了上將軍,這真是一件大喜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