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31 魚兒歸處 文 / 白茅
午後時分，大敞的窗口吹進陣陣清風，魚兒午睡起來，在軟塌上玩著雲千暮給他做的彈弓。
他瞅瞅娘親吃得正香的花生米，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挪著小屁股滑下軟塌，鞋子都不穿了，惦著小腳在桌上抓住一顆花生。
「子彈」裝上彈弓，魚兒笑瞇瞇地朝著黑貓屁股彈去。
「喵！」
雲千暮額角一跳，可憐的奧利奧：「魚兒。」
「娘親，嘿嘿。」魚兒開朗了許多，他聽明白娘親話中的不愉，討好地靠到雲千暮身邊：「娘親，奧奧咬娘親的東西，魚兒才教訓它的哦。」
雲千暮看過去，原來黑貓正叼著一塊黑乎乎的小牌子，卡嚓卡嚓啃著。
貓兒長大了不需要磨牙，怎麼就喜歡咬東西了？
「魚兒，貓兒叫奧利奧，不是奧奧。」雲千暮糾正。
「嗯，魚兒記住了。」魚兒見娘親不生氣，抓了一大把花生塞雲千暮手中：「娘親吃，娘親說吃飽了才能快高長大哦。奧奧奧奧，來陪魚兒玩。」
「……」雲千暮哭笑不得，這也叫記住了？
陳秀自從進了雲府，一直安靜地在魚兒身邊照看，真如她進來時承諾的一般。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看魚兒越來越依賴雲千暮，對她這個姑姑也不如以前親了，心中五味雜陳。
她嚥下心頭百般滋味走過去，從貓嘴拿走那黑色東西，回到雲千暮身邊說道：「雲小姐，可要放好？」
堅硬的楠木並沒有被貓兒咬壞，雲千暮接過來，原來是回京時被人塞到她身上的令牌。
「奧利奧喜歡，讓它玩兒。」雲千暮精準一扔，擱到了貓窩中。
陳秀尷尬地站著，遲疑問道：「雲小姐，你是不是對民婦有什麼不滿，所以……」
所以她拿過的東西雲小姐就不願再碰了？
「秀姐你想多了。」雲千暮淺笑著將魚兒給她的花生放到她手中：「你不必過得如此小心，你的好我都記在心上。過兩日是集市，不如你和魚兒出去走走？」
「真的可以？」陳秀驚喜不已。
她也好久沒回家了，雖然說家裡也無其他親人，雲府什麼都有，但她始終不適應。
「當然，到時候錦葵跟著，集市人多不要把魚兒弄丟了。」
「好好！一定小心，一定的。」
雲千暮直視她激動的眼睛，微微一笑。
她側目看向魚兒，見他將黑貓抱在懷中逗弄。貓兒傲嬌地背過身不理他，長長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掃過他脖頸，把魚兒癢癢得咯咯歡笑。
「魚兒過來，今天說好去給祖父請安的。」雲千暮上前將人牽住，又回頭跟陳秀說：「秀姐，我和魚兒很快回來，你若困了就先回房歇歇。」
「噯，好。」
陳秀看著一大一小消失的背影，臉上微笑慢慢消失，只餘下一抹苦澀。
始終是別人的孩子，她又能奢求什麼。
這個時辰，雲中承都是在書房中忙碌的。雲千暮和府中其他主子不同，隨時都可以到書房找雲中承，儘管後者公務再繁忙。
這都是雲中承交代的，他深知女兒定然有不一樣的本事，才能助得他破解冤案。
「父親。」雲千暮敲門。
「暮兒來了？快進來。」雲中承停下手中毛筆，抬頭看見女兒朝他走來，身邊還跟著魚兒。
儘管心有締結，雲中承還是朝魚兒揚起慈祥的笑：「魚兒好像比之前更結實了，記得剛來時瘦的不成樣。」
「是呢。」雲千暮摸摸魚兒的小臉蛋，感覺長肉了，臉色也比以前好：「還要多謝父親，這麼忙還不忘交代廚房找新鮮吃食給魚兒。」
「謝祖父，魚兒長大也給祖父好吃的。」魚兒跟著甜糯糯出聲。
「哈哈，好小子，倒也懂事。」雲中承終於願意上心地打量魚兒了，孝順的孩子總不會太差。他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交給雲千暮說：「這是皇上賞下來的，暮兒你喜歡玉就收著。」
雲千暮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上好的羊脂暖玉，玉質通透圓潤，比她之前在淮州找到的成色好上幾分。上邊雕刻的鯉魚出自宮師之手，工藝精巧。
「謝謝父親。」雲千暮不客氣地收下。
「對了，還有一事。」雲中承見魚兒對他的墨硯感興趣，過去將宗卷放到一邊免得被弄髒了，說道：「父親忘了問，上次冤案暮兒怎麼套出洪言佲的話的？那人耍太極一等一的厲害。」
「女兒東拉西扯，洪大人才忘了戒備，一不小心就透露了話端。」雲千暮抿嘴作答。
「暮兒。」雲中承無奈：「別扯慌，父親幹什麼的你忘了？」
「呵呵……」雲千暮笑了，依舊沒有說出答案：「父親，女兒確實有自己的法子，但女兒怕說去來被有心人惦記。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雲中承深深地看了眼雲千暮，良久長歎。
「唉……暮兒真的長大了。」
雲千暮掩住眼底波光，她撇見書案上的宗卷，上邊「白府白穆」四字引起了她的主意，想起封拓讓她弄進白府的東西，心中一動：「父親，聽說明日是白府白小姐的生辰，您可不可以給女兒遞去拜帖，女兒從淮州回來，京城連個說得來的人都沒有呢。」
雲中承以為女兒想交個手帕交呢，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父親一會就寫拜帖，暮兒出去走走也好，白府世代忠良門風極好，若有緣你不妨多去走動。」
忠臣？雲千暮心中漸漸變涼，即是忠臣那為何白大人的名字會出現在宗案上？
封拓……在打白府的主意？！
雲千暮越想越心驚，按捺住心跳應道：「如此謝過父親了。」
「還有一事。」雲中承望著自個玩得正歡的魚兒，猶豫為難的開口：「父親給你相中了李家公子，你年紀也不小了，父親打算將你和嵐兒的嫁妝一起置辦，別再拖了。」
雲千暮一怔。
「至於魚兒……就留在雲府罷。」
玩耍的魚兒身子一頓，愣愣地回頭看著娘親。
「這是李家的條件？」雲千暮臉色瞬間沉下，全無剛才聽到婚事的驚訝。她沒有喜歡的男子，魚兒的爹爹也不知道是誰，嫁人對她來說就是件可有可無的事。但是，如果讓她與魚兒分開，那萬萬沒有可能！
「逸夫是實誠的孩子，從小就對你有好感，也不介意魚兒的存在。但你也知道，李家是大戶人家，魚兒還是……」
「如果讓我和魚兒分開，那女兒寧願不嫁！」雲千暮沉聲反駁。
「你！」雲中承氣到了，他伸手指著雲千暮，忍住怒火又將手指放下，老臉黑透：「魚兒讓你母親帶，你安心嫁過去才是正經！」
嚴厲的聲音，魚兒眼眶微紅，小心翼翼地挪到雲千暮身邊，生怕被拋棄了緊緊抓著她的衣裙，默不作聲，眼巴巴地望著雲千暮。
雲千暮心疼不已，俯身抱起魚兒，臉色堅定：「父親，女兒多謝您這些年的關愛，但讓我與魚兒分開，我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她往書房門口走了幾步，微微側身回首，黑幽的眼中儘是剛倔不屈：「我不會與自己的骨肉分離，就如父親當初聽到國師的預言，依然不願捨棄了女兒一般。」
雲中承為了女兒可以放棄孫子，她雲千暮，為了兒子，也可以拋棄一切。
愛從來都是不公平的，不要說她冷情。
她是雲千暮，也不是雲千暮，魚兒……是她在這個時空裡，唯一讓她覺得有真正血脈牽掛的人。
也是魚兒，讓她願意將這個世界當作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