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5 傳言 文 / 白茅
雲千暮不知雲府每日的請安是否都如今日這般,雲程氏心不在焉地將視線落在畫捲上,幾姐妹不言不語各自喝茶,這狀況實在有些出奇,她原本還以為雲程氏還會嘮嗑幾聲。
看著雲程氏的反應,雲千暮面上無波心底卻繞了無數圈。
程家乃世代書香之家,程父雖然只有正五品的官職,但雲中承曾有過一妻,兩人同朝為官也算門當戶對。但萬萬沒想到,原本端莊賢淑的程妤,娶進門才知道是個好財之人。
這性格實在有些突兀,誰曾想過書香之家還能出個喜好黃白之物的女兒,程父不止一次感歎這女兒丟了自家臉面。
此刻雲程氏端起茶杯,好歹想起請安眾人,噓寒問暖一番,揉揉眉心說乏了,讓幾姐妹各自散去。
雲千嵐和雲千暮並步而行,卻聽雲程氏出聲道:「嵐兒留步,母親有話同你說。」
雲千嵐腳步一頓,疑惑回頭。
「淺樂,你將事先備好的丫環給二小姐院裡送去。」雲程氏同身邊貼身伺候的丫環交代了,又將雲千暮支開:「暮兒你不妨先回秋水居挑選一番,不滿意再過來同母親說。」
兩位庶出小姐似乎早已見慣這種情形,行禮之後自行離開。雲千暮思忖半分,脆生生應下,領著碧桃往回走。
兩人經過府中荷池,池中荷葉田田,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露出水面,恰好瞧見只立於荷尖的蜻蜓,頗具意境。
雲千暮眼睛微瞇,伸手擋住太陽光線。雖說時辰尚早,但日頭一天比一天猛了,在過些時日,怕出門都要一身汗。
「小姐,那不是四小姐嗎,怎麼跟來了?」碧桃第一次進雲府,對府中景致頗為好奇,多看了兩下不料看見獨自跟在她們後邊的四小姐。
雲千暮側首看不遠處稍顯遲疑的身影,乾脆停下腳步等她過來。那人見前邊兩人發現了自己蹤跡,只好硬著頭皮走過來。
「見過二姐姐。」雲千露粗粗行禮,舉止投足間皆不如在錦墨院時得體。
雲千暮勾唇一笑,原來又是個愛演戲的,怎麼到她跟前就不演全套了?
「許久不見,四妹妹的模樣都長開了,今日二姐差些認不出來。」
「二姐又笑話露兒。」年僅十三的雲千露嬌俏動人,羞澀垂頭間別有一番風情。
在雲府裡,最貌美的便是四小姐。她親生娘親秦傾曾是攏翠樓裡當紅花魁,無奈韶華易逝、紅顏終老,年廿十時自贖其身,挺著肚子找到雲府。雲千露如遺傳了她親娘的好容貌,無奈親母身份抬不起頭。
「四妹跟過來,所謂何事?」
雲千露掙扎猶豫又為難,臉色百般變化讓觀者讚歎。她見碧桃站在遠處,輕聲道:「二姐同露兒生疏了許多,記得以前二姐最喜歡露兒了。」
她看著雲千暮凝眉思索的表情,暗自叫好。原來這人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如此正和她意。她的身份不夠矜貴,只要攀住嫡出小姐,多露臉准有好處。
那雲千嵐不好哄騙,還是找這個好拿捏的來下手。
雲千露心底偷笑,俏臉又換上悲傷情緒,美眸含淚:「二姐,看來你真的忘了。露兒與你感情最好,大小姐時常說教二姐,還是露兒幫你解圍呢,二姐怎麼能忘了我倆情義。」
看她如泣如訴、似嗔還怨,雲千暮秀眉輕佻,原來此人還想挑撥她與雲千嵐的感情:「是麼,二姐倒真忘了。大姐姐實話同我說了,我先前不討人喜,似乎沒跟人交好。」
雲千露一噎。
「四妹妹,有些話我只說一次。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強求不來。二姐脾氣不好,莫來惹我。」雲千暮直視眼前之人,眼中沒有鄙夷,亦無嘲弄,好似在無比認真的同你說著一件要緊事,那銳利得似乎看透一切的目光,直把雲千露盯得後背一陣寒意。
雲千露暗道失策,原本以為自己放下身段來討好就能事成,沒想到此人病了幾年,腦子反倒比以前好使了:「二姐說什麼,妹妹不明白。」
「不明白便墊高枕頭好好想想,本小姐乏了。碧桃,隨本小姐回去。」雲千暮轉身就走,留下雲千露一人咬牙切齒。
不過是比她多了個嫡出身份,得瑟個什麼勁!雲千露一跺腳,朝那漸遠的身影狠狠啐了一口。
秋水居裡,錦葵正好去廚房取來早膳,她見雲千暮回來,便擺好早點站到一旁:「小姐回來啦?」
「錦葵,你呆會出去打聽一下錦墨院那邊的消息。」雲千暮不在桌邊落座,反倒走進裡屋取出一個荷包,裡邊鼓囊囊的全是碎銀:「雲府上下打點花費不少,用完了同本小姐說一聲。」
「是。」
錦葵應得痛快,好像小姐的命令從不會錯,這樣一味的順服讓碧桃皺眉。儘管她是個丫頭,但許多事情看多了也明白。小姐剛回雲府就這般做態,方才不給四小姐臉面就算了,嫡出畢竟應該有嫡出的氣勢和高傲,但此時小姐是不是有些過急……
「碧桃在想甚?」雲千暮清冷的眼光落在碧桃身上,直把她嚇得心肝兒一跳。
小姐的感覺真敏銳,每次都能將腹誹的她逮住!
「奴……奴婢越矩了,奴婢在想,為何小姐你將那麼貴重的畫送給夫人?」小姐這樣做,豈不是等於向夫人示弱,討好夫人是庶出才要做的事情。小姐是怎麼了,回到京城整個人都不如在淮州時姿意自在。
雲千暮豈會不想過悠然的日子,只是初回雲府,待她將腦子裡缺失的記憶找回來,再摸清各人脾氣,她便另有謀劃。
她慢悠悠地坐下,說道:「本小姐有正事要幹,母親拿了我東西,以後說事更方便。」
碧桃想不明白小姐的話,她抓抓頭髮惱怒自己太笨。算了,反正她不是錦葵,好多東西都想不清楚。以後還是閉上嘴巴少些問,免得越問越糊塗。
她伺候雲千暮用膳,錦葵輕聲離開,不一會捧來安神的香熏爐置於屋內點燃。
裊裊熏香輕煙徐徐,雲千暮放下夾起的點心,淡聲道:「錦葵,將熏爐撤下,以後都不用再點這些玩意兒。」
錦葵一向對自家小姐言聽計從,此時難得反對一次:「小姐,您睡不安穩,整個人都瘦了。點些安神的香,待會再睡個回籠覺?」
「安神香點了這麼長時日,你可見過它起了什麼作用?」
錦葵皺眉,仔細想想似乎還真沒什麼用。看來她應該聽大小姐的,去請個大夫給小姐看看。
雲千暮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所想,放下筷著道:「不過是每日做夢,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夢裡的孩子又不會吃人,軟乎乎的小身子倒也可愛……」
雲千暮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她想拿帕子擦嘴的手一頓,似乎想到什麼似的,猛地看向錦葵:「記得錦葵你說過,京中傳言大姐生過一個孩子?」
錦葵被她銳利的視線唬住,小姐沉下的面容配上清冷的目光,總讓人莫名覺得心驚:「回小姐,確有其事。但傳言不可信,大小姐若有了孩子怎麼可能一絲痕跡都瞧不出來?若是大小姐的孩子,又怎麼會入了二小姐您的夢……」
錦葵話沒說完突覺不妥,急忙摀住嘴巴:「小……小姐,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天啊,要是今日她的話傳出去,豈不是害了小姐清白!便是入了二小姐的夢那也不可能,雲府的小姐都是黃花閨女,都不可能有孩子!
不料無意的一句話,讓雲千暮心中掀起一陣波瀾,猜疑如亂絲糾纏越擰越緊。
她想起昨日在書房聽到父親和大姐的話,難道他倆還有事瞞著她?雲千暮想到此處沉聲道:「你去找府中老人打聽打聽,當年傳言是怎麼一回事!」
「小姐!」錦葵撲通一聲跪下:「都是奴婢口無遮攔,還請小姐責罰。小姐若真查了,怕有心人趁機作怪,無論是大小姐的聲譽,還是二小姐您的名聲,都會受損啊!」
「有心人,誰是有心人?又做何亂子?」雲千暮雙眼危險一瞇。
錦葵「砰砰」地磕起響頭,連碧桃也一同跪下了,只聽兩人相勸:「小姐,奴婢不過是做個比喻,夢中景象豈能當真。」
「小姐,生過孩子的人哪能沒有變化?大小姐和二小姐您皆是千金之軀,開不得玩笑。」
「懷胎十月到生兒調養,怎麼可能瞞得住?」
雲千暮將手輕輕落在小腹上,兩人說的也有道理,洗浴之時她也留意過,這具身子如無暇白玉,壓根不像生育之後的人,那大姐……
她突然莞爾一笑,似乎不再糾結此事,說道:「起來罷,不過隨意說說。」
地上兩人鬆了一口氣,卻不知雲千暮早有他想。
碧桃是她在淮州買下的,應該不清楚這件事;錦葵也是兩年前父親親選送來的,時間對不上。若想打聽,還是要找留府多年的老僕。
這樣的夢一次兩次是正常,但自從她醒來到現在就從未斷過,這已經是多少個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