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4 夢魘 文 / 白茅
院裡燭火全熄了，院外兩盞燈籠發出昏黃的微光，靜謐的夜裡傳來聲聲夏蟲低鳴。
值夜的碧桃輕聲靠近裡屋，聽見房裡沒有聲響，又躡手躡腳的離開了。
原本以為小姐能一夜安眠，沒想到翌日天一亮，碧桃過來伺候，她看著床上之人，只能無聲輕歎。
「小姐，你醒醒，醒醒！」碧桃伸手搖晃著依舊沉睡中的人。
此時的雲千暮滿頭大汗，額間青絲已經汗濕，眉頭緊擰唇瓣微吸。碧桃將耳朵湊近，卻聽不見小姐在說些什麼。
小姐又被夢魘住了，這都不知是多少回了，安神的香都不管用了。
「小姐，天亮了，該去給夫人請安了。」碧桃又推了推床上之人，好不容易將人喚醒。
雲千暮迷糊地睜開眼，看著眼前的碧桃微微一怔，半晌緩回神，聲音帶著剛起來的暗啞，無力道：「天亮了？」
「是呢，錦葵姐姐聽說夫人昨日夜裡回來了，奴婢斗膽喚小姐起來去請安。」碧桃悄悄打量一下雲千暮，見後者並不怪罪，便將衣裳拿了過來給她換上，說道：「小姐又做夢了？」
雲千暮微微點點頭，剛睡醒的她不僅沒有酣眠過後的紅潤氣色，反倒顯得有些蒼白。她揉揉太陽穴，道：「母親怎麼會在半夜裡回來？」
碧桃也不清楚，她習慣性地看向錦葵，果然，錦葵還真打聽到一點消息。只聽錦葵說道：「回小姐，聽說夫人和娘家中的嫂子不太合。」
雲千暮一聽，明白了其中道道：「錦葵別太忙活，剛從淮州回來，休息好才是最要緊，回頭我給你倆多添些月錢，這些時日辛苦你們了。」
兩丫環一聽，齊齊屈身行禮：「這是奴婢的本分。」
兩人服侍雲千暮梳洗，又見一個丫環過來稟告，原來是雲大小姐雲千嵐過來了。
雲千暮微微驚詫，這麼早的，怎麼就過來了？
只見雲千嵐一襲茶色長裙，裙角繡蘭微曳，髻上兩支垂蘇簪子，妝容再簡單不過。她邁步過來，輕喚一聲：「晚晚。」
雲千暮一愣，反應慢了半拍。晚晚？是在叫她？
「怎麼了，還是想不起來？」雲千嵐上前仔細端詳她臉色，擔憂道：「晚晚是娘親給你起的小名，怎麼臉色這麼差，回來京城不習慣？」
雲千暮搖搖頭，淺淺一笑道：「沒事，只是做了個夢。」
「做惡夢了？都夢見些什麼了？」雲千嵐顯然不放心，又回頭同碧桃說：「你去請個大夫來，就算開些安神的湯藥也好。」
「姐姐不必忙活。」雲千暮拉住她，想起了方才夢境，柔聲道：「不過是夢見個小孩子，一時間醒不來，算什麼惡夢。」
「什麼孩子？」雲千嵐身子一僵，突然覺得不妥又刻意放鬆下來。
雲千暮見她這反應覺得有些奇怪，她不著痕跡地看向雲千嵐的眼睛，瞧見了裡邊的一絲驚慌，更覺疑惑：「不過是個兩三歲的孩子，夢裡不易醒來，姐姐不必擔心。」
「也是……」雲千嵐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笑，直接將話題繞開：「大姐還擔心你不曉得母親回來要過去請安，所以早早過來你這兒，沒想到你身邊倆丫環倒是個能幹的。」
雲千暮見她神色微僵，再加上時辰也不早了，便不便多問，換上衣裳整理妥當，姐妹倆人直接往錦墨院去。
錦墨院裡，三小姐雲千雪和四小姐雲千露早就到了，一見兩人進來，規矩起身向嫡姐見禮。
不管兩人性情如何，在一家主母面前，還是不敢隨意挑釁「規矩」二字。雲千暮對兩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大致打聽過，眼前井水不犯河水的相處倒讓人讓人省心。
雲府當家主母雲程氏乃文淵閣大學士的女兒程妤，十八歲那年嫁與雲中承當繼弦，如今膝下有個八歲的兒子，此刻應被送去了學堂，所以並未見到。
「見過母親。」姐妹兩人行了一禮。
「趕緊起來，暮兒剛從淮州回來，怎麼不多歇息。」程妤也不為難這對姐妹，直接示意兩人坐下，讓丫環上茶：「母親不知你歸來的具體時日，在娘家那邊多耽擱了時日，昨夜聽聞消息便趕緊回來了，只希望老爺莫要怪我沒能去接你。」
當真如此？雲千暮心底輕笑，雲千嵐一個閨中小姐都能知道她回來的日子，當家主母還能不知道？都看有沒有那份心罷了：「母親多慮了，您打理府上事宜已經辛苦，暮兒怎敢讓您再多費心，父親定能體諒母親的。」
她看向那張保養極好的臉，其實程妤年未及三十，在她看來還年輕的緊，但這一聲母親卻叫的一點都不為難。侯府深宅裡，誰不會演戲。
生養她的親生母親已經過世，雲中承守身三年，也算全了情意。儘管雲中承已經有兒有女，但他擺在那的身份官職自然有不少人想將女兒嫁進來。娘親過世後，父親依舊待她們極好，她也不會刻意去壞了這份安寧。
「這病一好，見你整個人都懂事了許多，你父親定然欣慰。」程妤心裡是真正的歡喜，當初的雲千暮脾氣極糟，遇見不順心的事二話不說就發脾氣。她這個當繼母的，管多了別人說苛待前面那人的孩子，不管面上更不好看。
反正女兒遲早要嫁出去，她兒子該得的誰都搶不走，何必彼此抓破臉皮，還顯得沒容人之量。
「之前是暮兒太淘氣，讓母親費心了。」雲千暮示意碧桃將東西拿來，說道：「這是暮兒特意在淮州為母親尋來的，以前太任性，還請母親您見諒。」
送給雲程氏的是一幅名畫，乃淮州書畫大家六柳居士的真跡。雲程氏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個愛財的毛病，若她知道這畫的價值，肯定摀住不鬆手了。
那程妤見不過是一幅畫，原本還不上心，隨手就要交給身邊的丫環。
雲千暮笑了：「母親，六柳居士的畫如今可謂千金難求，暮兒機緣巧合求來一副，不花半分錢銀。」
果然，程妤伸出去的手一頓，差點交到丫頭手上的畫迅速收了回來。她略微尷尬地瞅了瞅其貌不揚的畫卷，幹幹一笑道：「暮兒真是有心了，母親甚是歡喜。」
不花錢就得到的，她更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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