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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第70章 休整 文 / 長白山的雪

    後面的排幫,在老排落架,浮木全都衝到下游的江灣之後,陸陸續續的過去了。這些人有的長了心眼兒,將木排拆開,分成小片的,然後那個哨口過去。等到過了哨口,再想辦法把木排穿起來。這樣,雖然麻煩了不少,可好歹的能夠減少損失。

    而這閻王鼻子哨口,似乎也耍夠了威風,竟然比之前要平靜許多。

    孫長海看見別人把木排拆開,過哨口比較順利,就把後面那十副老排,也學人家的辦法,分拆開來,送過了哨口,然後在下游重新穿起來。而那些散了的木排,在老排落架以後,順著水漂到了下游的江灣裡。排伙子們跑到下游,將木頭全都歸攏起來,重新穿排。

    等到錢明遠從宋家回來,這邊的木排已經重新穿好了。排伙子們,從江水裡撈出來了各樣的工具,就連雲雪做飯的家什,也都找到了大部分,剩下的,只能從村子裡頭買了。

    「再歇一天吧,明早上咱們再出發,大傢伙也得好好養養傷才行。」錢明遠看了看這些人,決定再停留在這一天。

    眾人自然是沒什麼意見的,大傢伙身上的傷也都不輕,能多休息一天也是好的。於是,第二天一早,江排才再次。

    雲雪站在江排之上,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閻王鼻子,這裡,就如同一頭吃人的巨獸。不管是放排人,還是吃排飯的,恐怕每年在這喪命的,不下二三十人。這就是鴨綠江,一條承載著無數人發財夢的江,也是一條吃人無數的大江。

    「小雨,那天你為什麼非得將我甩出去?你知道不知道,如果那天你再出事,這輩子我都無法原諒我自己了。」正松終於有時間說這個了。

    「正松哥,你心中始終惦記著,當初我爹是為了你才死的。這個念頭,在你的心裡,已經成了魔障。那天你伸手將我推開,就是想學我爹,用命換命,救下我來。可是你看到了,我根本就不用你救啊,我好好地,半點事情都沒有。很多事情,就是命,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開的。」雲雪正色的看著正松,很嚴肅的說著。

    「我爹作為一個放排人,他有他自己的宿命。即便是那一次沒事,也說不定哪一次就會沒有了,這就是作為放排人的命。李叔不是號稱這鴨綠江上就沒有他不熟悉的麼?還不是一樣,該死的時候,誰也留不住他。生死在別人眼中,那是大事,在咱們放排人的眼裡,還不跟吃飯睡覺一樣麼?你心中如此執著,又是何必?」雲雪並非涼薄之人,只是這一趟江排之行,讓她看透了這裡面的無常。

    「我們路過的那些江邊,有無數的土堆,那是什麼?那是放排人的墳墓。生,在江上行,死,葬於江畔。這就是放排人一生的宿命。想要逃開這個宿命,那就以後不要再放排。」雲雪無奈的歎息著。

    「那鴨綠江的岸邊,有好多地方,不是叫寡婦山,就是叫望夫石、望兒石的。那些就是作為放排人的家眷,她們的宿命。她們早也盼,晚也盼,不就是盼望著出門放排的人平安歸來麼?成年累月的盼望,讓她們化身為山、為石,繼續的守望著江邊。」雲雪有些悵然,當初父親離家,母親也是一樣的吧。每每來到江邊,看著滾滾的江水,思念著遠去的丈夫。其實母親的離去,或許是一種幸福,她可以在另一個世界裡,陪伴著自己的丈夫。

    「正松哥,你無需再介懷這些了,只要咱們還繼續放排,那誰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想要逃開,那就只有改行幹別的,永遠不再上木排。好了,別再想了。」雲雪扯出一抹笑來,可是這笑裡,卻帶著輕愁。

    原本的雲雪,是個無神論者,可是自從來到了這裡,很多觀念上有了一些轉變。剛剛說的這些,自然是有為了勸說的成分,可是也有一些,是雲雪的想法。有的人經常會說什麼人定勝天,可是如果真正親身經歷了這些的人,就會明白,在面對這一切的時候,人力,有的時候真的太渺小了。

    正松有些怔忡,他愣愣的看著雲雪,腦子裡,卻是當日老排起垛的情形。兩次江排遇險的過程,在腦海裡重疊,韓勇的面孔,變成了雲雪。正松眼神一凝,回過神來,他長出了一口氣,「小雨,謝謝你,我明白了。」

    雲雪笑笑,「好了,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孫叔叔說了,木排大概再有十來天,就能到安東了呢。說實話,我倒是十分好奇,這安東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啊?」雲雪不想再談這些沉重的話題了,所以另外起了個話頭。

    「安東是個挺不錯的地方,我也不太會說,你到了就明白了。」正松撓撓頭,憨憨地笑了起來。此刻,他的心裡,倒是比以往輕鬆了許多。

    這裡的江面,已經十分的寬闊了,大江兩岸,一邊是大周,另一邊是高驪。可能是靠近大江下游的緣故,這裡的高驪村落也多了起來,沿江就可以看到有一些高驪人,在岸邊來來往往的。

    而最奇特的,就是風和日麗之時,江邊竟然有不少男男女女的,就在這江水之中洗澡,這倒是算得上一道特別的風景了。每每看到這樣的情景,排伙子們都會高聲呼喊,可惜語言不通,人家根本就不理會他們的。

    那些高驪的女子,身上穿著十分鮮艷的衣裙。有的在江邊洗衣服,有的打了水,往回走。那些高驪人可以用頭頂著水罐行走,十分的平穩,水罐裡的水半點都不會灑出來。

    看著對岸的高驪人來來回回的,倒是也挺有意思。

    「等著到了馬市台,你可以去看看的,那裡是咱們大周和高驪互市貿易的地方。從那邊過來海參啊、高驪布、高驪紙等東西,都非常好。」正松發現雲雪在注意著江的那一邊,於是就跟雲雪說著。

    「嗯,要是有工夫的話,自然是要去看看的。」雲雪微微一笑,倒是沒再說什麼了。

    木排繼續前行著,前面孫長海卻高聲喊道,「都注意了,握住手裡的棹桿,千萬別離手,前面到了馬面石了。」

    前面的江面忽然變得窄了一些,在江中心靠右邊一點,有一塊大石頭,大概能有兩三鋪炕的大小。這石頭光滑平整,略長,故而叫馬面石,也叫它登排石。一般木排行到此處,藏在石頭後面的匪徒就會閃出來。然後從石頭登上木排,過來搶劫。一般木排行到此處,大家都會十分的小心。

    雲雪等人聽見了,全都握住了手裡的棹桿,眼睛時刻緊盯著那大石頭。果然,在木排來到馬面石跟前的這一刻,從石頭的後面出來了十來個人,手裡拿著刀劍棍棒的,上了木排。

    「凳高了,腿短了。今天你們也看見了,俺們兄弟也不容易,就指著你們放排人養活著呢。給多少,你們看著辦吧。」來人之中,領頭的一個說道。

    雲雪剛剛還在想呢,這些人會不會說,「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結果人家沒說。原來攔路搶劫的,也未必都說那幾句啊?雲雪忍不住笑了起來。

    來人之中,有一個突然看到了雲雪在笑,氣的他指著雲雪道,「奶奶個熊,你是哪來的王八羔子,老子在這說正經的呢,你笑個啥?」

    排伙子們都挺緊張的,個個手裡握緊了棹桿,說不定呆會一句話說不到一塊兒去,就得打起來,誰的心裡能輕鬆了啊?

    孫長海一看這個情形,趕緊上前來,「各位英雄,那就是個屁孩子,啥都不懂。看見你們這些個英雄好漢,一時有點兒犯傻,幾位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

    領頭的人看了看孫長海,點點頭,「嗯,算你還會說話。行了,廢話少說,拿銀子來吧?」

    這往外拿錢的事情,自然是錢明遠說了算的,他走到前面來,朝對面的人一拱手,「幾位英雄,俺們今天路過這裡,還請幾位高抬貴手,放俺們過去。幾位遇上了難處,俺們也不能說不幫,這樣,要什麼價碼?還請各位英雄開口。」

    那些人十分滿意,領頭的那個人看了看木排,然後說道,「俺們也不多要你的,三百兩銀子,俺們就放你們走。」

    錢明遠再次拱手,「幾位英雄,這太多了。俺們的老排起垛了,受了不小的損失。這樣吧,一百兩,再多了,俺們可實在是拿不出來了。」錢明遠知道,今天的事,不拿錢是過不去的。雖說這些排伙子都能有兩下子,可是他不敢拿人命開玩笑的。

    「不行,一百兩太少了。這樣,看你們也都是痛快人,就二百兩。再一文都不能少了。」那領頭的人原本也沒指望著能夠要到三百兩,所以他很痛快的降下來了一百兩。

    錢明遠琢磨著,「這二百兩,實在是太多了,俺們拿不出來啊。」

    還沒等那些個匪徒開口呢,雲雪卻在後面說道,「二十兩,要就拿走,不要,你們可以滾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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