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蛇蠍 文 / 三溪明蘭
穎國公府一如往日，少夫人一早忙完了家務，紅箋端進來白底薄胎金鳳紋蓮瓣捧盒，拿出來幾樣小點心，「這合糕新做的呢，奴婢也給五小姐送去了。
玉潭無奈的笑了一下，「依你看五小姐心情怎麼樣呢。」
紅箋想了一下，「我們五小姐懂事，還和往日一眼，領著八小姐玩了一回，交給奶娘帶回去了，奴婢去的時候五小姐還在窗前繡花，看奴婢過去了，五小姐和奴婢說了幾句針線，給我們小世做活計呢，已經得了幾樣了。」
「沁兒心思細，什麼事兒都願意在心裡掂量一回，她嘴上不說，我瞧她心裡不快活，又有四弟那天鬧的那些事兒，沁兒受委屈了，只是沁兒一貫不耐煩那些針黹，她這樣乖巧反倒讓我心酸。」
紅箋連忙笑了，「女兒家家的不做針黹做什麼呢，五小姐懂事，少夫人該高興才是。」
玉潭就不說話了，隔著新糊的霞影紗，傾聽著長廊上悠揚的鳥鳴，花蕊和青芽在西次間悄聲說話，不時的輕笑一回，命紅箋打開窗屜，清涼的風吹進來，柳葉退了嫩黃，槐樹枝頭的芽簇頗為肥壯，一縷細細的流水從小石窠裡流進來，繞著院仍舊出去。
「墨香還想進來呢，看奴婢不肯應承，還哭了一回鼻。」
玉潭淡淡笑了不置可否，紅箋連忙說些別的，「少夫人也該出去走走，沉香亭畔的那幾株白玉蘭綴滿了花苞，沒幾日也該開了呢。」
玉潭想像一下白玉蘭開滿枝頭的樣，也想出去走走了，吩咐丫鬟拿出門的帕，西次間有小丫鬟的說話聲，過了片刻青芽過來了，「說是燕慈世妃來了，已經到了二門。」
燕慈世妃忽然間怎麼來了。
玉潭心裡詫異，世妃是溫爾的名門閨秀，最在意這些細節，兩人交情沒到不拘俗禮的地步，哪有事先不打招呼的，玉潭只得扶著丫鬟迎出去。
遠遠的看見蕭淑惠過來了，穿著大紅遍地金雲羅錦褙，玉白色西番蓮羅裙，戴著金鑲紅寶石梅花簪，還有十二顆蓮米一樣大的珍珠花壓著鬢角，婆丫鬟簇擁著過來了，玉潭迎上來笑道，「也不知今兒刮得什麼風，難得蕭姐姐過來。」
蕭淑惠不像往日那樣春風拂面，看著玉潭強笑道，「我是過來賠罪的。」
蕭淑惠平日喜歡繞著彎說話，講究那一點意在言外的韻味，忽然間這樣直接，玉潭倒是有些不習慣了，蕭淑惠伸手拉著她，「我們就在那邊亭裡說幾句吧。」
丫鬟忙在亭裡鋪了錦褥，放了靠枕，都退出去了。
「我是從吳夫人家裡來的，侯府的老夫人也去了，發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
玉潭聽了心裡發沉，蕭淑惠歎道，「都是我小叔惹的禍，我也瞞不住了，你早晚知道，我那小叔貪戀令妹的容貌，也不知怎麼設了圈套，兩位小姐都落水了，貴府四小姐真是烈性女，撞了山石自盡，眼下還有一絲氣息。」
玉潭就覺得耳邊嚶嚶作響，忙一把拉住了，「還有呢？」
蕭淑惠說了大致，又面帶愧色的說，「我那小叔是父王的心頭肉，我也不敢深說，又牽扯了劉公，今日這些事究竟怎樣了局，也不是你我能說的算的，方夫人還是先回家看看，救的及時，令妹還有一線生機。」
蕭淑惠站起身福了一禮，帶著婆丫鬟匆匆離去。
玉潭嗓音暗啞，吩咐備轎，又吩咐不許讓五小姐知道了。
李鳴唯這些日身好點了，又賦閒在家，每日沒什麼營生，他就躲在時雨齋作畫，他出了牢籠，心裡每每不自在，陛下分明不再信任他了，李鳴唯無奈之下只好寄情書畫，清清靜靜的過日，連幾個姨娘那裡都不願過去了，心裡懷念齊氏生前的那些時光。
外面一陣哄亂，郭新成家的求見，「侯爺出大事了，四小姐眼看不行了。」
李鳴唯抬眼看過去，郭新成家的忙說，「奴婢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老夫人剛從吳家回來，吳家幫著把人送回來的，四小姐滿頭鮮血，眼下還是昏迷不醒。」
李鳴唯眼神凌厲起來，「老夫人怎麼說的？」
郭新成家的低了頭蚊哼哼一樣，「老夫人哭著回來的，四小姐送回她的閨房，小姐陪老夫人回了春暉苑，老夫人那邊正亂著呢。」
什麼人敢掃了侯府的顏面，玉芳綿羊一樣性，在吳家究竟發生了什麼，能把老實的玉芳逼到撞頭自盡的地步，李鳴唯伸手一撩衣襟大步出去，郭新成家的連忙跟出來。
「四小姐身邊請人救治了嗎？醫怎麼說？」
郭新成家的忙說，「跟回來一個郎中在那邊呢。」
李鳴唯想不起來玉芳住在哪了，「你頭前帶，先看看玉芳。」
原來玉芳住在後小院，和她姨娘住在一起，李鳴唯很多年沒來過這個小院落了，院裡的那顆杏樹開了零零落落的花，廊下攏了風爐，一個小丫鬟抹著眼淚熬藥，看侯爺來了連忙跪下了，郭新成家的親自打了簾，李鳴唯一低頭進來。
玉芳臉色蒼白的躺在那裡，丫鬟拿著湯匙往她嘴裡餵水，看見侯爺連忙跪下了，李鳴唯行伍出身，一眼看出玉芳相當危險，濃眉緊鎖起來，「郎中怎麼說？」
小丫鬟哭著說，「郎中開了藥方回去了。」
郭新成家的感覺有兩道陰鬱的眼光掃向她，嚇得心裡一咯登，連忙小聲解釋，「老夫人吩咐不許張揚了，奴婢沒敢自作主張。」
小丫鬟膝行兩步抱住侯爺的大腿嚎哭，「侯爺求求
您救救小姐吧。」
李鳴唯一腳踢開小丫鬟，衝著郭新成家的大吼，「還不快去請醫！這還用吩咐！」
「玉芳身邊的丫鬟呢？叫一個會喘氣的過來。」
小丫鬟戰戰兢兢的爬起來，「奴婢在這裡。」
李鳴唯這才打量一下這小丫鬟，也不過十二的樣，「叫玉芳的大丫鬟過來。」
「奴、奴婢就是大丫鬟。」
李鳴唯擰了兩道濃眉，「玉芳別的丫鬟呢？叫一個說話明白的。」
外面的那個丫鬟也進來跪下了，「四小姐身邊是奴婢兩人服侍的，奴婢聽侯爺吩咐。」
兩個小丫鬟都沒跟去，什麼也不知道。
李鳴唯揉了下眉心，「你們姨娘呢，她怎麼還不過來照顧四小姐。」
小丫鬟吃驚的抬起頭，「姨娘沒在府裡，小姐吩咐我們姨娘到莊裡住著。」
李鳴唯看一眼毫無生氣的玉芳，覺得屋裡逼仄得喘不上來氣，就來到院裡，郭新成家的吩咐人回來了，垂著手等候吩咐。
「玉芳身邊就這兩個丫鬟？再派幾個大的，還有該用什麼藥只管用著，劉姨娘怎麼到莊裡了，我怎麼不知道呢，還有你趕快派個人到吳家打聽明白了。」
李侯爺說完大步出了院，往春暉堂那邊去了。
老夫人靠在榻上換了家常衣服，臉上剛擦了油脂，玉容拿雞蛋幫祖母揉眼睛，一邊柔聲安慰著，外面丫鬟嬌笑著，「侯爺來了呢，老夫人心裡正不自在呢。」
老夫人忙喊，「瑜山快來和娘說說話，娘這心裡堵著。」
李鳴唯進來請了安，坐在梨花木交椅上，端著茶吃了一口，抬眼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優的拿著帕拭淚，「娘這顆心都要操碎了，還不是為了你們，玉芳貪玩，非要到池塘邊看看，容兒只能跟著過去，她們倆不小心掉進水裡，燕慈公高義救了玉容，偏偏又被劉鶴看見了，劉鶴只說要退親，還好公答應了納玉容為妾，娘想著也只能如此了。」
李鳴唯看向玉容，這妮新換了玫瑰紅雲霏妝花緞織彩花飛蝶褙，撒花金絲雲緞褶裙，頭上戴了金飾，一雙眼睛哭得粉光融融，低了頭溫順的幫祖母捶腿。
李鳴唯想起毫無生氣的玉芳半晌沒說話，只是轉著手裡的茶杯。
老夫人見兒臉上沒什麼表情，就斟酌著說起來，不時拿帕拭淚，李鳴唯似聽非聽，心裡早拼湊出大致的情景了。
侯府顏面掃地，他身為宗難辭其咎。
老夫人見兒不說話，想來他也為侯府的顏面犯愁，一揮手讓下人都出去了，「瑜山不必憂心侯府的顏面，娘心裡自有計較。」
老夫人眼神閃爍著，「玉芳還算有點出息，她撞頭自盡全了體面，多少挽回一些顏面，我們家只管風風光光的給她發喪，我兒上表朝廷，為玉芳請封烈女稱號，那麼些人家都看著呢，朝廷總要表彰一下，我們家的顏面可不就回來了？」
李鳴唯看著他娘，「怪不得您老人家不讓請醫，原來您老人家想的真周到。」
老夫人以為兒願意了，不禁笑道，「娘還不是為了侯府的顏面。」
李鳴唯站起來摔了手裡的茶杯，點點頭轉身出去，身後是老夫人傷心的哭聲和嘮叨聲，還有玉容柔聲的勸解。
李鳴唯壓不住心裡這股怒火，想了想又叫郭新成家的吩咐，四小姐身邊多加派人手照料，再趕緊派了人把劉姨娘接回來，又催著說醫怎麼還沒過來，就聽下人來報，姑奶奶回來了。
李鳴唯不禁鬆了口氣。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