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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5、何謂生死 文 / 微醺淺醉

    班若受普祉大師點化後,一直處於一種懵忡的狀態中,她的思緒如翻滾的雲海,似乎尋著了一根繩頭,由那根繩頭,牽扯出了千頭萬緒。世間萬物一瞬間變得萬分清晰,下一息,又變得朦朧不清。

    鴻光大師為她在圓形平台頂層安排了一間僻靜的禪房,她在其間打坐,竟然九天都未動彈。一直入定冥思……

    第十天,隨著一聲洪亮的鐘聲敲響——辨法大會開始了!

    班若猛然睜開了眼睛,霍然站起了身。

    她帶著青鸞往頂層平台走去,卻在通道口被幾個紅衣僧人攔住了。

    「阿彌陀佛!辨法大會只容僧人通行。女施主請迴避!」

    班若踮起腳,看到平台上密密麻麻的光頭,也不知道捨予會出現在什麼位置。

    不能上去,怎麼能與捨予說得上話?!

    班若急得在原地轉圈圈,眼巴巴地看著一群群僧人從身邊走過,被放行走上了頂層平台。

    「青鸞,我們走!」

    「去哪?回中土?」

    「不是,去買僧衣!」

    班若帶著青鸞重回方形平台,沿著地攤挨個地逛,總算找著了一處賣僧衣的地攤。

    「噫,居然還真的有賣僧衣的人!」青鸞驚奇地叫了起來。

    「阿彌陀佛!」那賣僧衣的居然也是個和尚:「很多僧人千里迢迢趕來韋陀寺,在沙漠中,衣服都被沙礫磨爛了。我擺攤並非牟利,只為方便他人而已。」

    「那賣一套給我,給你一壇天池水咋樣?」班若兩眼放光地說道。

    「女施主不要說笑,你要僧衣有何用啊?!」攤主是個實誠人。

    「這你就不用管了……」班若瞄了一眼攤主,怕他上去告發。兩眼一轉,急中生智,說道:「上面有個老僧,他在途中染了風寒。衣服也破得不行了。我看他行動不便,幫他來買的。」

    「哦……既是如此,你挑一套吧。」

    班若翻了一套最小號的,給攤主倒了一壇天池水。也不管攤主驚詫的眼神和慌不迭的地說著:「不用這麼多……」

    她來到自己的房間內,換上僧衣。衣服大得如罩裳,下擺拖在地上一大截。

    拿出鳳劍來割掉一圈,掖入褲腿中,用綁腿帶束好。

    總算收拾停當,得意地在青鸞面前走了幾步:「怎麼樣?有點像哪個寺院裡出來的小沙彌了吧。」

    班若還裝模作樣地豎起單掌,宣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青鸞早在一旁笑得捂著肚子,直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怎麼了?哪裡不對勁嗎?」

    「你……你見過有這麼長頭髮的小沙彌嗎?」青鸞扯著班若身後的長髮,班若頓時垂頭喪氣,苦著臉:「那怎麼辦?!」

    青鸞攤開兩手,表示愛莫能助。

    「青鸞,你幫我把頭髮剃掉!」班若突然神情堅毅地說道,嚇了青鸞一大跳:「你瘋啦?!」

    「沒有時間猶豫了,大會都要開始了!」班若用鳳劍一揮,就自己割下了一大撮頭髮,黑絲如絮,飄在掌心中,班若咬了咬牙,忍住沒讓眼淚掉落下來。

    「剃吧!」班若盤膝坐下,閉上了眼睛。

    青鸞長歎一口氣:「妹妹,你……這是何苦呢!」

    終究,她還是拿起了鳳劍,輕輕地在班若的頭皮上,劃下了一片片黑髮。堆在地上,一縷縷地觸目驚心。

    一陣涼風吹來,班若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頭皮上涼颼颼的,整個腦袋輕得像已不長在脖子上了。

    班若用手摸了摸光禿禿的腦殼,吩咐青鸞道:「姐姐幫我把頭髮收好,留作紀念。」

    青鸞安慰她:「頭髮很快就會長出來的。」

    「我走了!」

    班若堅定地大步踏出了房間,混在僧眾之中,終於來到了頂層平台。

    只見平台上已密密麻麻地坐滿了僧人,紅衣的是韋陀寺本寺僧人,外地的僧人則一般穿玄黃色或灰色、米色。

    班若身上穿的是玄黃色的,被指派到一位紅衣僧人面前坐下。

    而其餘的人,也全都是外地僧與本地僧兩兩一對,相對而坐。

    班若不知道辨法大會都有什麼規矩,不免東張西望看人家都怎麼做。她的對手沉下臉來,乾咳了一聲:「恩哼!修佛之人當清心自守!」

    班若連忙收頸低頭,挺直腰背,正襟危坐著。

    「開始吧。」對手是位中年僧人,神情肅穆,盯著班若的眼神裡有著一種夫子看著學生的嚴肅。

    「啊?……」班若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怎麼開始。

    旁邊的人都在說著什麼經文一類的東西,嗡嗡聲一片,根本聽不太清楚。

    「你是第一次來參加辨法大會吧?你寺裡就沒有更高修為的僧人了嗎?」對手顯然對派來這麼一位不懂規矩的小沙彌的寺廟極為不滿。這簡直就是對韋陀寺的不敬!對佛法的褻瀆!

    「不好意思啊!我……我第一次來這種大場面,太緊張了!」班若模仿年輕男子的嗓音,低沉地說話。

    「難道你連辨題都沒有準備嗎?」對手若不是佛門中人,怕是早已拂袖而去了。班若聽得出他在盡量地克制自己的怒氣。

    辨題?什麼是辨題啊?班若低著頭,皺著眉,手指無意識地在腿上撓著。集中精神支愣起兩隻耳朵,仔細傾聽著旁邊另一對剛坐下的僧人對話。

    「何謂生死?」灰衣外地僧提問道。

    「始為生,終為死。」紅衣本地僧答道。

    班若清理了下喉嚨,依葫蘆畫瓢道:「何謂生死?」

    「因為生,果為死。萬物生有因,行為必結果。」班若的對手說道。

    「死只是為了尋找一個結果嗎?」班若似問對方,也在自問。

    「生命的過程就是無數次選擇的結果。平時行善,必得善終。平時為惡,必招仇怨,死而不安。」對手答道。

    「死就是一切的終結嗎?可是萬物的運行規律是物極必反,生死應該也是個循環。生為得善終,那死又是為什麼?死走到極致,會衍生什麼呢?」

    「……」對手沉默了,似乎以前也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按常理,一般的辨題到他答完,這就算結束了。應該由他來出題,直到有一方無法回答或認輸為止。但沒想到這個小沙彌卻是如此執著,揪住一個辨題就不放了。

    班若閉上了眼睛,她嘗試著在想像中以佛的角度看世界。

    就像普祉大師所言,站得高看得遠,佛觀眾生,是以俯視的角度來看的。

    生與死,亙古命題。不僅是人有生死福禍,所有眾生都一樣,甚至可以說所有事物都一樣,誕生、發展、結束或者毀滅。

    當一件事結束後,往往會引起另一件事發生。

    當一個人死後,能留下什麼呢?

    班若想起了舒軼聞,成仙之人給後人留下的影響。想起了父母,他們雖然已命在旦夕,但他們留下了自己。

    她想起了在萊筠島看到的一切,螳螂為了養育後代,雄的螳螂會心甘情願讓雌螳螂將自己吃掉;老虎和狼吃羊、羊吃青草,但同時又用糞便滋養著草木;海裡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而蝦米吃的往往又是魚類的排泄物或皮屑等細微的東西。

    整個世界就是在眾多的生生死死中循環——老虎死後,它的屍骨養活一大批蛆蟲蚊蠅;修士斬妖,抽其筋,剝其皮,喝其血,以助長自己的修為。但同樣,修士死後,他們的屍骨也被妖類食肉喝血,滋養了另一批生物的繁衍。

    「死是為了給生者留下更多的資源和空間。新的事物誕生於前者的骨殖之上,世界才能一直乾淨如斯。如果萬物皆不死不滅,這個世界很快就會被消耗一空。也就真正地走向了終結。所以,生與死,是互為因果,一個循環,一次輪迴。這個世界才能得以生生不息,長煥常新。」班若喃喃自語,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忽然之間變得無比的明亮,燦若星辰。

    她的對手聽完她的話,沉吟片刻,向她深深施了個禮:「我輸了!」

    他站起了身,側身伸手,指著頂層圓塔洞開的大門:「請入塔!」(。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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