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4、佛的高度 文 / 微醺淺醉
班若跟著鴻光大師沿著螺旋通道,一直往頂上走。在圓形平台第一層經過一間僧房,看到裡面擠了不少抱著壇罐的人。有幾位僧人在忙活著招待他們。
「他們在做什麼?罈子裡裝的是天池水?」班若好奇地問道。
「韋陀寺與世隔絕,寺內僧眾頗多。全寺上下要吃的米面、油鹽,穿的布匹,抄經書的紙筆等等都是人們從外界運來的。他們換天池水或經文出去,解瘟祛瘴、宏揚佛法,互惠互利。所以寺內下界通道才會形成一個集市。」鴻光大師微笑著對班若說道:「像姑娘這樣,捐獻好幾袋鹽石而不求回報的,可是從來沒有。」
班若慚愧地低下了頭:「那些鹽本來就不是我們的。」
「主持本來說要送你幾壇天池水,但你自己竟然去了天池,一呆就是三年,想來也不缺天池水了。所以他特召你前去,問下你是否有其他需求。」
「嘿嘿……我要求他放捨予下山,他能同意嗎?」班若調皮地做了個鬼臉,裝著像在開玩笑。
鴻光大師無語,微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個執著的小丫頭!
青鸞照例被留在下面,沒有上來。班若跟著鴻光大師,象上次一樣,走進頂層圓形塔內,通過光陣,來到普祉大師的禪房內。
「施主佈施了許多鹽石,請問可有所求?」普祉大師盤膝端坐於蒲團之上,笑瞇瞇地望著班若。
「恩……」班若歪著腦袋想了想,其實她拿出鹽石時並未想要索求什麼。但既然普祉大師特地召她前來,何不趁機問他幾個問題。
「那……大師能回答我幾個問題,作為回報嗎?」
「當然。」
「請問大師,為何出家人要戒情愛?」也就班若這樣天真而又執著性格的人會問這種問題。
一般的人都會對於常見的現象習以為常,從不去思索為什麼,也從不去探究真正的原因。就如人生下來就會死,所以人們也不會去思索生命的意義,對於死亡存著一種敬畏、被動接受的麻木。
若是普通人問一般的和尚這個問題,一定會招來斥責。
但是普祉大師卻是認真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因為情之所動,難以自控。情愛是人性中最為強烈的一種**。出家人主修內心清靜。清規戒律是為了幫助僧人修正言行,提醒自我。色即是空,一切都是虛妄。」
「佛家戒殺,那為何還要降妖除魔?難道妖魔就沒有生命嗎?佛家戒五穀、戒酒,只吃素食,服氣。又焉知植物、空氣沒有生命?」
普祉大師一怔,旋即讚許地點頭:「施主果然有大慈悲之心。你抬頭看——」
普祉大師指著他身後掛在牆上的佛祖聖像胸口的「卍」字。
「這是我佛家標誌。施主仔細觀察它,你覺得它有何含義?」
班若抬頭仰望,佛祖亦低頭俯視著她。那個「卍」字倒令她想起了惑業大師曾教她的方圓棋。人站在中間點,看四方,都是一樣的線條。
「說不上來,只覺得很玄奧。似乎包含了很多很多的含義。」班若心頭湧上一種奇妙的感覺,但卻無法找到合適的語言去描述它。
「它在佛經中意指佛陀三十二相之一,象徵福祉吉祥。但這只是佛經要平常人接受的最基本的意思。
它還可以是左旋的卍,在更古老的年代,分別代表了男和女,風神和雨神,太陽的光芒……等等含義。
但你若仔細看它,你會發現它是由兩條一模一樣的線條相交而成。它代表著的是世間萬物的兩極:陰陽、黑白、正邪、利弊、對錯、是非、生死……萬事都有其兩面性。
它不是一個十字架,而是一個轉折的線條,意喻著物極必反的真理。
所以我佛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指人性中所有的**,不僅單單是指人的情愛之欲。如果人不能控制自己的**,戰勝自我的劣根,就會反被**所控制。渾渾噩噩,猶不自知。
到頭來人終有一死,塵歸塵,土歸土。往日的一切恩怨情仇、繁華榮辱,都是過眼雲煙。所以色即是空。
而若是人能戰勝自我,控制自己的**,進入『無色界』,則六根清靜,內心澄明,無境不照,無堅不摧。才能體會到極樂世界的美妙。所以空即是色。」
「極樂世界的美妙……」班若低頭沉吟,想像著人若是放下了所有的七情六慾,靜如止水。真的能體會到另一種境界的美妙嗎?猶如爬上了人們從未攀登過的巔峰,看到的是仙境一樣的風景?
物極必反,假若真的所有人都戒除了**。那人類豈不是就要絕後滅亡了?還會有什麼極樂世界?
班若終究還是沒有將心中的疑惑說出口,想了下又問道:「那再請問大師,天上的極樂世界裡真的有神仙,有佛祖嗎?佛經有云:人若虔誠向佛,必會受到佛祖的護佑。但是為什麼天下還是有這麼多受苦受難的人們?路有凍死骨,家有餓死鬼?」
鴻光大師在一旁被班若的大膽提問嚇得連念佛號:「阿彌陀佛,女孩天真無知,佛主萬勿怪罪!」
普祉大師盯著班若看了一會兒。班若的臉上滿滿掛著的是從內心而發的悲憫和憂慮。她並非存心刁難,而是真的心有疑惑。
普祉大師站了起來,他吩咐鴻光大師道:「你去讓人拿一罐蜂蜜和一把蘆花掃帚來。」
鴻光大師應聲「是」,退了出去。
普祉大師則帶著班若來到圓塔外的平台上。
等僧眾拿來蜂蜜和掃帚。普祉大師將整罐蜂蜜倒在掃帚上。蘆花掃帚與竹梢掃帚不同,它用柔軟的蘆花紮成,更容易掃除地上的細密灰塵。而此時,它則更像是一支大號的毛筆。
普祉大師揮動著掃帚,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大的「佛」字。
「稍等片刻。」大師對滿臉寫滿疑惑的班若說道,他們二人就站在那個大大的佛字旁邊沉默靜立著。
不久,就有了三兩隻螞蟻,聞著蜂蜜的甜香而來。爾後,它們又趕緊回巢召喚來了更多的同伴。
等了一個時辰左右,整個「佛」字上都爬滿了不停蠕動著的螞蟻。
普祉大師指著那些辛勤的螞蟻說道:「這些螞蟻就如普通的百姓,為了生存而辛苦勞作著。你對於它們而言,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佛。你可以賜它們予吃食,也可以一腳踩死一群。」
大師說完,忽然一揮袖,祭出了一座蓮台,並讓班若也上去。兩人在蓮台上盤膝而坐。
蓮台漸漸升高,地上的螞蟻漸漸模糊成一片,根本分不清哪只是哪只。
「當你的高度足夠高,所有的螞蟻對於你都是一樣的,沒有分別。就如佛眼中的蒼生,一視同仁。」
蓮台繼續在升高,很快就超過了圓塔的塔頂。韋陀寺所有平台上的人們都發現了蓮台上的他們,很多僧侶和民眾都以為普祉大師要現身說法,都虔誠地匍匐在了地上,抬頭仰望著他們。
而那個寫在地上的「佛」字,越來越模糊。連蟻群的蠕動也看不見。甚至看不出那是由無數只螞蟻組成的,倒像是墨水寫就的字。
隨著高度越來越高,跪在地上的人們也變成了螞蟻,繼而是黑點,然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有韋陀寺的整個輪廓,像一塊孩子搭就的積木。
「即使現在韋陀寺裡有人在拚殺決鬥,高高在上的神佛也是看不見的,對嗎?」班若不禁自語道。她抬頭望天,天還是那麼遙遠,那麼空寂。
如果他們一直升到雲端上,連韋陀寺和神女峰都會隱在雲層下面,就算雪崩地陷,人們悲哭哀嚎。天上的神仙都根本看不見。
「我要告訴你的不僅是這個。」普祉大師又指著遙遠的天際,他們的高度足夠高,竟然已經隱隱地看見地面上沙漠邊緣外的山川。
「站得高看得遠,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普祉大師說道:「世界萬物在神佛眼中,俱都一樣。他不是視而不見,不是漠不關心。而是這世界自有運行規律,五行相生相剋,人間因果循環。
人之生死,在於人來說,是頭等大事。但放在整個世界中,它只是萬千生物中的一環而已。
當一個孩子摔跤時,父母應該做的是鼓勵他自己站起來。而不是每次都扶他。
人類之間的恩怨情仇,生殺榮辱,都只能由人類自己解決。他們從失敗中吸取教訓,從悲痛中醒悟,從毀滅中重生。生命的力量才會更加強大!」
「無境不照為般若。」班若想起了佛經中的經文,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捨予要我秉持般若之心,就是要我凡事從大局看待。摒棄個人恩怨,看淡功名利祿。謙若塵埃,大容海川……佛法果然精妙!深不可測……」班若深吸一口氣,大發感慨。
普祉大師頻頻點頭,頗為讚賞:「得之般若,常駐於心。常人之般若,引為智者,慧根早開,行諸以智。
佛之般若,相為菩薩,自性敞開。般若之宏,非縛非釋。
你之般若非我之般若,得窺一隅,則**緣;
若付諸以行,渡之一人,惠澤一方,則大功德。不必執著於大圓滿。
如我之修,得證一羅漢位足矣;如你之悟,得一歡喜自在心足矣。」(。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