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1章 順水推舟 文 / 嵐月夜
東都,後宮,長生殿。
宋皇后看著兒子終於不再哭鬧,慢慢睡著,疲憊的出了一口長氣。
「娘娘,您也回去歇歇吧。」大宮女湊前悄聲勸道。
看著兒子還漲紅的臉,宋皇后輕輕搖頭,讓宮女給她脫鞋,乾脆在兒子身邊側躺下來。
宮女勸不了她,只得出去端了一碗雞茸粥回來,「娘娘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好歹喝碗粥墊墊,不然哪有力氣照顧小殿下呢?」
宋皇后這次倒聽了勸,接過粥慢慢喝了下去,「皇上此刻在哪?」吃完粥,宋皇后覺得多少有了些力氣,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宮女心中一緊,自小殿下病了之後,他們已經給皇上那邊送了四五回消息,可皇上愣是沒有過來,到最後,連乾元殿的小內侍都不願給他們傳話了。
「皇上今日一直在乾元殿召見大人們……」宮女心思轉了幾轉,最終還是這樣說道。
宋皇后無聲的歎息一聲,道:「我問的是此刻。」
宮女只得跪下來,低聲回道:「此刻,皇上,應是在,在……」
「瑤光殿?」宋皇后接道。
宮女頭更低了一些,應道:「是。」
瑤光殿是於貴妃的寢殿,皇上會在那裡其實沒什麼可稀奇的,自從于氏入宮,皇上除了留在大業殿,哪裡還去過別的地方。可是,今日非同往日,皇兒自凌晨突發高燒,太醫院院使往下悉皆到場,忙活了整整一日才讓皇兒退了燒,連太后娘娘都親自過來看過,皇上竟然自始至終都不曾來看一眼。
這可是他親生的兒子、是他的嫡長子啊!宋皇后實在意難平,她身為皇后,可以不必費盡心機爭寵,可她的兒子不能如此被皇上無視!再想起於貴妃產子時宮中的傳言,宋皇后更覺坐立不安,她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了。
宋皇后緩緩躺倒,擺擺手:「你下去吧。」
宮女叩了個頭,端著碗悄悄退了出去。
******
田從燾回到長安的時候已經是七月,長史郭敏一見到他如同見了真神,差點就涕淚橫流拜倒了:「殿下您可回來了!太妃幾次打發人來請您,臣真是招架不住了!」
「就為這個,你就急成這樣了?」田從燾微笑問道。
郭敏苦笑道:「殿下啊,太妃的脾氣您還不知道麼?除了您,誰能招架得住?」
田從燾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待會兒我就進宮去見娘娘。」
郭敏這才覺得好些了,又把其餘事項一一回報:「……這是剛收到的東都送來的信,這些臣還未看過,這是臣看過後分揀好的。您不在府中期間,來訪的有禮部員外郎徐進、刑部主事鄭翰等人,這是名錄。」
田從燾看著面前桌子上堆得滿滿的東西,深深一歎:「好,我知道了,等我從宮中回來再看吧。」
「殿下,這封信是郝公子加急送來的,您還是先看看吧。」郭敏指了指放在最上面的一封信。
田從燾只得聽從敬業長史的話,伸手取過信來打開,然後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嘖嘖兩聲:「有趣。」吩咐郭敏,「去把林銳和林鈺請來,我去一趟宮裡,很快就回來。」
他安排完了,就去換了衣服,進宮見林貴太妃。其實貴太妃找他也沒什麼別的事,她只是聽說陸靜淑要嫁給柳歆誠,一時有些著急,以前她一直以為兒子和這個姑娘走得近,是有那個意思,誰知道現在人家姑娘都要成了別人媳婦了,自己兒子還是沒反應,她能不著急麼?
可她無論怎麼著急,這段時間都愣是沒找到兒子。貴太妃想起兒子一根筋的脾氣,更著急了,可無論她怎麼逼郭敏,也沒問出兒子的下落,於是她不免上起火來。
等到田從燾進宮來見她的時候,她牙還疼著,見了兒子也沒好氣:「你還記得你有個娘?」
田從燾立刻跪下了:「兒臣不孝,讓娘娘擔憂了。」
「行了行了,跟我別來這套!」貴太妃一見他這樣,火氣更大了,「你這些天跑哪去了?」
田從燾老老實實回道:「去京衛各所巡視了一回,看看他們整頓的成效。」
「是麼?」貴太妃仔細看了他幾眼,「就只是去忙正事?」
田從燾道:「是。」
他面不改色,眼神平靜,似乎說的都是實話,貴太妃卻暗自歎息了一聲,這個孩子,看來是真的長大了。「這事什麼時候去不行?非要大熱天的出去,我看你這一路折騰的臉上都沒肉了。再一個,不是為娘的要扯你後腿,今時不同往日,你父皇已經不在了,你又何苦這般費心費力?」
田從燾回道:「父皇雖然不在了,兒子也還是臣子,忠心任事是應該的。」
貴太妃哼了一聲:「便是你這麼想,人家也未必領情,倒不如撒手不管,好好做個富貴閒人。燾兒,娘也年紀大了,餘事都不求,只盼著你平平安安、歡歡喜喜的,就心滿意足了。」
「兒子知道您的心意,您放心。」田從燾感懷於她的慈母之心,終於給了一點回應,「兒子會好好保重自個的。」
貴太妃就朝他招招手:「過來。」
田從燾微有些遲疑,不過也還是走到她身邊,在她膝邊再次跪下。
貴太妃伸手給他整了整冠,又理了理衣領,道:「好了,去吧,知道你還有事要忙。得閒了,再進宮來看看我就行了。」
田從燾應了:「眼看出孝了,兒子過些日子就給皇上上書,請旨接您出宮。」
「好,我等著。」貴太妃雖然覺得東都那對母子很可能借此拿捏他們,但是當下倒沒多說,就放兒子走了。
田從燾自然知道田從熙對他還是不放心的,但他打算和齊王一起上書,到時田從熙沒法單獨對他發難,且這本是田從熙下的旨意,自己不過是按照他的意思上奏而已,不怕他非難。
一路上想好了田從熙可能會有的反應和相應的對策,田從燾到了府裡就先吩咐郭敏,讓他去齊王府送帖子,自己明日要去齊王府拜訪。
安排完了這事,他就回書房見林家兄弟和兩個心腹幕僚,「這是致宏剛送來的信,你們先看看。」
「這事我們插手不好吧?」林銳最先看完信,自然第一個開口。
此時林鈺也已經一目十行看完,聞言回道:「沒什麼不好的,我們也不需要插手什麼,只需因勢利導……」
田從燾看向兩個幕僚,這兩個人一個是早年自己投奔來的落第舉子,叫鍾友青,今年快五十了,一貫嘴快,因此搶先說道:「恆堅說的有理。其實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皇子雖小,卻是嫡長子,皇上如此輕視,實在不合禮法。」
另一個年輕些的幕僚陳哲等鍾友青說完,也道:「鍾先生此言極是。以學生之見,此時倒是元箴大師出面的好時機。」他是道真舉薦過來的,與元箴也有些交情,因此最先想到的就是元箴。
「陳兄此議極好!」林鈺拍手叫好,「大皇子年幼體弱,請個高僧護持一下,極好極好。」
田從燾又看向林銳,林銳皺著眉,建議道:「要不要給宋家送個消息?」
「是該送個消息。」鍾友青接過話,「長興侯知道此事,定然另有對策,這樣雙管齊下……」
幾個人都微笑起來,田從燾至此終於開口:「那就這麼辦。元箴大師那裡,陳先生去安排吧。至於宋家那邊,我會交待致宏。」說到這裡,他又看向林鈺。
林鈺會意:「父親正有信要送去東都,聽說是有給長興侯的。」
一切安排妥當,田從燾讓大家各自回去辦事,自己在書房裡獨坐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些冷清。現在連郝羅博都回東都了,他還真是連個說閒話的人都沒有了。
田從燾在書房裡來回踱步,走了幾圈之後,最後還是自己動手裁紙研墨,以練字平靜心緒。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點秋兵。
寫著寫著,胸中豪氣漸生。這次他出去巡視,一口氣走到了延綏防線,因是夏季,北邊草原正是水草豐美的季節,所以那邊現在風平浪靜,並沒有接戰。但城牆上的斑斑痕跡,還是看得出這個邊境要塞經歷過什麼。
那時候站在城牆上的他,看過了城內百姓的苦,再望著城下硝煙散盡的戰場,生平第一次產生了比肩漢武唐宗的想法。
趙琰雖然消失了,可他還在,他們共同的夢想還在,那他又何必糾結於那副軀殼的歸宿?他還有很多的事要做,很多的目標亟待完成,他並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用來傷春悲秋。
江山萬里,正等著他去繪上盛世的圖畫;繽紛的夢想,也在等候他一一落在實處,他要更加努力才行。
趙琰,你看著,我一定竭盡所能,畫一幅最美的錦繡江山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