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重生嫡女:鳳還朝

正文 39.第39章 奴去 文 / 蝶染衣

    葉疏煙怕她心裡太難過,於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周妹妹,家已遠了,不如往前看吧。」

    周宜蘭清麗的側臉看起來異常寧靜,但就在葉疏煙拍她的時候,她的肩頭忽然顫抖起來:「我不想進宮!我娘已經病入膏肓……就算我沒入選,立刻趕回來,只怕也見不到她一面了!我恨我爹爹!我恨他!」

    她咬著牙,悲痛和憤恨,都被她死命地掩藏在寧靜的神色下。

    一上車,她就是一副平靜的樣子,誰都覺得她心裡可能只是一潭死水,颶風都吹不皺水面。

    誰能想像得到,她是怎麼被逼著參選的?

    她忍得那樣難受,對誰都不說,此刻短短幾句,讓人沒來由的心底一疼。

    秋澄急忙握住了她的手:「宜蘭……你若是難受,就跟我們說說話,說出來至少也能好受些。你怎麼獨自忍著,不怕憋出病來?」

    周宜蘭卻倔強地緊抿雙唇,根本不願任何人為她分擔。她寧願憋出病來,隨母親去了。

    聽著周宜蘭的話,葉疏煙的心裡像裝滿了石頭,那麼重,那麼冷,那麼痛。

    周宜蘭需要的不是別人的理解和可憐,她需要的東西,就算是擁有天下的真龍天子,也無法給她。

    她需要的,是現在立刻下車返家,守在母親的病榻前,餵她吃藥、為她擦身,在她人生最後一刻握著她的手,為她穿上最後一身新衣服。

    葉疏煙的耳邊,竟忽然響起了稀里嘩啦的洗牌聲,上一世媽媽的埋怨聲,響起在她耳邊,一字一句,真真切切。

    那個酷暑炎夏,葉舒硯在高考的考場外,灑水車剛剛過去,柏油路上騰起了白白的蒸汽,衝進她一襲白裙底,雙腿上有種灼傷的痛感。

    樹上的知了死命的叫著,尖利明亮的鳴聲,刺得人耳朵一陣陣轟鳴。

    接著,葉舒硯就接到媽媽的電話,麻將桌嘩啦啦的洗牌聲中,響起媽媽那慵懶而清冷的話語:

    「媽媽不過去啦,你顧auntie她們正在興頭上,我正輸得厲害呢,中午你去吃快餐什麼的吧……等等!碰!……你何叔叔說了,考不好也無所謂,你喜歡的那幾所名校的通知書,他都能幫你搞到……」

    葉舒硯拇指一動,冷然掛了電話。

    她知道,這時候媽媽總會對這那些麻將搭子這麼埋怨:

    「這孩子怎麼又不等人話說完就掛了!真是氣死我了!人家何志齊對她真的不錯了,我們都結婚三個月了,她愣是一聲爸爸也不叫!」

    何志齊這樣的後爹,多金又多情,慷慨又無私,把葉舒硯當親女兒看,還準備用公司四分之一的股份送給她當十八歲的生日禮物。

    所以在媽媽看來,在所有人看來,都是葉舒硯不懂事,見不得媽媽重新尋到幸福,還念念不忘那死鬼爹。

    也許媽媽的幸福,用金錢就可以滿足,但是對於葉舒硯來說,她永生永世都不會叫那個暴發戶一聲「爸爸」。她覺得,血脈糾纏的親情,千金難換。

    若不是她慪氣沒有吃飯、只灌了自己兩瓶帶冰渣的飲料,若不是她無家可歸、在考場外頂著太陽等到進考場,若不是她飢餓加中暑……她怎麼會倒在高考的考場裡?

    慘白的考卷,映著窗外毒辣的日光,照在她眼中,痛得錐心,令她一下昏死過去。

    醒來時,葉舒硯已經置身於葉家的府邸。

    當她明白自己重生在千年前,心中只有遠離前世糾葛的輕快。

    ——自己終於不再是拖油瓶,她在存在,終於不會令媽媽和繼父不痛快了,終於不會讓繼兄妒恨她分薄財產了。

    她真的以為,前世的一切都能隨風而去。

    可如今,為什麼想到周宜蘭的母親纏綿病榻的情景,她的心會那樣放不下,那樣的痛!

    媽媽那雙搓麻將的手,曾經為了操持家務而變得粗糙枯黃,冬天生著通紅的凍瘡。她原本閃亮的眼睛,因為廚房裡的油煙多年熏蝕而不再澄澈。

    葉舒硯一朝魂穿千年前,可是在媽媽的世界,她其實是死去了。

    如今,媽媽是否還用那雙手,撫摸著舒硯微笑著的黑白照片;她的雙眼,會否夜夜為女兒哭得通紅?

    馬蹄聲踢踏作響,車輪粼粼,顯得那樣悲涼慷慨。

    淚水終於模糊了葉疏煙的雙眼。

    她忍不住輕聲吟唱,婉轉的歌聲,從馬車裡飄出去,淹沒在馬蹄踏起的塵煙裡……

    「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

    恐哭損殘年,告爹娘、休把兒懸念。

    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

    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莫牽連……

    奴去也,莫牽連……」

    她唱的,是《紅樓夢》電視劇裡,探春遠嫁時的一闋離歌,《分骨肉》。

    舒硯前世的怨恨,終於因為這相隔千年的距離而淡去,留在今世疏煙心裡的,只有和媽媽終生不能再相見的哀痛……

    媽,女兒不孝,一聲不響就這麼走了。

    我有我要走自己的路,你也終於有人照顧,所以我們都不必哭。疏煙會在千年前,祈禱你一生平安幸福。

    她本來獨自淺吟低唱,但唱到第二遍的時候,車廂裡竟也慢慢響起了附和的歌聲。

    「奴去也,莫牽連……」

    奴去也,莫牽連……

    簡單的旋律,大家一聽便學會,連周宜蘭都不禁跟著唱了起來。她再也忍不住心裡的悲慟,淚如雨下,邊唱邊哭。

    也不知,是誰伏在誰的腿上大哭,誰又摟著誰的肩膀垂淚;

    在這一闋悲歌中,女孩們痛快地揮灑著眼淚只因為,將來入了宮,她們便沒有資格為了自己而哭。

    是好是壞,是悲是喜,是生是死……

    各安天命。

    冷督頭靜靜地策馬緩馳在馬車外,雖然知道這樣痛哭不合時宜,但卻不忍制止她們。

    彷彿是因為合唱了這一闋《分骨肉》,同車的秀女忽然親近了許多,一路上不分彼此,親如姐妹。

    三日後,八月十二,午後,一行人終於安然抵達汴京城外。

    城外的官道上,停著一輛馬車,車伕在道邊的土堆上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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