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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章 :桑榆病了 文 / 深北以北

    桑榆病了。穿越到這裡來之後,第一次生病了,還病得有點莫名其妙的。

    她先前暈了後,梨花嫂嚇了一跳,馬上大聲喊來了季婆子。幸虧當時桑榆家裡人還不少,都是過來給季婆子拜年的,這時候都跟著出來了,馬上上來兩個力氣大的媳婦,把桑榆抬回了廂房臥房裡。剩下的事情都不用安排了,自有人下坡去叫季南山了,季婆子看顧著七七,其他沒事兒的就趕緊地都告辭回家了。

    梨花嫂當然留在了這裡,她掐了把桑榆的人中,桑榆也沒醒過來,這讓她不由地憂心;又摸著桑榆額頭燙,便先給她一遍遍地用冷毛巾敷著額頭。

    桑榆此刻正在要醒不醒、昏昏沉沉之中,她感覺自己身體特別的沉重,而意識又特別的輕,意識想要去主宰身體,可身體根本不聽使喚。她著急,她使勁,她努力……越折騰越覺得疲勞起來。

    而梨花嫂就發現桑榆呼吸忽然緊促起來,接著就開始冒汗,眼瞅著鼻翼兩側就冒滿了小汗珠,擦了一層又一層,不一會兒發現脖子裡也濕了,料想身上也濕了。

    梨花嫂先是高興起來,覺得桑榆這是發汗了,要退燒了。可這陣子汗出過了,桑榆反而眼皮閉得更緊了,之前還對梨花嫂的呼喚有些反應的,這時候就彷彿睡得更沉了一般,沒動靜了。

    梨花嫂心裡忽然一抖,就像被針迅速地刺了那麼一下,然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抖抖索索地湊到了桑榆鼻子底下……幸好,雖然微弱些,還是有規律的呼吸的。

    小草兒一直陪在桑榆身旁,只是不一會兒就跑出門外去往坡下張望,不長的時間裡她跑了三回了,這次回來終於小聲卻帶著振奮地道:「我乾爹回來了!」

    荷塘村雖然不大,季南山要去拜年的人家也不算多,卻並不是居於一處的,幾個送信兒的各跑了幾家,才叫一個人撞上了,趕緊地叫他回來了。

    季南山聽說桑榆暈倒了,連忙跟那戶人家說了一句「告辭」,立刻就甩開大步子往坡上家裡跑啊,後頭送信兒的累個臭死,在後面也追之不及,等越拉越遠了,這送信兒忽然明白過味兒來了:我信兒都送到了,還跟著跑什麼啊!真是的,都是季南山的表情太著急太嚇人了,讓他不由自主就跟著跑起來了!

    季南山到了坡上,衝進家門,幾大步又搶進臥房,奔到床邊。先拿手翻開了桑榆的眼皮,全是白眼珠,季南山心下一沉,回身從炕櫥裡摸出了一個醫藥箱來,正是溪和先生臨上京之前留下給他的。他翻出一套銀針來,就要施針救治。

    梨花嫂原本自他進門檢視桑榆開始,就在旁邊小聲地說著桑榆怎麼發作的,她這陣子又是怎麼照顧的,桑榆先後又是怎麼個情況。這話剛要說完,就看季南山要扎針了,她連忙阻了一下:「南山,你雖有名醫教導,奈何學醫時日尚淺,也沒見你給人施過針,這可不是小事兒,扎錯了可要人命啊!」

    季南山穩了穩心神,回道:「嫂子,我不是要認穴施針,是要給她放血。桑榆深度昏迷了,必須先把她弄醒轉,否則恐出大事兒。」

    說完收斂心神,調整呼吸,手穩穩地落針在了桑榆人中之上。這針其實的確是施針了,接下來才是放血。季南山把桑榆的手指頭拿起來,狠下心來從中指開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放血,邊觀察著桑榆的反應。桑榆始終沒有反應,季南山的心微沉下去,額頭與鼻尖上都冒出了汗,眼神卻越發沉穩堅定,馬上轉去了床尾,把桑榆的襪筒一把拽了下來,挨個腳趾頭地也放起血來。

    天可憐見,當放血放完一隻左腳的時候,桑榆終於痛呼了一聲,身體都跟著顫了一顫,左腳也動了動,似乎想往回縮的樣子,卻只抖動了那麼一下。

    季南山這才抬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子,撲身到床頭道:「桑榆,桑榆!我是南山,你能聽見嗎?趕緊睜開眼睛!」

    桑榆聽見了,她覺得身體正在慢慢恢復感覺,首先是覺得手腳上一陣兒的麻痛,然後聽到了季南山的話,便費力地睜開了一絲兒眼皮,覺得眼前恍恍惚惚有個細細長長的東西,還在微微的搖晃著,像是一棵小細草兒一般。

    她的頭還是暈暈的,但這種暈與之前那種不大一樣,之前的暈是連意識都昏昏沉沉的,現在的暈只是身體上的不舒適之感,意識上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

    桑榆試著動了動手指,發現能動了,然後她就覺得人中那兒特別不舒服,那根小細草真礙眼啊,她伸手想去拔。季南山看到她的動作,才放下心來,一屁股坐到炕沿上,這時候才鬆了一口氣,感覺全身的肌肉都有點酸了,剛才是太緊張了!

    梨花嫂抓住了桑榆的手,對她道:「你剛醒,躺會兒歇歇,可別亂動啊,那兒紮著針呢。」然後又扭頭問季南山道,「南山,那針能拔了麼?」

    季南山點了點頭,然後重又深呼吸了一口氣,眼神定了定,手穩了穩,把針拔了下來,重又收到了醫藥箱裡。

    小草兒湊到桑榆跟前來道:「乾娘,你病得好嚇人啊,好點了嗎?你到底怎麼啦?」桑榆覺得身體酸軟無力,精神上也疲倦地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好對小草兒虛弱地笑了笑道:「草兒別怕,乾娘沒事。」八個字說得氣若游絲的,嚇得梨花嫂趕緊制止了小草兒再問。

    季南山倒來一杯溫水,給桑榆墊高了枕頭,餵她緩緩喝了。放下水後又給她把脈,然後揀了副靜心安神的藥材,拜託梨花嫂去給煎藥了。

    夜裡七七就跟著季婆子睡了,季南山一直細心照顧著桑榆,不時看看她是否發熱了,是否難受了。桑榆喝了安神湯後,在湯藥的作用下睡了一小覺,醒了後覺得腦袋好受了許多,只是有點不敢睡了——她今天厥過去,真的差點醒不過來。

    現在她已經知道季南山給她放血的事兒了,也意識到自己那是中度昏迷了,若不是季南山拿針給她劇烈刺激,讓她的身體形成了防禦反射,藉機喚醒了她的話,萬一深度昏迷了,那就不是鬧著玩了。

    桑榆心虛了,因為她覺得自己的病來得迅猛且蹊蹺。要說桑榆遇到的最蹊蹺的事兒,莫過於魂穿了,她現在不由地在考慮兩者之間到底有沒有關係,難道是她的神魂終究不屬於這具身體,然後今年又累慘了,就出問題了?

    甚至她還有一個更離譜、更讓她心慌意亂的猜測——難道原桑榆的神魂還沒有消失?只沉眠在這具身體裡了?要不怎麼她偶爾會有一些過往的記憶突然出現,然後身體還會有一些因之而生的反應呢?

    想到這裡,桑榆心中忽然湧起了難以遏止的疼痛與不捨。她捨不得七七,捨不得季南山,甚至也捨不得小草兒、梨花嫂……捨不下她好容易熟悉並經營起來的小家。可這一切,又的確不是她的。桑榆的心矛盾極了,她有種偷了別人幸福、卻又絕不想放手的感覺。

    桑榆扭頭看著季南山,季南山坐在木椅上,就著油燈,正認真翻著溪和先生留下的醫書。桑榆輕聲叫他:「南山……」

    季南山回頭,看她醒了,連忙將油燈撥亮,湊了過來,給她把了把脈,見脈像平穩了,這才略放下心來,然後略帶羞慚地道:「桑榆,我翻了半夜醫書了,只可惜我學藝不精,還不能確診。只約摸覺得你這種現象是神魂不穩所致,只是這種情況多發在受到刺激、心神不寧之下,你又沒有這些情況,我……」

    桑榆此刻卻不想聽這個,她搖了搖頭不讓季南山再說,然後拉過他的大手來,用自己兩隻手抓著,放到了胸口,又叫了一聲:「南山……」

    桑榆想說「你是個好人」,又想說「我現在有點後悔了,怎麼沒早給你再懷個孩子」,但她最後只是忍得自己鼻頭發酸了,也什麼都沒說出來,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去娘那屋,把七七抱過來,我想看著她……」

    按說此時夜已深沉,季婆子早就帶著七七安睡了,再去抱孩子多有不便,也沒有必要。但桑榆說了後,季南山立刻就起身翻出了七七的小被子,然後道:「好,你等著,我把七七抱回來。」

    季南山出去了,桑榆自己躺在炕上,打量著這間原是用來做會客室的小屋子。眼見著那炕櫥,那窗簾,那屋頂,那桌椅,全都是自己一手置辦的。一時又想到了生七七的辛苦、撫育七七的快樂,想到季南山最初對自己的鄙夷漠視,再想到如今對自己的重視在乎,心裡不由地生出了一個念頭,她默默地想道:「以前的桑榆,是商家三少的通房丫頭;現在的桑榆,是荷塘村季南山的妻子,是我!」

    想到這兒之後,桑榆只覺得精神一振,身子似乎都連帶著輕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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