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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4章 殺心初現 文 / 弱水千流

    陸妍笙問:「廠公可有不臣之心?」

    嚴燁摟著她,眸光淵淵望著窗外的淮河水。她說不臣之心,他卻並不是臣。當年李氏亂賊逼宮,下令誅殺盡大胤皇室,他是萬俟家存世的唯一血脈。前幾百年他的父輩沒能做成的事落到了他身上,如今大梁氣數已盡,是天賜的良機。

    皇帝半死不活,李家中唯一可忌憚的便是瑞王,他挑起文武兩黨之爭,正是借陸元慶的手牽制李澤。他只需坐山觀虎鬥,撿漏子的機會多的是,找準時機,給漢南一個興兵伐梁的由頭,將大梁的這群烏合之眾一網打盡。欠下的債終歸要一一還回來,這幫子梁朝的梁人一個也別想有好果子。

    他的眼簾掩下去,交錯的眼睫掩映下只能覷見眸中的一絲幽光,陰森駭人。嚴燁的手一下一下地撫著她柔順的發,薄唇抵著她的頭頂說,「知道的太多並沒多大好處,你放心,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為你打算。」

    陸妍笙蹙起眉,如今一切似乎都能說得通了。上一世文宗帝的死,陸家的消亡,全是嚴燁棋盤上的局。若是她猜得沒錯,他下一步要做的便是從瑞王手中奪過虎符,那時的錦衣衛已經全在東廠囊中,漢南也已有異動,可惜她卻已經進了冷宮,根本沒有任何精力去思考那些年來的所有事,如今細想來,每樁事串聯在一起便是一個天大的陰謀。

    嚴燁的異心恐怕深種已久,她渾身一陣惡寒,她過去一直以為他步步為營機關算儘是為了執掌大權,如今看來,他的狼子野心何至於此,他覬覦的分明是這大梁的江山!

    想到這處,她卻再也穩不住了。他說會為她打算,這樣的鬼話誰會信?他若要勾結敵國滅梁,必定先連根拔除朝中兩大勢力,她陸家如何能倖免!她惶恐起來,這樣一個惡鬼,怎麼能讓他安安生生地活在世上?他壞事做盡,多活一天對她陸家對大梁都是莫大的威脅。

    只要他死了,上一世的所有悲劇就都不會發生,父親同兄長不會死,母親也不會被賣入官家為奴,一切的癥結都在嚴燁身上,只要他消失,所有的局就都可破。

    如他這樣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人早該死了才是,該碎屍萬段!

    她心中波濤洶湧,面上卻柔順而平靜。她對他動了殺心,卻不敢有絲毫的表露,他的奸詐世間無人能及,要取他的性命比登天還難。如今他刻意同她親近,倒是個天賜良機,只要他對她沒了戒心防備,一切就都好辦了。

    不急,還得慢慢兒來。

    妍笙低垂眉眼,盡力做出柔順羞怯的模樣,她遲疑了一瞬,窩在他懷裡柔聲道:「你心中若真有我,就不當對我有所防備。你在大內行走多年,我卻不是,將來紫禁城中自然事事要你為我打算。」說著她換上副嬌嗔的語氣,糯聲說;「我若全心依附,你卻事事隱瞞,如何能讓人安心?」

    陸妍笙的小把戲在嚴燁面前根本無所遁形,然而他卻不樂意去揭穿。他垂眸細細地望她,這副眉眼,鼻子,唇,輪廓臉型,無論何種情態都是他喜歡的。佛說妄念,世人管它叫動情,他對她生了妄念動了凡心,是以能包容下她的所有,即便這絲嬌笑是一副虛假的面具。

    天下人人都戴著一張假面生存,他只當她是對他仍然防備,並不以意。有防備之心是好的,她畢竟還頂著貴妃的頭銜,還得在紫禁城裡磨,他在大內待了整整十年,那個地方錦繡繁華,內地裡的齷齪不堪卻教人難以啟齒。

    腦海裡劃過幾絲零碎的畫面,那是他永遠不願碰觸的噩夢。他的神色有瞬間的黯淡,望向她時卻已經換上副潤雅的笑,白皙修長的指尖摩挲她精緻光滑的面頰,觸感如凝脂,「這些都不是你該知道的事,聽了傷神煩心,沒的生出了白頭髮,顯老了。」

    他的聲音清潤悅耳,字裡行間透著絲顯而易見的親暱,她有些臉紅,偏過頭躲開他的手,嘴裡道,「您還不知道我麼?我就是個缺心眼兒,什麼事只在耳朵裡打個轉,沒什麼能讓我傷神,我也沒別的意思,你不願意說就算了。」

    她這副模樣別有一番風情,雙頰有幾絲酡紅,不知道是發燒還是害羞。當你開始喜歡一個人,她的每個舉動就都成了風景,他伸手將她的手拉過來握在掌心,溫暖柔軟,彷彿能填滿心頭的那道道裂縫。他原該有天下最顯赫的出身,卻經歷了最慘不忍睹的往事,不像她,一直都是立在雲端的高貴人。

    嚴燁合了合眸子,有朝一日,他會堂堂正正地重新冠上萬俟這個姓氏,梁人奪去的一切,都要悉數奉還。

    他屈起跟細長白皙的食指,輕輕地刮她小巧挺拔的鼻樑,「這些都是男人的事,女人家家不該操這份兒心。」

    聽到嚴燁口裡說出這話,陸妍笙差點兒沒被口水嗆死。男人?她活脫一副吞了蒼蠅的神態,面目都幾乎扭曲在一起。她過去喜歡拿這樁事吡噠他,卻不知他真把自己當男人,她睨著他,好半晌才囁嚅出了一句話,「廠公,我知道你們內監心裡都有苦處,這份兒罪可不是是人都能受的。」她琢磨了一瞬,又換上副寬慰的口吻,拍拍他的肩,「你是內監裡的大拿,在大梁翻手雲覆手雨,你可比那些齊活的男人強多了!你把自己當男人沒什麼錯,不就一坨肉麼?少一塊多一塊也不打緊。」

    齊活的男人?一坨肉?她大大方方地說出這麼些話來,居然教嚴燁目瞪口呆。

    陸妍笙見他不說話,只以為是他被觸及了傷處。她心頭暗自有些欣喜,天曉得她最大的樂趣就是給他添堵,他不痛快就是她最大的痛快。然而臉上卻做出副愧怍的神色,她長長地呃了一聲,雙手絞著錦被一角,「我是不是提到了廠公的傷心事?」說著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腦門,貌似悔不當初,「我心直口快,廠公你千萬別往心裡去。」

    她一個人搭著戲檯子唱戲,似乎演得津津有味。嚴燁看著看著竟然想發笑,真是個怪誕的人。他勾起唇她微微一笑,那風姿幾乎要晃花她的心神,「你似乎很關心我的『身子』,這都第幾回聽你說起了。」他蹙起眉頭略想了想,再抬起頭時仍舊正兒八經的狀貌,「不瞞你說,我心中到底還是介懷那坨肉的,我看你似乎頗有些研究,可曉得天底下有沒有什麼偏方,能救則救麼。」

    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她關心他的身子,什麼叫她頗有些研究?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哪兒能琢磨這茬事!陸妍笙被他說得面紅耳赤又羞惱,每回都是這樣,分明是她放出去的箭,還沒傷到他分毫便被原封不動地給折了回來,吃癟的總是她自己。

    妍笙支吾了好半晌,憋出幾個字來,「胡說些什麼?誰頗有些研究了?有什麼偏方兒你這個做內監的自己不關心還問起我了?」

    嚴燁哦了一聲,刻意曲解她話裡的意思,蹙眉道,「聽娘娘這意思,是希望臣自己去找偏方兒?」他說著微微一頓,略朝她欺過去幾分,壓低了聲音,曖昧沙啞,「娘娘很希望臣『有救』麼?」

    陸妍笙幾乎要給他叩頭了,他翻嘴皮子的功夫一流,她自愧不如,幾個回合下來完完全全把她自己給繞了進去。在她心中兩個人橫豎不相干,彼此都不過是虛情假意,她能隱忍至斯完全是為了取他的性命,誰管他有救沒救呢!

    她心裡不舒坦,瞪了他一眼便在榻上仰頭倒下去,扯了錦被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面朝裡不去理嚴燁。

    嚴燁覺得好笑,柔聲柔氣地湊過去扒拉她的被子,口裡哄著,「小家子氣的樣兒,卿卿……」

    她翻個身斷喝,「不許這麼叫我!」卿卿,還我我呢!他把自己當她什麼人了,姑娘家的閨字張口閉口地喊,也不嫌膈應人!

    曳撒在她的錦被上摩擦出窸窣的聲響,他朝著她俯低身子,薄唇靠近她的耳根子,呼出一口熱氣,激起她一片顫慄。他的聲音沙啞低沉,裡頭有莫名的味道,聽得人臉紅心跳,他說:「我倒想知道,你希望我有救還是沒救?」

    這人!說起話來愈發沒臉沒皮了!陸妍笙紅著臉給了他一下,粗粗俗俗地斥道,「你有救沒救干我屁事!」

    嚴燁略皺眉,這丫頭嘴上沒長門兒,哪裡像個閨秀,他伸手捏她軟軟的臉,湊過去咬了一口,「我要真沒救了那你怎麼辦?」

    陸妍笙這回真的毛了,她從錦被裡伸出只光生生的腳來,使勁將嚴燁從床上踹了下去——

    「你給我滾出去!」

    他眉眼間都是笑意,也不再逗弄她,轉過身子打起珠簾朝外頭走。臨出門時回頭朝她撂下一句話,「卿卿,你不大會說謊,因為你的眼睛騙不了人。」那嘴角分明含笑,眼底深處卻又寒意,淡淡的一瞥,教人渾身發抖。

    妍笙略微怔忡,這時珠簾一陣響動,音素捧著藥碗從外頭走進來,將她唬了一大跳,她驚駭不已,「你在外頭站了多久?」

    音素的神色帶著種莫名的古怪,她答她,「半盞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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