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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1章 自找苦吃 文 / 弱水千流

    這個答案從玢兒口裡說出來,是妍笙未曾預料到的。

    她有一瞬間的怔忡,自那日過後,她同嚴燁已經五六日沒再說過話。她那時沒給他好臉,甚至還當著他的面表明了自己對他的厭惡,她的目的簡單,無非希望兩人就此相安無事,守著彼此的七寸在紫禁城裡各取所需,往後的事暫時不去想,她只希望他能行行好不再招惹她。

    嚴燁倒果真沒教她失望,他連著幾日不曾來看過她,甚至連每日接她出佛堂的人都換做了姚掌班。這她以為他已經斷了對她的歹念,如今看來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

    陸妍笙有些心神不寧,雙手不自覺地絞著手絹,側目看一眼玢兒,秀麗的眉擰起來,她面露懊惱,「你如今愈發出息了,我的婢女是你還是嚴燁?這起子事難道不該你同音素操持麼?每回都勞煩嚴廠公,若是傳出去,只怕要說我架子擺得大,事事都得東廠督主親力親為地伺候!」

    玢兒聽得一臉委屈,「主子,這您可就冤枉奴婢和音素姑姑了。奴婢還想事事替您操持呢,可人家廠公一大早守著太醫把藥熬好了給送來,奴婢還能一句話給抵回去麼?」說著她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奴婢可沒那膽子忤逆他老人家。」

    妍笙氣得挑起半邊眉毛,「你不敢忤逆他,就敢忤逆我?他是你主子還是我是主子,你個缺心眼兒的丫頭!往後我的衣食起居一概你同音素伺候,若是再驚動了掌印,我扒了你的皮!」

    主子真是欺軟怕硬!這麼雄赳赳的話怎麼不敢在嚴燁跟前兒說去,真是忒為難人了,人家掌印樂意伺候她,自己還能衝上去攔著不成?玢兒哭喪著臉扯她的袖子,「主子,這話兒您別同奴婢交代,跟奴婢說了不頂事兒。」她撫著下巴琢磨了一瞬,給妍笙指出條路來,「這麼著,這會兒廠公該在艙房裡,奴婢去請他到您屋裡來一趟,有什麼話要交代您親自對他說,成不?」

    請嚴燁到她屋裡來?這不是活脫的引狼入室麼!陸妍笙唬一跳,氣焰登時弱下去大半截,方纔還伶俐的口齒也變得含糊不清起來,她略思量,歎息道,「算了。」要是嚴燁能聽她的話,她還犯得著在這兒傷腦筋麼?說了也是白說,何必白費心思。

    玢兒覷著她的面色,見她愁眉不展,因拍拍她肩膀寬慰道,「娘娘您也別惱了,等回了紫禁城,一切就好了。等回了臨安,廠公也不能常來咱們宮裡的,傳出去不好聽。」

    然而這話聽在陸妍笙耳朵裡,非但沒寬慰,反而愈發地焦慮起來。事實同玢兒說的恰恰相反哪!嚴燁權傾朝野,宮裡的人除非是活膩了,否則就算真看見了什麼也不敢說啊。宮人對嚴燁的懼怕與忌憚深入骨髓,想要給嚴燁小鞋穿,只怕會被凌遲幾千萬次吧!

    她心裡這麼琢磨,越發覺得前路一片晦暗。抬頭看遠處的天,幾乎要同水面連成一片,金色的陽光灑下來淡淡的一層,將整個兒寶船籠罩其中。就像一個錦繡輝煌的囚籠,她被禁錮其中,任嚴燁左右擺佈。

    這時身後傳來陣腳步聲,桂嶸貓著腰給她長長揖手,垂著眼簾子說,「娘娘,督主說了,甲板上風太烈,娘娘身子不好吹不得風,回艙房裡吧。」

    陸妍笙回頭乜他一眼,「本宮樂意在哪兒呆著就在哪兒呆著。」

    小桂子被這話一噎,面上一副吞了個囫圇蒼蠅的神情。貴妃娘娘這是撒的哪門子火氣,他家師父關心她身子這還錯了?他呃了一聲,又說:「主子,督主也是為您的身子著想,吹了冷風會著涼的。」

    憑什麼事事都要聽嚴燁的,他管得著實太寬了些!妍笙卯上了勁兒,側過頭遙看接天的那條水線,面容漠然倔強,「那勞煩桂公公替本宮謝謝廠公了,你只說本宮就想吹吹風,量廠公也不會為難你的。」

    桂嶸無可奈何,只好應個是退下了。音素收拾好東西從艙房裡走出來,蹙眉朝玢兒道,「怎麼不扶娘娘進屋呢?甲板上風多大啊。」

    玢兒聳肩攤手,「娘娘同廠公置氣呢,說就想吹風。」

    音素啊了一聲,眉頭擰起得更緊,「置氣歸置氣,可別自己找苦頭吃哪……」

    ******

    事情之後的發展卻被音素一語中的,般若貴妃在甲板上吹了一個上午的冷風,用過午膳便開始犯頭疼,腦子裡暈暈沉沉混沌不清。

    這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陸妍笙更加懊惱,她沒想到自己的身子竟然真的如此不爭氣,吹吹風便招架不住,看這情形是傷了風寒,這樣的丟人,被嚴燁知道了還不笑掉大牙!她起先還嘴硬,攔著玢兒同音素不去聲張,兩個丫鬟拗不過,只好聽吩咐。然而入了夜過後她卻開始發高燒,躺在床上含糊不清地說胡話,兩人覺出了情況不妙,這才急匆匆地去報了嚴燁。

    半柱香的光景,嚴燁同穆太醫便到了貴妃的艙房,幾人進了屋,一眼便瞧見了躺在床榻上的陸妍笙。隔著輕薄的紗帳,她仰面睡著,額頭上搭著一塊裹了冰塊的巾櫛,雙眸合得緊緊的,唇色蒼白毫無血色,生氣全無。

    這模樣看在嚴燁眼中,教他幾乎壓不住火氣,他眸子裡儘是寒霜,朝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頭一哂,半瞇了眼斥:「娘娘抱恙,做奴才的卻瞞而不報,可見居心叵測!」

    東廠督主雖惡名昭著,可表面上待人一貫都是和和氣氣的,眾人見慣了他溫雅含笑的模樣,此時他驟然震怒,幾乎都被嚇了一跳,玢兒涕泗滂沱,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督主,是主子不讓奴婢們聲張的,督主饒命啊……」

    嚴燁聞言,面容愈加陰沉,生了病不讓傳太醫,這是什麼道理?然而眼下不是追究這兩個丫頭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吐出來,手中捏著佛串一顆一顆地捋,藉以平復心中的急躁。他向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如今竟為了個陸妍笙心煩意亂,如何也說不過去。

    桂嶸覷著嚴燁的表情,捅了一把穆太醫,壓低了聲音提醒道,「穆大人,您趕緊給娘娘請脈啊,沒的讓督主更生氣。」

    太醫早被嚇懵了神,聞言如夢初醒,連忙挎著藥箱去給陸妍笙請脈。他摸了脈象,提在嗓子眼兒的心送算落進了肚皮,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回稟道,「廠公,娘娘傷了風寒,有些發熱,服幾帖藥便能大好。」

    嚴燁略點頭嗯了一聲,吩咐音素道,「跟穆太醫去,把藥熬好了給娘娘送來。」

    督主發怒,艙房裡頭便成了人間煉獄,任誰也不願意再呆在裡頭,音素忙不迭地點頭,「奴婢省得了。」說完她便站起身,準備跟著穆太醫出門。穆太醫朝他揖手,走出幾步卻又想起了什麼,因折回身道,「稟廠公,娘娘吹了冷風,寒從足下起,還當以滾水敷足。」

    嚴燁微微蹙眉,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玢兒,「你去給娘娘燒些熱水送進來。」

    玢兒應個是,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跟著音素一道出了艙房。

    桂嶸的腦子一貫靈光,他覷著督主的臉色,上前幾步試探道,「師父,徒弟也先退了。」

    他嗯一聲,隨意地擺了擺手,小桂子遂也弓著腰肝兒退了出去。

    一室之內有些靜謐,嚴燁立在牙床邊兒上,垂著眼隔著床帳看床上的人。方才房中那麼一陣喧鬧,她似乎已經有些轉醒,濃長的眼睫微弱地顫動幾下,終於緩緩地張了開。

    陸妍笙渾身酸軟無力,腦子心兒裡抽痛昏沉,難受得像是要死過去。她張開了眼,眼珠子卻還是混混沌沌的不甚清明,沒了半分往日的靈氣兒。隱隱能瞧見床帳外頭有個模糊的輪廓,艙房裡的燭光明滅,她看不真切那輪廓是誰,只覺得口乾得厲害,便咕噥著,「我渴了,要喝水。」

    那人影動了動,半晌,床帳從外頭被人撩開起來,一個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只手端著個杯子挨著她的床沿坐了下來。她迷迷糊糊地瞧見那人朝她伸出一隻手,圈住她的後腰,微微使力半攬半抱地將她扶了起來。

    靠的近了,她這才看清這個人是嚴燁。然而燒得太厲害,她有些迷糊不清,是以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她看見他把水杯遞到她的唇邊,又聽見他說:「張嘴。」

    她乖乖地張口喝了水,睜著眸子,神色呆呆的。

    嚴燁將水杯放到一旁,扶著她纖細的腰肢靠在軟枕上,接著便坐在床沿上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她也呆呆地望著他,眼珠子裡有些渾濁,兩人四目相對好半晌,陸妍笙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什麼,她蹙起眉頭,「廠公來了?」

    他伸手將她的劉海撩到耳後,口裡隨意地嗯一聲,「娘娘病了,臣來看看您。」

    這時珠簾一陣響動,是玢兒端著盆滾水進了屋,她一眼瞧見兩人這模樣,有些不知所措,立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地道,「廠、廠公,水燒好了。」

    他點點頭,「你退吧。」

    陸妍笙怔怔地看著那盆熱水,伸出個細細的指頭指了指那盆熱水,問:「這幹什麼用的?」

    嚴燁回答她,「娘娘寒氣入體,臣給娘娘敷敷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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