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大化夜市 文 / 弱水千流
一路西行,須途經多處地界,旁的小縣城自不必說,還有光成、大化和眉裡三處繁華的大城。寶船行駛過松江口,水流變得愈發湍急起來,大寶船的吃水線壓得低低的,掌舵的廠臣專心致志,生怕出半點叉子。又行了約莫半日,急窄的河道變得開闊,坦坦蕩蕩的一片青天,一望無邊。
妍笙倚在窗格子旁邊張望,遠遠能瞧見繁華的大化碼頭,來往的船隻數不勝數,行腳商也極多。玢兒走過來挨著她坐下來,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說,「方纔聽桂公公說,廠公吩咐在大化休整上一天,明日再啟程。」
聽了這番話,她的眸子裡驀地閃現過一點亮光——休整一天,也就是說她能離開水面下地了?陸妍笙興奮起來,心頭湧上股從未有過的期待。在水上顛來蕩去了十來天了,她對陸地有著濃烈到極點的想念。
「可打聽清楚了?廠公真這麼說?」她惶惶然有些不確定,推著玢兒的肩膀問她。
玢兒正要說話,艙房外頭卻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兩人的身子不約而同地朝前傾了傾。穩住身形後,妍笙方才反應過來,是船停下來了。她又聽見一陣腳步聲,因朝艙門處瞧過去。
艙門一開,那方垂下的珠簾被人從外頭打起,桂嶸領著一干廠臣恭恭敬敬地給陸妍笙見禮,貓著腰說,「娘娘萬福。」
妍笙端坐在椅子上淡淡應一句,又朝外頭張望了一眼,並沒有瞧見嚴燁的影子,因道,「桂公公,聽說廠公吩咐在大化休整一日?」
桂嶸殷殷地頷首,堆著笑容抬眼看她,揖手道,「娘娘消息就是靈通。督主在大化還有些事情得料理,只好耽擱上一日,還望娘娘多擔待。」
這有什麼好擔待的,她高興還來不及。陸妍笙心裡歡欣鼓舞,面上卻仍舊端得穩穩的,她乜一眼桂嶸,索性也隨著他們這班廠臣一道喚嚴燁督主,又道,「督主在大化辦事,可交代了怎麼安置本宮?」
桂嶸笑盈盈地應道,「娘娘這話可就說笑了,督主心中最緊要的當然是娘娘。」
這番話,小桂子說得別有深意,聽的人則更不自在。陸妍笙被這句曖昧不明的話一堵,又聽見他朝自己笑容滿面地說,「督主說了,娘娘在船上呆了小半月,定是憋壞了。恰巧今兒是大化的花燈會,待過會子入了夜,便帶娘娘去燈會上看個熱鬧。」
花燈會?這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妍笙樂得要飛起來,這十來日的枯燥煩悶似乎都在瞬間一掃而光,她面上的笑容幾乎掩飾不住,心中頭回發現原來嚴燁也可以如此善解人意。又側過眼看了看外頭的天色,約莫是申時,思忖著離入夜也不久了。
桂嶸覷著她面上的笑意,心中暗暗地讚他師父果真天人,連拿捏女孩子的心思都這樣恰到好處,著實令人佩服之至。他心底猶自嗟歎,忽地又想起了嚴燁吩咐的另一樁事,遂又朝妍笙揖手,道,「娘娘,師父還給您備了一套常服。」說完便朝身後那個捧托案的內監使了個眼色,那人便立時將衣物奉到她眼前。
陸妍笙看一眼那身衣飾,依稀可辨是男子服飾,不由一愣,蹙眉道,「桂公公,這衣裳……」
桂嶸何等機敏,當即答道,「娘娘,您的模樣俊,穿著女裝恐有些招搖,督主這麼做也全是為您著想。」
原來是這麼回事。妍笙微微頷首,令玢兒將那身衣裳收了起來,低低道,「本宮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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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已經是戌時許。寶船停泊在碼頭上,市集上鼎沸的人聲隱隱約約地傳過來,可見是怎樣繁華熱鬧的景致。
皎潔的月色傾洩一地,水面上映著一輪玉盤似的明月。妍笙立在窗前,只見河面上頭漂浮著許多盞五顏六色的花燈,在碧波之中微微蕩漾,順著水流被捎向遠處,美好似仙境。
正這當口兒,背後又傳來珠簾響動的聲音,妍笙循聲回頭望,不禁有些失神。
那是一個高個兒的挺拔男人。他穿著一身月白長袍,束腰的帶子也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尋常布料,清條條的立在珠簾後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如仙如玉。
那男人啟唇一笑,淵淵的眸子裡閃動著燈火煌煌,溫潤如墨玉,上下打量她一番,這才朝她揖手,說:「臣給娘娘請安。」
陸妍笙這才從怔忡裡頭緩過神,她有些侷促又有些不安,幾乎慌亂地別過眼不再看他。她從來沒有見過嚴燁穿白衣,也頭回驚覺月牙色同他這樣相襯。他的容貌本就屬人中龍鳳,氣度風華仿似目空一切,袍角翩翩,白衣勝雪,更如睥睨蒼生的仙人。
嚴燁定定地望著她,忽然朝她走近兩步,又伸手替她整了整布帽。他靠攏過來,身上的烏沉木香氣幾乎要將她整個籠罩,她惶惶然不知所措,心跳得像是能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下一刻他卻又已經離遠了,像是天邊的雲,若即若離,教人永遠也看不真切。
陸妍笙垂著頭立在原地,怔怔地想著方纔那一瞬的失神,又聽見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柔潤悅耳,「臣讓娘娘久等了,娘娘請。」說著便伸出右手,朝著艙門的方向一比,弓腰掖袖。
並沒有什麼的,他的模樣生得好,天下間沒幾個女人能抗拒,不過是表象聲色,她也不過色迷心竅。
妍笙在心頭安撫著自己,又深吸一口氣穩穩心神,這才提步踏出了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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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化的夜市果然人行如梭,車水馬龍。
大運河為這片肥沃的土地錦上添花,帶來了南來北往的生意人,自然也帶來了白花花的銀子。大化自古繁華,人傑地靈,是塊養人的寶地。民間有句俗語,稱大化是「美人鄉」,大抵便是指大化盛產美男美女。
有才子佳人的地方,自然少不得風雅節氣。大化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花燈會,便由此誕生。
嚴燁同妍笙並肩走在人頭攢動的長街上,街道兩旁儘是叫賣花燈的小販。錦衣華服的才子佳人款款提燈而來,風度翩翩,含羞帶怯,教人心馳神往。她是地地道道的臨安人,都城雖繁華,論及風雅情趣卻遠不及大化,她覺著萬分新奇,一雙眸子興奮地四下張望,片刻也落不得安寧。
街邊圍著一大圈兒人,像是有什麼熱鬧可看。妍笙興沖沖地扯嚴燁的袖袍,指著那方道,「廠公,咱們也去看看!」
嚴燁有些無奈地看著那處人頭攢動的雜耍班子,又垂下眸子覷了眼捉住自己廣袖的纖纖玉指,搖頭道,「那不過是尋常的雜耍班子,娘娘早看膩了的。」
陸妍笙抬眼看著他,忽然半瞇了眸子湊過去幾分,小聲道,「廠公是不是很稀罕自己的性命,擔心您自個兒的安危?」
這麼直言不諱地說他貪生怕死,倒是有趣。嚴燁因望著她,微微挑眉,「娘娘怎麼不認為臣是稀罕您,擔心您的安危?」
她先是一愣,接著又很是尷尬地咳了一聲,嘴裡小聲地咕噥道,「就算我真有危險那也一定是受您老人家連累。」
其實陸妍笙說的沒什麼錯,他嚴燁是提督東廠的督主,執掌生殺大權,位高權重,最多的便是仇家,片刻的大意也不能有。不過有一點她倒是說錯了,他還真就沒有擔心自個兒的安危。東廠的番子遍佈了整個大梁,誰要動他,便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朝她一笑,「既然娘娘這麼想湊這份兒熱鬧,臣就捨命相陪吧。」說罷便拉著她朝人頭攢動的人堆走了過去。
嚴燁身量極高,身形挺拔有力,他將妍笙整個地圈在胸前,單手護著往人潮裡頭挪動。四周嘈雜擁擠,她被他禁錮得嚴嚴實實,幾乎完全貼在他胸前,不由面紅耳赤,心中更是悔不當初——真是典型的自找苦吃啊。
春日的天,身上的衣物本就單薄,兩人隔著幾層薄薄的布料緊貼在一起。陸妍笙曲線傲然,她羞得要燒起來,抬起兩隻小手擱在自己同嚴燁中間。她打起了退堂鼓,支吾道,「廠、廠公,人這麼多,咱們還是別看了吧……」
嚴燁垂眸睨著她,「娘娘現在想後悔,怕是來不及了。」
妍笙聞言一愣,連忙抬眼看了看四周,發現兩人的處境變得尤為尷尬,將好卡在中間,進退維艱。她頓感欲哭無淚,只得繼續跟著嚴燁的步子朝裡頭艱難地挪動。
愈是往人群中央走,人潮愈是擁擠,他將她半摟半抱擁得更緊,兩人的呼吸交錯,幾乎要使人迷亂,她耳朵都紅得要燒起來,別過頭不安地望向別處。忽地,前方似乎閃過了一道亮晃晃的白光,陸妍笙一滯,帶她反應過來時,那把匕首已經朝著她們這方狠狠地刺了過來,猝不及防。
她大驚失色,「有刺客!」
作者有話要說:求霸王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打滾打滾嗚嗚嗚嗚
看到好多少年因為討厭我家男主棄文,表示心塞塞……
t嗚哇哇哇。
嚴燁:==摸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