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2章 鏢局不再有 文 / 李ど傻
我用探詢的目光望著熊哥,熊哥點點頭說:「最近這二十年,世界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飛機出現了,早晨還在廣州吃著腸粉,下午就能到西安吃羊肉泡饃了;電話出現了,相隔再遠的人,不用見面,就能直接說話;機槍出現了,有了一挺機槍,成千上萬的人也撲不到你的跟前……在這個時代,學武還有什麼用?英國沒有一個人會武術,照樣兩千人就打進了中國;義和拳裡都是武林高手,八國聯軍僅僅一萬人就直取京城,逼得老佛爺落難西逃。絲綢之路上出現了汽車,一輛汽車,一挺機槍,就能夠把上百輛駱駝馱運的貨物,運到嘉峪關,而且這一路上沒人敢劫。坐著汽車從張家口到嘉峪關,只需要六天,而趕著駱駝從張家口到嘉峪關,卻需要六個月。時代在變化,槍炮在慢慢普及,鏢局也在漸漸消失。無論是龍威鏢局,還是嘉興鏢局,都是中國最後消失的一批鏢局。現在,從這裡走到嘉峪關,需要一個月;從這裡走到張家口,需要五個月。無論是回到張家口還是嘉峪關,都找不到鏢局了。」
鐵栓說:「沒有了鏢局,響馬會不會也沒有了?」
熊哥說:「不管有沒有鏢局,響馬都會有。遠在鏢局出現以前,就有響馬;肯定也遠在鏢局消失之後,也才會消失響馬。甚至可以斷言,響馬永遠也不會消失。有人必有財物,有財物必有搶奪,在棍棒時代,會有搶奪;在槍炮時代,會有搶奪;將來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會有搶奪,一己之力搶奪,不如結成團搶奪,結成團搶奪,就是響馬。聖人說,人之初,性本善。其實應該說,人之初,性本惡。每個人從他一出生就會有貪婪、自私、出人頭地這些**,每個人都是這樣,怎麼能說『人之初,性本善』呢?」
我們陷入了對前途的憂鬱,傾聽見多識廣的熊哥長篇大論時,三掌櫃的身體慢慢向門口移動,想要逃跑。
鐵柱幾步跨過去,將一腳在外一腳在裡的三掌櫃的抓住,三掌櫃的高喊饒命,他要回家種地,此後永遠不再踏入江湖。
瘦子馬老大說:「你不知江湖險惡,怎麼貿然踏入;想要退出江湖,沒有那麼容易。」
鐵栓說:「你想回家種地,先要問問念家親答應不答應。現在你什麼都明白了,黃泉路上就放心地走吧。到了陰曹地府,把這些事情告訴你的哥們,也讓他們死得安心。」
提栓舉起大刀,一刀下去,三掌櫃的就沒有了聲息,我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股鮮血,像噴泉一樣冒起好高,然後像花瓣一樣落在了門檻兩邊。
後院的門縫後,大小和尚看得驚心動魄,渾身顫抖,不敢說一句話,瘦子馬老大取出一把銀元,放在佛像前,對著後院喊道:「污染了佛門境地,實在不好意思,請師父找個人清理一下。」
我們走出寺廟,看到大雨早就停歇了,天色放晴。站在寺廟前的台階上,看到眼前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曠野,天高地闊,樹木蕭索,有幾片落葉在風中翻捲。如果龍威鏢局消失了,燕子在哪裡,麗瑪在哪裡,我該去哪裡?
向東,是燕子河麗瑪生活的張家口;向西,是有十萬銀票的嘉峪關,我該何去何從?
瘦子馬老大走了,他大仇得報,終於能夠仰天長嘯,揚眉吐氣,他對我們說:「兄弟就此別過,以後有用得著兄弟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訴一聲,兄弟水裡也去,火裡也去。」
我和鐵栓、鐵柱擁抱在一起,心中充滿了難分難捨,儘管我們相識時間不長,但我能夠感覺到他們都是很好的朋友。鐵栓性急,鐵柱沉穩;鐵栓勇猛,鐵柱聰明。一個人的長相無所謂,性格也無所謂,只要重義氣,講交情,就會是很好的朋友。
看著瘦子馬老大他們消失的背影,熊哥說:「江湖就是這樣,生死一線間,聚散兩相依,江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如果有緣分,大家以後還會相見的。」
三師叔說:「我們也走吧,趕快把十萬銀票弄到手。」
我說:「我想回張家口,燕子在哪裡等我,麗瑪也在那裡等我。」
三師叔說:「燕子在虎爪身邊,你就完全放心;麗瑪跟著光頭,光頭也是一個正直漢子,不會出什麼事情的。我們先把十萬銀票搞到手,到時候你拿著錢,帶上燕子和麗瑪去南京城生活,那裡可是紙醉金迷之地,只要有錢,要啥有啥。以後的日子你就好好享受吧。」
我想想,覺得三師叔說得很有道理,既然我心中割捨不開燕子,也割捨不開麗瑪,乾脆把她們兩個都帶在身邊。唯一擔心的是,桀驁不馴的燕子,會答應我嗎?
我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可以不要錢。沒有錢的時候,我溜進哪個大戶人家,打開他們家的櫃子,想拿什麼拿什麼,想拿多少拿多少。然而,我有了燕子和麗瑪,我就不能沒有錢,我要讓她們過上穩定的好生活,我不能讓她們再跟著我顛沛流離。
我需要很多錢,錢能夠讓燕子河麗瑪生活好。燕子俠肝義膽,麗瑪冰清玉潔,她們應該擁有一份好生活。
我決定再干最後一票,把十萬銀票搞到手,十萬銀票,三一三剩一,我能夠分到三萬元。當時,一個經常一月工資只有八元錢,一年頂多一百元,三萬元,就等於三個警察工作一百年,三萬元,就能夠讓我和燕子、麗瑪舒舒服服地生活一輩子。
干!幹完這一票後,就金盆洗手,帶著燕子和麗瑪遠走高飛。
我們騎著快馬,幾天後就到了嘉峪關。
嘉峪關有兩條街道,兩條街道的十字路口有一座大院子,院門口的山牆上刻著一個大大的「鏢」字,門楣上掛著牌匾,上面寫著「嘉興鏢局」。
嘉興鏢局的對面,是一家開業不久的郵局,幾輛大卡車滿載著貨物,從綠色的郵局大門駛出,輕快地駛向遠方。
嘉興鏢局已經人去樓空,偌大的院子裡,只有一群鳥雀在起起落落,唧唧喳喳。曾經飼養著駱駝的土圈裡,覆蓋著一層枯黃的草屑和塵灰。嘉興鏢局裡沒有一個人,一個老頭正費力地把木匠工具搬進院子裡,斧子、刨子、鋸子、墨斗叮叮噹噹地雜亂無章地響著,老頭說,兩個月前,嘉興鏢局已經賣了,鏢師們都不知道去了哪裡,現在這個鏢局要改做棺材鋪。
站在嘉興鏢局面前,我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突然感到人生一切都是空,世間一切都是空,嘉興鏢局絞盡腦汁想要排擠龍威鏢局,獨佔絲綢之路上的走鏢生意,而到頭來,所有的鏢局都消失了,不會再有了,他們所有的努力都化為了泡影,不但化為了泡影,而且連自己的性命到搭上了。
我想起了那一年,我在馬戲團,高樹林想盡辦法偷錢,積攢下了數不清的錢,卻在那個大風雪的夜晚,所有東西都已淋濕,我們生命垂危,包括高樹林,他只能用這些包裹在腰間的紙鈔,點火取暖。
在巨大的不可預知的生命面前,每個人都是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
我們開始尋找那張十萬銀票。
要找到十萬銀票的主人很容易,只需要打聽誰在北京城為官,誰剛剛告老還鄉就行了。那時候的人都喜歡葉落歸根,榮歸故里,人們都喜歡在自己的家鄉頤養天年。
這個人很快就打聽到了,這個人姓曹,此前管的是北京城外城的稅收。北京城又叫四九城,依照城牆劃分,分為外城、內城、皇城、紫禁城。
管一方稅收的竟然貪污了這麼多錢,真讓人氣憤。我們取他的錢,就是在替天行道,就是在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