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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9章 文 / 李ど傻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早晨,太陽升起很高,照在院子裡的一株洋槐花樹上,灑落了一地的細碎斑點。我心想不好,趕緊扶著牆壁走到門外。

    門外,店家正在院子裡擇青菜,他看到我走了出來,馬上慇勤地說:「和你一起住店的那幾個人替你遛馬去了,讓我別叫醒你,說你昨晚睡得晚,太累了。」

    我知道壞了,河曲馬終究還是被人偷走了。

    我的頭依然昏昏沉沉,艱難地搖搖晃晃地回到房間裡,向炕頭看了一眼,包裹也被人偷走了。包裹裡放著念家親給我的盤纏。念家親他們這些響馬最不缺的就是錢,那些盤纏不但足夠我去往哈密,而且足夠我和麗瑪從哈密再回到張家口。

    現在,馬沒有了,盤纏也沒有了。我不但舉步維艱,難以追上麗瑪;就算追上麗瑪,也不一定能夠解救出來;就算解救出來,又怎麼能會到張家口。

    我剛剛爬上房頂,大排就抽走了梯子,我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只能坐在房頂上,仰面朝天,徒喚奈何。

    我一路上提心吊膽,一路上謹小慎微,一路上步步設防,我防住了美人計,防住了調虎離山計,可是我沒有防住大排的感情計。大排冒充高官之子,讓我對她放鬆了警惕;大排談吐不俗,旁徵博引,讓我認為她出身高貴;大排又還原女身,訴說感情,擊中了我心靈深處最柔軟的所在,僅僅三杯酒,就讓我中招了。

    江湖實在太險惡了。

    我一向自詡酒量驚人,豪氣干雲,可是,為什麼昨晚三杯酒就讓我醉得昏昏沉沉?大排手中的酒杯一定有鬼,她將兩個酒杯拿出來,一個放著蒙汗藥,一個沒有放蒙汗藥。放著蒙汗藥的那個放在我的跟前,沒有放蒙汗藥的自己端著。然後,碰杯、再碰杯、三碰杯,我就倒下去了。

    儘管我一直控制著喝酒,但我沒有想到三杯酒我就會醉;儘管我一路都在防範著老月,單我沒有想到一個淚眼婆娑的女孩子,會對我佈置圈套。

    幾十年後,有一個名叫范偉的老實人說:防不勝防啊。

    我枯坐在房間裡,身無分文,欲哭無淚。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想罵娘。

    我在房間裡呆了半天,身體慢慢恢復過來。小二看到我的房門一直打開著,卻沒有任何動靜,就好奇地跑進來查看。

    小二問:「你的同伴牽著你的馬去溜,咋到這個時辰了,還不見回來?」

    我說:「那不是我的同伴,那是一夥騙子。」

    小二大吃一驚:「騙子?騙走了你的河曲馬?」

    我悲傷地點點頭。

    小二說:「你這個河曲馬太值錢了,您怎麼就能讓他們騙走了?」

    我繼續聽著,我這一路上一直在納悶,為什麼老月騙子們都盯上了我的河曲馬,我的河曲馬到底怎麼了?

    小二說:「河曲馬本來就少,你這匹河曲馬屬於河曲馬中的精品,叫純血馬。一千匹河曲馬中,也沒有一匹純血馬。誰給你的這匹馬?」

    我不能說是響馬給的。響馬瘦子能夠把這麼好的純血馬送給我,足見響馬瘦子是個極講義氣的人。其實,響馬看中的不是我,而是豹子,他和豹子惺惺相惜,成為了割命的交情。

    小二完全沒有看出我的痛心疾首,他依然在絮絮叨叨,他說西域天山山脈西部有一個浩罕汗國,境內有汗血寶馬,汗血寶馬被人帶到了河西走廊,與本地的河曲馬交配,生出來的就是純血馬。這世界上汗血寶馬才有幾匹?純血馬當然就相當少了。

    浩罕汗國,今天的名字叫吉爾吉斯坦。

    怪不得一路上都有人盯上了我的純血馬,原來此地養馬人眾多,人人都是相馬專家,唯獨我不識貨。要是小二早早告訴我這些話,我晚上就會和純血馬睡在一起。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我走出客棧,站在嘉峪關一堵殘破的城牆上,看著一條白色的道路,從腳下一直鋪到天邊,道路的盡頭,有一輪斜陽正在慢慢西墜,像巨大的車輪一樣。長路漫漫,旅途多艱,我該如何才能追上麗瑪,她現在在哪裡?

    飢腸轆轆,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可是我感覺不到飢餓,我的心中只有悔恨交加。

    夕陽落下了遠處的地平線,夜幕降臨了,空中響起了歸鳥的鳴叫。我披著夜色,走進嘉峪關,我需要的東西,今晚都要得到。

    街邊有一座飯館,正要關門,我在手指間藏了一顆石子,走了進去。我問店家到關帝廟怎麼走。店家熱情地給我說到了岔路口,先左拐再右拐。我說,我已經迷了方向,請他給我指點一下到哪個岔路口。店家走出店門,指著遠處的岔路口。我趁機把夾在指縫間的石子彈出去,落在了鍋蓋上,乒乓作響。店家惶惶走進店中,查看鍋蓋放置的方向,我趁機把兩個饅頭和半隻燒雞塞進了衣服裡。

    想要偷頓吃的,對於我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我懷裡揣著饅頭和燒雞,走到背風處,狼吞虎嚥,由於吃得太猛了,喉嚨被噎住了。這時候,身後遞來了一個水囊,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接過就喝。

    喝了幾口後,才感覺到不對,回身望去,看到面前站著一個和尚。

    和尚問:「小兄弟,落單了?」落單了是江湖黑話,就是被丟下了。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來路,就用江湖黑話問道:「大哥是治把?是老合?」大哥是和尚?還是江湖中人?

    和尚笑了,他說:「招子挺亮的。」他誇我有眼力。

    我問:「大哥吃哪條道?」大哥做哪一行的?

    和尚說:「懶龍。」

    懶龍是西北一帶有地位的竊賊對自己的稱呼,如果是在東南沿海一帶,則稱自己為「妙手空空兒」,京津唐和東北一帶,則稱「吾來也」。竊賊一般不會稱自己是賊,他們也知道賊是一句罵人的話,就像****從來不會自稱****一樣。****也是一句罵人的話。

    像我在前面寫道的原木這類雜賊,是沒有資格自稱「懶龍」的。

    遇到了自己人,我就沒有那麼多防範了。世間三百六十行,行行從業千千萬,千千萬人是一家。這個就叫做山不親水親,人不親行親。

    這是一個假和尚。他長著和尚的外形,實際上包藏賊心。

    假和尚說,從昨天下午我們走進嘉峪關,他已經盯上我們了,嘉峪關是一座邊陲小城,每天也沒有多少人從這裡經過住宿,那時候還沒有旅遊開發這種說法。當然,那時候的景點也不要門票,而如今,嘉峪關一張門票上百元。

    我問:「和我一起來的那幾個人,去了哪裡?」

    假和尚說:「他們一出客棧門,就打馬向西。估計這會兒,早就到了玉門了。」

    我問:「那幾個人是什麼來路?」

    假和尚說:「老月唄,你沒看出來?著了道兒?」

    我說:「我真是瞎了眼,這一路上都和老月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最後還把我的馬兒被騙了。」

    假和尚說:「你那匹馬可真是好馬,真正的純血馬,咋個來的?溜的?」溜是偷的意思。

    我說是江湖朋友送的。我向他說起了響馬瘦子。

    假和尚說:「你這個朋友可真大方,值得交往。」

    假和尚又說,他有一單大生意,需要和人一起做。但是他手下的那些人都難當大任,就想和我合作。

    我想了想,一定是我剛才偷取饅頭和燒雞的時候,被他在暗中看到了。

    我問:「什麼生意?」

    假和尚說,嘉峪關城中心有一座高門大院,院裡住著一名富商,家財萬貫,但是防守很嚴,他一個人無法竊取,需要我和他做幫手。取了財物,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我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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