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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1章 迂腐的書生 文 / 李ど傻

    小個子說:「這個老先生日了半天,我都沒有聽出來他想日誰。」

    我說:「這是唐代一首非常有名的詩歌,寫的是一個人雪夜路過農家,看到的情景,非常好的一首詩歌,就像風景畫一樣。日暮蒼山遠,就是說天黑了,遠處的山峰看起來更加遙遠。」

    小個子說:「呆狗你還是個秀才呢,真是紅蘿蔔調辣子,吃出沒看出。」

    小眼睛說:「你可別小看呆狗,呆狗肚子裡的文深著呢,要不是老渣把呆狗賣了,呆狗現在就是大少爺。」

    小個子驚訝地說:「你是被老渣賣了?」

    我點點頭。

    小個子說:「老渣最可惡了,什麼時候找到這幾個老渣,千刀萬剮。」

    我說:「我這一輩子注定了要行走江湖,江湖上的各種人我都佩服,唯獨痛恨老渣。總有一天,我要回到老家,那這幾個老渣找到,活剮了他們。」

    小個子和小眼睛都說:「老渣幹的是斷子絕孫的事情,和采生折割一樣。」

    我驚訝地問道:「你們也知道采生折割?」

    小眼睛說:「當然知道了,這一路上走鏢,凡是走進大點的城市,都能看到采生折割。那些孩子也真可憐,他們的父母絕對想不到孩子被折磨成了這樣,還在到處尋找。」

    小個子說:「我第一次走鏢,走到銀川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沒腿的娃娃在路邊乞討,抱著一個女人的腿,眼淚簌簌往下流,就是不說一句話。那個女人嚇得尖聲大叫,圍了很多人看,人們喝令放手,那個沒腿娃只是哭,不說一句話。後來,來了兩個男人,摳開沒腿娃的手指,把他抬走了。過了一個多月,我走鏢回來,再次路過銀川,聽說那個沒腿娃已經被人殺了。沒腿娃是那個女人的娃娃,從小就被丐幫偷走了,斬斷了雙腿,割掉了舌頭,逼著乞討。那一天,沒腿娃遇到了他媽,他認識他媽,但是他媽不認識他,因為他媽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娃會變成了這樣,被人斬斷雙腿,割掉了舌頭,淪為了乞丐。所以,沒腿娃抱著他媽的腿,他媽嚇得大叫,趕緊逃開了。」

    我聽得異常恐懼,又異常傷心。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最殘忍的莫過於采生折割。很多年後,有一部好萊塢電影叫做《貧民窟的百萬富翁》,裡面就有采生折割的內容。

    我們走了一會兒,雨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毛毛細雨,但是這樣的天氣,仍然不能出行。西北的道路很少有柏油路,少數好一點的是炭渣路,普遍的都是黃泥巴路。暴雨將路面浸泡地酥松稀軟,駱駝馱著重物,長長的細腿一踩下去,就半天拔不出來。所以,我們要出行走鏢,必須等到路面乾透後才行。

    我們走到打麥場的時候,看到打麥場裡也是一片濡濕,還有幾處積水。按照北方人的生活習俗,小麥入倉了,打麥場閒下來了,農夫們就要用耙齒把打麥場過一遍,然後再用磙子碾壓瓷實,等來年再用。而現在打麥場裡滿是積水,估計農夫剛剛耙過,還沒有來得及碾壓,暴雨就來臨了。

    我們看著這樣的天氣,估計要出行,騎馬也要在三四天後,呆在院子裡很煩悶,大家乾脆去城外轉轉。

    雨後的空氣非常清新,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味。遠處的山巒,近處的樹葉,因為剛剛被雨水洗過,顯得明亮而清晰,有幾隻鳥在空中飛過,互相追逐著,灑落一地歡快的叫聲。我們走著走著,看到路邊徘徊著一個穿著長袍,戴著眼鏡的人,他的雙手背在後面,一臉的迂腐書生相。

    小個子問:「大哥,這條路前面有什麼好玩的?」

    書生說:「稱謂謬矣,此言謬矣。你未曾問我年齡,我未曾問你貴庚,安知我為大哥?應稱呼客官為佳。此路通往河邊,錦鯉戲水,柳絲如煙,在我眼中為佳境,而在你眼中未必為佳境,焉知會是好玩之處?你之好玩,非我之好玩;我之好玩,非你之好玩。故。客官應問:前方有何景何物?」

    這個書生真夠酸的,簡直酸得人牙根都倒了。前面有什麼好玩的,你一說就行了,而你說了一大堆,總括起來只有一句話:前面有一條河流。

    小個子和小眼睛相視一笑,他們都在笑話這個窮酸書生,笑話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迂腐囉嗦的人。

    書生很敏感,他看到小個子和小眼睛的表情,知道在取消他,而他依然在一本正經地說道:「敬人者,人恆敬之;輕蔑他人者,人亦輕蔑於他。天生萬物,萬物皆有不同;人分萬種,萬種亦有不同。然有敬人之心,容人之心,則人恆敬之。」

    小個子和小眼睛聽到書生依然之乎者也地講著大道理,乾脆放肆地大笑起來。

    我對書生說:「我上私塾學堂的時候,老師給我們講怎麼寫作文,說到了這樣一個例子:從前,有一個書生,出外經商,妻子讓人捎信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準備下個月回家,就提筆寫道:我回家之日,不在下月初一,就在初二;不在初二,就在初三;不在初三,就在初四……他一直寫到了不在二十七,就在二十八;不在二十八,就在二十九。為什麼我不寫三十呢?因為下個月是小月,沒有陰曆三十,為了避免囉嗦,我就不寫陰曆三十了。」

    小個子和小眼睛聽得哈哈大笑,他們笑得直不起腰。

    書生沒有笑,他一本正經地說:「他這樣寫太囉嗦了,他寫到『不在二十八,就在二十九』之後,接著應該這樣寫:下月為小月,故我會在以上二十九日內任何一天回家。最後還應該加上:見字如面,靜候歸期。」

    這下,連我都被逗笑了。

    我們走過書生身邊,繼續前行。書生依然背著雙手,高視闊步,臉上是自負的神情,把自己當成了那個愛喝酒的李白或者大胖子蘇東坡,抑或是喜歡和女人弄出點風流韻事的唐伯虎。這樣的人,永遠生活在自己臆想的那個世界裡,其實也挺幸福。

    前面果然有一條小河,我們沿著河岸前行,清風拂面,細雨沾衣,鳥語呢喃,讓人的心情變得異常寧靜。我們三個有說有笑,全然忘記了置身在險象環生的江湖中。

    走出了很遠後,大家都感到肚子餓了,然而前路漫漫,看不到村鎮,沒有吃飯的地方,我們只好向回走。

    走到了河邊,突然看到前面圍了一圈人,吵吵鬧鬧。我們走近一看,看到幾個人把那個窮酸書生圍在中間,推搡著,毆打著,書生用雙手捂著眼鏡,發出像狗一樣可憐的哭聲。

    我們三個跑過去,我跑在最前面,問:「怎麼了?怎麼了?為什麼打人?」

    一個留著小鬍子的人惡狠狠地質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指著書生說:「我是他的朋友。」

    小鬍子說:「你來的正好,我拿著藥給我娘治病,這是從省城花了一百元錢買的靈丹妙藥,我娘喝下去就會起死回生。可是,官道這麼寬,這個一臉賊相的破秀才,居然撞倒了我,把藥灑在了地上,泡在了水中。他得賠我一百塊錢。」

    書生可憐巴巴地說:「我沒撞他,是他撞我的。」書生一著急,忘記了說之乎者也,改說和我們一樣的口頭白話了。

    我向地上望去,看到地面上撒著一層粉末,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是,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書生今天遇到的,是幾個江湖中人。準確地是,是江湖中的敗類,是一夥耍腥的。耍腥是一句江湖黑話,意思就是作假騙人。地上的粉末,是假的;給他娘看病,也是假的。

    我想說幾句江湖黑話,讓他們知道我們也是江湖中人,這樣就會看在我們的面子上,放走書生。可是,我還沒有開口,這幾天一直想痛痛快快打架的小眼睛衝過來了,他說:「賠你娘的老逼,想要錢,找老子要。」

    那幾個耍腥的突然聽到小眼睛這樣說,立即凶相畢露,有的向著小眼睛步步逼近,有的抱拳站在一邊。小眼睛把衣服一脫,丟給我,看著他們說:「來來來,你們幾個雜碎都上來,老子今天正好想活動活動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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