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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9章 翻戲老騙術 文 / 李ど傻

    第二天,老同見到我,絲毫也不提昨天晚上的事情,好像他壓根兒就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兒。

    我感到老同極端陰險,陰險得令人恐懼。

    又過了幾天,老同準備了一個箱子,裝在了他乘坐的車子裡,然後把我叫上車子,他親暱地摟著我的肩膀說:「兄弟,我們兩個是患難之交,我在最困苦的時候,遇到了你;你在最困苦的時候,遇到了我。我們兩個是最好的朋友。」

    我一言不發,不知道他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

    老同接著說:「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我們今天一起去看恩人。你說過,距城幾十里外,有一個燒炭場,今天我們去看望掌櫃的,給他送禮。」

    我知道,老同又在考驗我。這個老鬼子,比狐狸還狡猾。

    燒炭場就在山下,汽車不大工夫就開到了。

    燒炭場裡有弟兄兩個人,積年累月的煙熏火燎,讓他們兩個通體黝黑,就像兩隻大猩猩一樣。因為長期與世隔絕,他們的語言幾乎退化了,見到人只會嘿嘿笑著。好多年裡,他們接觸的,都是前來買木炭的人。

    我一看到燒炭兄弟,就跪倒在地,嗚嗚哭著,感謝他們的搭救之恩。穿著便衣的老同和憲兵站在一邊,好奇地望著燒炭的窯洞,他們似乎沒有看我,但他們時時處處都在盯著我。

    燒炭兄弟扶起我,嘿嘿地笑著,臉上滿是憨厚的表情。因為皮色黝黑,所以牙齒就顯得特別白,好像滿臉都是白牙。

    老同問:「樹木怎麼就能燒成木炭?」

    燒炭大兄弟說:「火烤。」

    老同問:「怎麼個火烤法?」

    燒炭小兄弟說:「不斷烤。」

    燒炭兄弟有著豐富的燒炭經驗,但是他們不知道怎麼表達。燒炭是一個漫長而複雜的過程,需要不斷加熱增溫,把木材裡的煙霧逼出來,然後冷卻,這樣,就製成了焦黑而輕飄的木炭。再次取暖的時候,木炭燒得紅紅的,但是沒有煙霧。

    老同問的是怎麼燒炭,其實他的目的不是問燒炭,他通過觀察燒炭兄弟,想知道我有沒有說謊。

    木訥老實的燒炭兄弟,當然不會說謊的。他們確實是我的救命恩人。

    兩個月前,冬季來臨的時候,有一天早晨,我穿得破破爛爛,暈倒在燒炭場不遠處。一個路過的中年人匆匆忙忙跑進燒炭場,給燒炭兄弟說前面路上有一個快要餓死了,你們去救他。善良的燒炭兄弟拉著板車來到路上,將我拉回了燒炭場。

    後來,我和燒炭兄弟住在一起,吃在一起,也在一起幹活。後來,我主動提出去往多倫城中賣木炭,兩天一個來回。不久,我就在憲兵司令部門口遇到了老同。

    老同不知道,這是三師叔他們早就定好的計策。

    燒炭人是真的,過路人是假的。

    那個過路人是三師叔。

    老同相信了燒炭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向我們佈置好的陷阱方向,又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我打入憲兵司令部,想要傚法那個刺殺了慶忌的要離,用武器刺殺老同,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老同對所有人都懷有戒心,儘管他腿腳殘疾,但是他功夫沒廢,他的柔道技術相當好,而且經常練習,他把一些中國青壯年男人帶進憲兵司令部,供他和那些憲兵練習柔道,這些中國男人都被他們摔得鼻青臉腫,奄奄一息。

    老同的槍法還很準,他一抬手,就能夠打下樹上的鳥雀,根本不需要瞄準。他有一把非常小巧的勃朗寧手槍,須臾都不離身。

    三師叔他們早就算準了我一個人是沒有機會刺殺老同的,所以,他們只讓我打聽,老同有什麼愛好。

    每個人都會有愛好的,每一種愛好都能夠讓敵手找到突破口。

    你的愛好,就是你的死穴。

    老同的愛好是古玩。

    老同不但喜歡古玩,他還是一個古玩鑒賞家,他每隔一段時間,就出門搜羅古玩,車裡帶回來一些字畫玉器。過段時間,這些東西就消失了,估計是讓人帶到了他的日本老家了。

    我不常走出憲兵司令部,沒事的時候,我就坐在院子裡曬太陽。但是我每月逢七一定要出去,這是我和三師叔他們約定的接頭日子。開頭的兩個月,我走出去,在大街上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又獨自走回去。我的身後肯定會跟著一個人,儘管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他肯定一直在盯著我。

    那是老同派出的便衣。

    那兩個月裡,我在街道上走過了六次,都沒有人主動找我。但是,我知道會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也會盯著跟梢我的那個憲兵。

    那是三師叔他們。

    有一天,老同突然問我:「你這一路上,從赤峰走到多倫,知道哪裡有值錢的古董?」

    我很真誠地說:「啥叫個古董?」

    老同說:「就是過去的東西,年代越久遠的,我越愛。」

    我努力想了想,搖搖頭,還是不懂啥叫個古董。

    老同看著我說:「呆狗,呆狗,你他媽的真是個呆子。」

    又有一天,太陽很好,我清洗了床單,晾曬在大院牆角的木棍上。老同走到了我的床單跟前,突然停住了腳步。

    「呆狗,呆狗。」他大聲叫喊著。

    我忙不迭地從屋子裡跑過去。

    老同指著我床單四周用針線縫上去的銅錢問:「這些銅錢怎麼來的?」

    我睜著一雙懵懵不懂的眼睛問:「什麼怎麼來的?你問的是啥?」

    老同拿起銅錢說:「我問的是這個。」

    我恍然大悟地說:「哦,麻錢啊,它叫麻錢,不叫銅錢。」北方鄉下人都把銅錢叫麻錢。

    老同又問:「怎麼來的?你怎麼會有這個?」

    我輕描淡寫地說:「喇嘛廟的和尚那裡有很多。」

    老同問:「哪裡的喇嘛廟。」

    我說:「距離這裡上百里,深山老林裡,沒有人知道,裡面只有一個和尚,這裡人叫喇嘛。我當難民的時候,路過那裡了。」

    老同拿起我的床單說:「你看看,這些銅錢就是古董,上面的字,有的是乾隆通寶,有的是康熙通寶,這是過去的銅錢,放在過去不值幾個錢,放在現在就值錢了。」

    我說:「值錢了?不會吧,那個和尚那些這些東西很多的,都是人送給菩薩的。」

    老同想了想,問:「你說的那座喇嘛廟是不是很陳舊?」

    我說:「是的,房子都漏雨了,沒有一千年,也有幾百年。我住的那間房子裡,這種銅錢堆滿了牆角,和尚說,這是以前的香客送來的。」

    老同說:「那好,喇嘛廟裡肯定有很多古董。過兩天,你帶我去一趟。」

    喇嘛廟裡早就荒廢了,沒有古董。但是,三師叔他們騙來了很多古董,放在了喇嘛廟裡。

    三師叔的這種騙術,江湖上叫做「翻戲」。三師叔空手套白狼,騙來了價值不菲的古董。

    下面我要講翻戲,這種騙術,現在還很多,甚至比以前還要多。做生意的人,經常被騙光了家底和本錢,其實遇到的,都是翻戲騙術。

    老同對我的床單感興趣,是因為我的床單上,有我用針縫上去的很多麻錢。這些麻錢,都是清代的錢。這些錢放在現在,很值錢。

    過去北方人睡覺都是大炕,炕是這樣壘成的,先用磚頭或者土坯壘起支柱,支柱上面鋪著「磨基」。磨基是用草屑和泥土攪拌後製成的,方形,大約一米寬一米長,支柱中間走煙道火道。燒炕的時候,煙火就會燒烤磨基,誰在炕上的人就會感到暖和。

    因為是土炕,所以炕面上就要鋪著蓆子,蓆子是用蘆葦編成的,蓆子上鋪著褥子,褥子上鋪著床單。蓆子的表面很光滑,褥子和床單會經常溜到一邊,所以,人們就把麻錢縫在床單的邊緣,麻錢****蓆子的縫隙,褥子和床單就不會溜到一邊去了。

    在過去,幾乎家家戶戶的床單邊都縫著一圈麻錢。

    我的床單上縫著康熙通寶和乾隆通寶,這些麻錢都是老同眼中的古董。我一個行走江湖的,漂泊不定,居無定所,肯定不會身上經常裝著康熙和乾隆年代的硬通貨,這些麻錢是三師叔交給我的。

    三師叔他們住在喇嘛廟裡,過著原始人的狩獵生活,也沒有康熙和乾隆。這些康熙和乾隆是三師叔「翻戲」得到的。

    三師叔行走江湖大半生,對各種江湖騙局稔熟於胸,瞭如指掌。

    以下是三師叔後來給我講述的。

    我將老同喜歡古董的情報傳過去後,三師叔他們就開始緊鑼密鼓地給老同編製圈套。

    老同最喜歡的是玉器和字畫。有一次我上大街,轉過兩條街,後面跟上來一個人,我一看,是胖大和尚。不過,胖大和尚不是僧人打扮,而是生意人打扮。胖大和尚故意將我撞了一下,然後向我說對不起,趁機詢問我:「當家的,做什麼生意?」我說:「做啥生意啊,我這種人還能做生意,就是玩石頭片兒。」我順手從地上撿起一片石頭,丟出去。

    胖大和尚再沒有說話,逕直離開。他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我的情報也傳出去了。我們說的是江湖黑話,即使後面有跟梢的,日本人也聽不懂。

    在江湖黑話中,當家的,指的是頭領。胖大和尚問的是頭領,我回答的是我。即使有江湖中人偶然聽到了,也猜不透我們說的是什麼。我說玩石頭片兒,指的是老同喜歡古董。江湖黑話中,石頭指的是玉器,片兒指的是字畫。

    老同得的是石頭片兒的病,三師叔他們就對症下藥,只需要一劑藥,就要讓老同起「生」回「死」。

    張家口是察哈爾的省會,自古繁華,商賈雲集。三師叔和豹子空著雙手來到張家口,走的時候就要腰纏萬貫。

    他們要用翻戲騙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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