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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6章 幫主是假的 文 / 李ど傻

    白乞丐把幾條腰帶綁起來,交到了燕子的手中。燕子把腰帶與軟竿連接起來,然後掄圓了,拋上井口。軟竿一端的鉤子,勾住了木桶的邊緣,就可以將木桶拉下來。

    接著,燕子抓著井繩,攀到了井口。

    那時候的水井上方都有三腳架子,三腳架子上方架著轆轤,轆轤上纏著井繩,井繩下吊著水桶。人們吃水的時候,需要轉動轆轤,把水桶放下井中,搖晃井繩,水桶吃滿,然後再搖動轆轤,將水桶吊上來。轆轤上因為積年累月被井繩纏繞,而有了一圈圈的凹槽。人們放水桶吊水的時候,手搭在轆轤上,手指貼著凹槽,放開轆轤把,水桶就會自動落下井中。我們那裡把這種方式叫「蹦轱轆」,只有經常吊水的人才會這樣,小孩子是不敢放「蹦轱轆」的,弄不好會把轆轤連木桶都掉進井中。

    燕子爬上去後,把木桶放下來,黑白乞丐攀著井繩爬上去,而剩下的三師叔、受傷的豹子和我,則被黑白乞丐用轆轤吊了上去。

    我們離開井口,向前走去,突然看到前院有燈光透出來,還有說話聲隱約傳來。

    一道牆壁隔開了前院和後院,燕子讓我們留在隔牆後,她獨自走了上去。前院那間透著燈光的房間裡,兩個黑色的人影印在了窗戶上,他們的身影像剪紙一樣單薄而不真實。

    三師叔從黑乞丐手中接過我,背在肩上,三師叔身形瘦削,他的肩胛骨墊得我臉頰生疼。

    燕子剛剛靠近那間房屋,突然前院院門吱扭扭響著打開了,燕子飛身躍起,攀著伸出來的椽頭躍上房頂,兩支火把從門外走進來,將院子裡照得纖毫畢現。

    火把後,跟著一輛膠**車,車轅裡套著一匹馬,車後面跟著四個人。他們個個都是勁裝打扮,束著袖口和褲管,一看就是練家子。郎中家的地道,怎麼會通向這裡,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江湖老海,可是他們是什麼來頭?

    膠**車停在了當院裡,房間裡走出了一個人,他矮胖敦實,像一架打麥場上豎起來的碌碡。火把將他的身影拖得很長很長,一直鋪到了牆壁上。跟在膠**車後的那四個人走進了房間,抬出了兩個箱子,放在了膠**車的車廂裡。

    矮胖漢子看到箱子裝在了膠**車上,這才對著房頂招招手,他說:「房頂上的併肩子,下來朝相。」

    我們都大吃一驚,黑乞丐想要衝出去,被白乞丐攔住了,他悄聲說:「暫且等等。」燕子從房頂上翩然而下,她站立在矮胖漢子的面前,落落大方,絲毫不懼,另外幾個人突然看到房頂上落下了一個人,一齊發出驚呼。

    矮胖漢子也吃了一驚,他可能沒有想到攀上房頂又飄然落地的會是一個女子,而且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矮胖漢子說:「我們托線孫,從不為難一個櫻桃子,豆兒你是什麼路數?」

    我聽了矮胖漢子的話,才明白他是保鏢的,這家大院看來是一座鏢局。矮胖漢子第一句話說的是,房頂上的朋友,下來亮個相;第二句話說的是,我們走鏢的,從來不會為難一個女子,姑娘你是什麼來歷?

    燕子可能知道這個矮胖漢子不會為難自己,就笑吟吟地說:「上排琴著實響兒,我是郎中的朋友。」

    我聽到他們的對話,就感覺到燕子沒有危險了。燕子聽到那個鏢師說他不會為難一個女子,就給他戴高帽子,說這位大哥你真是讓人敬佩,然後說自己是郎中的朋友。

    燕子很聰明,地道一端連著藥鋪,一端連著鏢局,那麼郎中和鏢師肯定是有過命交情的朋友,燕子搬出郎中,鏢師肯定就不會為難她了。

    果然,鏢師著急地問:「你是從下面過來的?郎中怎麼樣了?」

    燕子說:「郎中不要緊,他行醫未歸,只是我兩個朋友掛綵了,要在你這裡將息。」

    鏢師說:「那沒有什麼說的。」

    燕子一招手,我們從隔牆後走出來,鏢師一看到,就驚訝道:「都是高手,我只聽到房頂上的動靜,以為只有一個人,哪裡知道還有這麼多人光臨寒舍。」

    鏢師把我們讓進到房間裡,白乞丐走過膠**車,看到車子上的兩個箱子,就隨口問道:「誰的貨物,這麼緊急,還要夜晚運出去。」

    鏢師說:「麥幫主的。」

    麥幫主。大家全都停住了腳步。

    在場的人都是老江湖。黑白乞丐在塞外闖蕩幾十年,能夠精習阿摩搪牆拳,說明在丐幫地位不低;豹子從底層一步步干到了晉北幫二當家的,歷經江湖上各種風險;三師叔一生漂泊不定,和任何江湖門派都有來往;燕子和我自小就在江湖中浸泡,耳濡目染,懂得江湖中的各種規則和陷阱。而這個鏢師今晚有兩點疑問,讓我們感到不可思議。

    首先,他知道屋外有人在窺視,卻還要把兩箱貨物搬到鏢車上,這不符合常理;其次,鏢師要對貨主的身份進行保密,不能輕易說出,而他輕易說出了這是麥幫主的。

    燕子問:「麥幫主長什麼樣子?」

    鏢師說:「身材瘦小,瘸了一條腿。」

    燕子問:「你們以前熟悉嗎?」

    鏢師說:「談不上很熟悉,但是見過幾面。」

    燕子問:「你覺得這個麥幫主前後幾次有些什麼不同?」

    鏢師想了想說:「以前幾次見到他,他沒有戴茶色眼鏡,而這次見到他,他戴著茶色眼鏡;以前幾次見到他,他會和我拉家常,坐在一起聊很久,而這次見到他,他只是吩咐我把貨物送出去;以前在他家中沒有見到女人,這次見到了一個打扮很漂亮的女人。」

    燕子又問:「你知道麥幫主的底細嗎?」

    鏢師說:「他從晉北大同來,孤身一人,無兒無女,仗義疏財,是條好漢。」

    燕子說:「既然麥幫主仗義疏財,又怎麼會讓鏢師護送財物?既然麥幫主孤身一人,又怎麼會家中有女人?」

    鏢師說:「是啊,是啊,這個麥幫主透著蹊蹺,我怎麼就沒有想到。」

    燕子說:「我來自晉北大同,我認識麥幫主。這個麥幫主是假的,他冒充真正的麥幫主。」

    鏢師驚訝道:「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三師叔突然說:「麥幫主和我們在一起,他不在多倫城中,他在城北的多青山上。」

    燕子驚訝地望著三師叔,又驚訝地望著豹子,豹子點點頭。三師叔和豹子可真沉得住氣,我們千里迢迢,風餐露宿尋找師祖麥幫主,尋找了一年,而現在終於知道了師祖的下落。我的眼睛滴答滴答流下了,燕子也語聲哽咽。

    鏢師也很驚訝,他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真正的麥幫主不在城裡,這個麥幫主是假的,啊呀,對了,以前麥幫主抽的是水煙,這個假的抽香煙;以前麥幫主穿的是闊口布鞋,這個麥幫主穿的是皮鞋。」

    皮鞋,我和燕子禁不住對望一眼,我們想起了那個留在額吉家蒙古包外的濕漉漉的皮鞋腳印。

    白乞丐指著鏢車上的箱子,對鏢師說:「現在外面正在打仗,而假麥幫主卻讓你把貨物送出去,這裡面肯定有文章。你打開貨物看看吧,別被人家當槍使。」

    鏢師說:「真正的貨物,我們會通過地道運出去,這兩個箱子,只是障眼法,裡面裝的是石頭。」

    燕子笑著說:「你對別人使用障眼法,恐怕假麥幫主也對你使用了障眼法。這個假麥幫主是日本人。」

    鏢師驚疑地問:「日本人?就是和中國人在城外打仗的日本人?」

    燕子說:「是的。」

    鏢師從床下抽出了兩個鐵皮箱子,箱子上掛著兩把鐵鎖,他們面對鐵鎖,一籌莫展。

    黑乞丐說:「這有何難?取斧頭劈開就是了。」

    鏢師聽說這個假麥幫主是日本人後,也不打算送貨出城了,所以就操起一把板斧,劈向鐵箱子。然後,幾斧頭下去,鐵箱子除了留有幾道痕跡外,毫無損傷。

    燕子說:「呆狗會開鎖。」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躺在床上的我。而我卻在想著這件奇怪的事情,既然這兩個鐵皮箱子我們打不開,那麼接貨的人肯定也打不開;既然接貨的人打不開,那麼為什麼還要把箱子送出去。除非有一種可能,接貨的那個人會開鎖。誰會開鎖呢?老同,也就是本田次一郎。難道說,假麥幫主送給的人,是那個老同。而老同,是城外日軍的指揮官。所以,這兩個箱子非常重要,裡面一定藏著秘密。

    燕子湊近我,她問:「你怎麼樣了?」

    我看著燕子,看到她眼中滿是關切和愛戀,這些天裡,我能夠感覺到燕子對我的愛意日漸增加。現在,我的體力慢慢恢復了,我問燕子:「是什麼鎖?」

    燕子說:「和我們在赤峰寺廟地下室第三道門上看到的鎖一樣。」

    我想起了那天夜晚和燕子偷盜銅盔的情景,第三道門上的鎖子,那就是密碼鎖。我讓他們把那兩個箱子放在床邊,我看著那些可以左右轉動的齒輪,果然是密碼鎖。

    每把密碼鎖上的最上面的齒輪都不能轉動,第一把密碼鎖最上面的字是「長」,第二把密碼鎖最上面的字是「落」。然後,每把密碼鎖下面四個齒輪可以轉動,每個齒輪上面有五個字,每把密碼鎖有二十一個字,如果不知道開鎖的密碼,那麼想要打開一把密碼鎖,需要轉動幾萬次。

    我知道密碼鎖一般都是按照古典詩句在排列,只有個別密碼鎖才會按照沒有任何意義的五個字排列。兩把密碼鎖,一個前面是「長」,另一個前面是「落」,那麼就說明這兩把鎖的密碼是兩句以「長」和「落」為首字的詩句。我的頭腦中緊急搜尋在私塾學堂裡學到的詩句,又伸出手指,慢悠悠地轉動著那些齒輪,體力剛剛恢復,我轉動了沒有幾下,就累了。突然,腦海中電光火石般的一閃,一句是個跳了出來:「長江一帆遠,落日五湖春。」這是我在私塾學堂裡背誦過的唐代詩人劉長卿的詩歌,這首五言律詩的題目叫做《餞別王十一南遊》。先生當年在私塾學堂裡講解這首詩歌的時候,曾經說,古代詩人地位很高,他們吃飯住宿都不掏錢,走的時候在牆上留首詩歌就行了。古代很多詩人也是江湖中人,他們在江湖中的地位很高。在聽這堂課的那天,我想,我以後也要做一名江湖詩人,走到哪裡吃到哪裡,一分錢不掏。沒想到我後來真的成了江湖中人,但不是詩人。

    燕子將齒輪轉成了「長江一帆遠,落日五湖春」,果然,輕輕一拽,兩把密碼鎖都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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