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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章 和尚好行騙 文 / 李ど傻

    春天悄悄來到了山中,天天漸漸變暖了,我穿著凌光祖給我在縣城裡購買的新式棉衣棉褲,走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暖暖的陽光照在山坡上,山坡上開滿了野花,蜜蜂和蝴蝶在花叢中飛來飛去。

    我沿著山谷中的那條路向前走,這是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條道路,有時候,路上會駛來一輛馬車,有時候,還有一兩個放蜂的人。但是總而言之,這條路比較荒涼,香湧寺就在這條道路的深處,凌光祖說他要在三年裡掙到萬貫家產,會不會是吹噓吧?

    我走了大約有一個時辰,看到了一座集市。集市就在兩座山的夾縫中,周圍十里八鄉的山民們挑著山貨來到這裡,什麼臘肉啊毛皮啊山藥啊,在路邊擺成了一排,等著有人購買。

    集市在山谷中,半山腰散落地住著幾戶人家,站在他們家門口,整個集市就能夠一覽無餘。我決定就在這幾戶人家裡住下來。

    第一家的門上插著銅鎖,銅鎖金黃錚亮,顯然年代久遠,被無數代人的手指磨得明光可鑒。第二戶人家房門敞開著,我站在門口,向裡望去,看到屋影裡站著一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女孩。

    我問:「你家還有人嗎?」

    女孩走出來,跨出了門檻,突然,陽光輝煌地照亮了他,也照亮了我的眼睛。恍惚中,我以為妮子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看著我,問:「你是誰?」

    我想了想後說:「我從香湧寺來的。」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是小和尚嗎?不是;我是算命的嗎?不是;我是耍馬戲的嗎?還不是。我現在沒有什麼身份,我只是一個名叫呆狗的人。

    女孩臉帶笑容說:「香湧寺啊,我去過。你進屋裡吧。」

    我走進屋裡,看到屋裡陳設很簡單,靠牆角的是竹子做成的床鋪,床鋪上疊摞著幾床棉被。

    我問:「你爸爸媽媽呢?」

    她說:「去集市上了。」

    地上有兩張小凳子,我們面對面坐著,相隔只有一步,我看到陽光照在我們的中間,陽光中漂浮著細小的微塵,像一群小魚游在大海裡。她的頭髮好像剛洗過,頭髮上用紅色的布條綁了一個蝴蝶結,她的頭髮散發著一股清香。

    我突然感到和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在一起的感覺真好,就像喝著蜂蜜一樣。

    我們坐了一會兒,她的父母就回來了。她的父親是一個看起來精明能幹的農民,身材瘦削;她的母親身材高挑,說話語速很快,走起來也很利索。

    他們詳細問起了我的來歷,我害怕他們將我拒之門外,因為每一句謊言,至少需要十句謊言來圓謊。所以,我只好如實回答。一個外鄉人突然出現在這裡,無論如何都會讓人感到蹊蹺的。我還不如實話實說。

    我說了我的父親王細鬼,說了我被人販子販賣,說了我逃出那戶對我不好的人家,說了馬戲團,說了住宿在城隍廟,說了在城隍廟裡遇到凌光祖……但是我隱瞞了馬戲團種種騙局和偷盜,隱瞞了凌光祖依靠算命來詐騙。

    他們說:「可憐的孩子。」

    女孩名叫葉子。我在她家住了三天。

    這三天裡,我和葉子全家一起去田地裡幹活,我們拿著?頭敲碎地裡的土塊,然後把地裡的柴草連根翻起,晾曬在田壟上。有時候,會有一隻田鼠突然愣頭愣腦地跑出來,看到我們,又趕緊掉頭逃竄。我和葉子在後面追趕著,我們的笑聲在山谷間迴盪,經久不息。

    葉子的鄰居家,也就是我看到房門上掛著銅鎖的那一家,只住著一個中年女人和兩個孩子。那個女人滿臉的苦大仇深,嘴邊有兩條淒苦的紋路。葉子說,那兩個孩子的爹去年離開家,說是去外地做生意,但是過年都沒有回來。他們家以前過得挺好,他們是從外地來到這裡的,女人還戴著首飾,有好幾種式樣不同的衣服。

    三天後,估計凌光祖回來了,我就走向香湧寺。

    我回到香湧寺的時候,沒有見到凌光祖。他今天會不會回來,他如果還不回來,我夜晚該怎麼辦?我正在痛苦地思考的時候,突然看到山下走來了一個和尚,和尚後跟著一個挑擔子的人。

    和尚對我招招手,我感到奇怪,我不認識他呀。

    那和尚喊:「呆狗,過來幫個忙。」

    我走前兩步,定睛一看,那個和尚居然是凌光祖。凌光祖身穿袈裟,頭皮錚亮,三天沒見,他像大變活人一樣,變成了一個和尚。

    凌光祖後面那個挑著擔子的人,和凌光祖成為絕配。凌光祖又高又瘦,那個人又矮又壯;凌光祖渾身透著狡詐,那個人渾身通著憨厚;凌光祖皮膚白皙,那個人皮膚黧黑。多年後,我在電視上看到相聲節目,感覺他們就是一對說相聲的。

    我跑到他們跟前,問凌光祖:「你怎麼成了和尚?」

    凌光祖還沒有說話,矮胖子就開腔了,他說:「是在寺廟削髮的,當時我還在場,是尚明法師給他唸經的,念完經就剃頭髮了,尚明法師說把他們的頭髮給他保存起來,他說不要了。他既然不要了,我就把頭髮掃到了一起,想找個東西裝起來,找不到,你知道寺廟裡一向都很乾淨,後來我找到一片木板,把他的頭髮盛起來,放在木板上,端到房間外,埋在寺廟後面。從房間到寺廟後需要走一段台階,你知道寺廟有多少個台階嗎?我猜你不知道,我告訴你吧,有二十二個台階……」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給我重點強調寺廟裡有二十二個台階,可是我知道寺廟裡有多少個台階,和我有什麼關係,哪怕他有二百二十個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只想知道凌光祖怎麼當了和尚,可是他不說,也許他壓根就不知道。

    我看到他擔著竹筐,累得氣喘吁吁,就指著竹筐說:「我幫你拿幾件吧。」

    他閃在一邊,說:「這是我的任務,我的任務就是擔筐,你的任務就是唸經。擔筐的念不了經,唸經的也擔不了筐。要是唸經的擔筐,擔筐的唸經,這不全亂套了。」

    他說了一大堆話,又把自己說的氣喘吁吁。他滿嘴的河南口音,可是卻囉哩囉嗦。在江湖上,河南人素以說話簡潔而著稱。傳說兩個河南人一起住在客棧,其中一個人起床,一個人突然驚醒,就問:「誰?」「我。」「咋?」「尿」。短短的四個字,就言簡意賅地傳遞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情要是讓這個矮胖子說,估計一個時辰也說不完。

    凌光祖看著我,用嘴角努著矮胖子說:「這個七路是帝壽,沒個星枝,老念讓來的。」

    我知道凌光祖說的是江湖黑話,但是我聽不懂,我的江湖黑話才學會了幾個詞語,我僅僅能夠聽到他說到老念,老念是江湖黑話中和尚或者道士的名稱。既然他說到老念,那麼這個饒舌的矮胖子肯定與和尚道士有關。

    來到寺廟裡後,矮胖子一邊前前後後走來走去地看著,一邊用手掌在臉邊扇著風。破敗的寺廟讓他靈感大發,他看到每一樣物品,都能聯想到另一座寺廟的同一類物品,他喋喋不休得出的結論是,他所在的寺廟比這座寺廟好。

    我看著這個矮胖子的獨自表演,感覺好笑,就把凌光祖拉到一邊,偷偷問他:「你剛才用黑話說什麼?」

    凌光祖說:「我說的意思是,這個男人是個傻子,沒有老婆,那座寺廟的和尚讓我帶他來。」

    我問:「他還走嗎?」

    凌光祖說:「不走了。」

    矮胖子聽到我們在一邊竊竊私語,就笑著趕過來,脖子伸得老長,他問:「你們是不是在說我?」

    凌光祖說:「沒有說你,我們在說一個傻子,沒有老婆。」

    矮胖子好奇地問:「這個傻子怎麼和我一樣,我也沒有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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