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放鷂子失算 文 / 李⼳傻
凌耀祖距離猛犬最近,猛犬幾乎就要趕上他了。危機之中,凌耀祖抓起一把銀元,撒在猛犬的頭上,猛犬怪叫一聲,向後退了幾步。
然後,凌耀祖在前面跑,猛犬在後面追,每次當猛犬即將靠近的時候,凌耀祖就抓起一把銀元向後扔去,猛犬垂頭喪氣地叫幾聲,不敢靠他太近。
真沒想到,銀元還有防身功能。
終於,我們來到了一座小山包上,小山包上長著幾棵樹木。來到這裡,我們就逃無可逃了,一面是猛犬和兩個拿刀人的追擊,三面都是萬丈深淵,從深淵下席捲而上的風,像細鞭子一樣抽打著我們。來到這裡,我們只能束手待斃了。
然而,就在我們走投無路的時候,奇怪的一幕發生了,那條猛犬在距離山頂還有幾十米的時候,突然止步不前,月光下,我看到它的尾巴夾在兩腿之間,趴在地上嗚嗚地哀鳴著,似乎非常恐懼。兩個拿刀人來到了它的跟前,催促著它上前,可是他嗚嗚叫著,聲音像哭一樣。然後,它丟下了兩個拿刀人,發瘋一樣地跑向山下。拿刀人呵斥不住它,感到非常蹊蹺,也跟著它下山了。
看到危險擺脫了,凌耀祖高興地說:「看來還是我的銀元管用,砸下去比石頭都重,狗當然會害怕。」
凌耀祖剛剛說了一句,突然聲調變了,他帶著哭腔說:「我的銀元啊,一袋子只剩下了十幾個。我的銀元啊。」
精瘦老頭說:「哭什麼哭?能逃出一條命就不錯了,先歇息一會兒,歇息好了就下山回家。」
小喬緊挨著精瘦老頭坐著,月光下的小喬披頭散髮,臉頰雪白,顯得非常詭異。精瘦老頭看著小喬問:「鴿子血用上了嗎?」
小喬笑著說:「用上了,就按照你的方法,毫無破綻,那傻子第二天還把褥子晾在院牆上,讓全村人看哩。」
凌光祖問:「你們在說什麼?什麼鴿子血。」
精瘦老頭說:「這是宮廷秘方,民間很少人知道。女人如果破了身子,新婚之夜不想讓看出來,就把鴿子血裝在豬尿泡裡,放進****。幹那事的時候,男人把豬尿泡捅破了,鴿子血流出來,男人就還以為是自己的功勞。」
凌光祖笑著說:「還有這種事情啊,第一回聽說。」
精瘦老頭說:「大千世界,學問無窮,你……」他突然住口不說了,偷偷歪過頭向右邊望去。最右邊坐的是凌耀祖,他的頭顱埋在兩支手臂之間,正在打盹。而就在距離凌耀祖五六十米遠的地方,一隻金錢豹,輕輕巧巧地從樹上跳下來,舒展著四肢,尾巴高高翹起。
怪不得猛犬剛才倉皇逃遁,因為山頂的樹枝上,藏著一隻金錢豹。
那天晚上,我們都逃出來,唯獨凌耀祖沒有逃出來,因為他在打瞌睡。可憐的凌耀祖背著一袋子銀元吭哧吭哧跑了好遠的山路,累得半死,碰上了金錢豹,半死變成了全死。
我們看到金錢豹的時候,都下意識地向山下奔跑,唯獨凌耀祖沒有看到金錢豹,他把自己的頭顱埋在膝蓋之間,像個思想家一樣。金錢豹從樹下跳下來,舒展著筋骨,它絲毫不擔心我們看到它,也絲毫不擔心我們會逃走,因為在我們面前,它佔有絕對的贏面。
凌耀祖還沒有站起來,就被金錢豹撲倒在地,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此後,他的生命像風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只活在哥哥凌光祖的心中。
很多天後,回憶起那晚的驚險經歷,凌光祖傷感地說,他的弟弟凌耀祖從小就極度窩囊,經常被人打,他也經常替弟弟打架。長大後,因為他窩囊的性格,娶不上媳婦,在一位過路木匠的介紹下,凌耀祖入贅到了別人家。然而,妻子小喬是一個十足的爛貨,哪個男人給她一個烤紅薯,她都能和這個男人****。後來,他們加入了精瘦老頭的團伙,這個團伙從事的是騙婚的勾當。這種勾當用民間的話來說,就是放鷂子。鷂子,是一種飛得很高的鷹類猛禽,捕獵人將它訓練純熟,每次打獵的時候,將它放出去,它抓到獵物後,自己不吃,給捕獵人送回來。小喬這樣的角色,就是鷂子。
小喬當過幾次鷂子,也分到了錢,但是凌耀祖見不到錢,他不但見不到錢,而且連個屁也不敢放。小喬和精瘦老頭在他們家的床上睡覺,凌耀祖蹲在門檻上抱著頭獨自傷心。小喬走出來踢他一腳,讓他滾遠點,他就蹲在了院門口抱著頭繼續傷心。
凌光祖知道弟弟家裡這些事情,也摸清了放鷂子的每個步驟。凌光祖提出,讓弟弟再干最後一次,給弟弟凌耀祖弄到一筆錢後,帶著他遠走高飛,徹底離開這個名叫小喬的風騷女人。所以,這次放鷂子,凌光祖加入了。
凌光祖和他們約定好,他們第一次碰面的地方在半山洞,半山洞是他們的一個點,也就是他們活動的交通點,這和抗戰時期那些搞地下活動的做法如出一轍。
凌光祖在前面探路踩點,他們在後面緊跟。之所以他們之間只相隔一兩天的路程,是因為遇到合適的光棍,凌光祖要說女方家庭距離男方家只有幾十里路程,然後他很快就能夠帶著女方一家人前來男方家。如果女方家好幾天不能出現在男方家中,那就說明雙方家庭距離很遠,光棍有可能會打退堂鼓,距離太遠根本就沒法打聽底細,害怕遇到騙子,到最後雞飛蛋打怎麼辦?
其實,在放鷂子這個騙局中,男方都是雞飛蛋打,人錢兩空。
放鷂子必須有好幾個交通站,或者叫根據地,如果在半山洞找不到合適的光棍人選,他們還要往大別山深處走。
凌光祖說這是凌耀祖最後一次參加放鷂子,這次弄到錢後,凌光祖會出面給弟弟凌耀祖多分一些,所以,凌耀祖在危急關頭仍然緊抓錢袋子,因為他知道這些錢中有一部分是屬於自己的。然而,最後,錢袋子讓他送了性命。
其實,如果那天凌耀祖沒有拿錢袋子,被金錢豹吃掉的就是我,因為在這幾個成年人面前,未成年的我跑不過他們。
凌耀祖替我死的。
他也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凌耀祖被金錢豹吃了後,我和凌光祖在一起;小喬和精瘦老頭、老太在一起,可能還有那個我從未見過的牛犢。道不同,不想為謀,我們分道揚鑣了。
凌光祖認為放鷂子是一種非常低賤的騙術,這種騙術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只要是人,只要有一個漂亮女人,即使臨時僱傭一個娼妓,也能夠從事這種騙術。所以,他深深看不起放鷂子這個派別。
凌光祖認為騙子也是手藝人,有手藝人當然就有了高低貴賤之分,開小轎車的和拉黃包車的都是司機,造飛機的和掄大錘打鐵的都是工人,但是他們能夠一樣嗎?放鷂子的就屬於蠟黃包車和掄大錘的,而他依靠相術走遍天下,吃香的喝辣的,則屬於開小轎車的和造飛機的。
凌光祖頑固而自負,他認為自己是大師。這和當初馬戲團的菩提一樣,認為自己的技藝出神入化。也許在某一個行業內達到了一定水準的人,都會自我崇拜,都頑固而自負,都以大師而自居。
凌光祖說,凌耀祖離開後,他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親人了,我是他唯一的親人。
我也把凌光祖當成了我唯一的親人。事實上我也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了。王細鬼就不說了,他愛錢勝過愛他娃,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這幾年過去了,娘是否存活,她生活在哪裡,我一概不知,也許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娘了。我曾經有段時間把翠兒當親人,可是翠兒生死未卜,我也找不到她。
一個人是需要精神寄托的,我和凌光祖互相精神寄托。我們是在都沒有一分錢的赤貧境況中認識的,所以我們都不會有利用對方的想法。
凌光祖對別人再不好,只好對我好就行了,我就認他是我的親人。
凌光祖說,他要把他的手藝都傳給我。他說,只要我們配合好,掙一座金山也不是一件難事。
我相信凌光祖的水平實在太高了,高不可攀,他能夠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僅憑三兩句話,就賺得盆滿缽滿。我覺得這樣的人,絕對是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