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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章 兇猛巡夜人 文 / 李ど傻

    天亮後,十斗洋洋得意地抱著一床褥子,晾曬在了他家的院牆上,幾乎全村的男人都跑來看,那床褥子上有一攤新鮮的血漬。

    怎麼會有血漬?小喬受傷了嗎?但是我看小喬,看到小喬滿臉都是幸福,那麼哪裡來的血漬?十斗也是滿臉幸福,看起來他也沒有受傷啊。

    我突然想起了翠兒給我講過的那個笑話:「他把我弄得流血哩,我把他夾得流膿哩。」我似乎有點懂了,但是又似乎不懂。

    小喬在家裡很勤快,完全就像一個稱職的家庭主婦一樣,他把他們的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又指揮兩個長工和我把院子裡平整好,從山上挖來幾朵剛剛綻放的芍葯花,種植在院牆下;她教給傭人幾種菜餚的做法,讓飯桌上多了幾盤香噴噴的從沒有見過的飯菜。十斗看著自己的老婆這麼勤快能幹,整天都樂哈哈地張開嘴巴笑。

    這樣的日子堅持了五天。

    第五天的下午,十斗帶著兩個長工砌灶台,家中多了兩個人吃飯,原來的灶台有點小,十斗決定重新砌一座大的新灶台。端磚、和泥、砌磚、卷泥……三個人都忙得滿頭大汗,傭人在廚房裡準備做飯,小喬把我悄悄叫到跟前,他讓我站在門口,監視十斗是否走近,如果十斗走近了,就趕緊拍下巴掌。

    小喬從蓆子下取出了鑰匙,打開了櫃子,然後探手進去,接著,又把櫃子鎖好,把鑰匙放在了蓆子下。

    小喬把我叫進房屋,悄聲問我:「來時的路還記得嗎?」

    我說:「我記得。」

    小喬又問:「來時路邊有一顆很大的皂莢樹,還記得嗎?」

    我想了想,說記得。

    小喬說:「你去皂莢樹下,皂莢樹下有人等你,你告訴他說,今晚夜深我們就走。」

    我問:「睡在皂莢樹下等?我們去哪裡?」

    小喬說:「等你的人不是我男人,就是你師傅。今晚不走,你得是想在這裡過一輩子?」

    我說:「好的,我馬上去找皂莢樹。」

    小喬叮嚀說:「去的時候,別讓人跟蹤了。」

    皂莢樹距離上山洞大約有四五里路,我沿著山路向前行走,一會兒用石子打停在路邊的山雞,一會兒追突然跑上路面的兔子。山雞在平路上無法起飛,如果它遇到危險的時候,就會急急忙忙跑到懸崖邊,借助著懸崖的地形才能夠飛起來,它的身體非常笨重,所以每次飛的時候都會先落下去,再飛上來。我幻想著看能不能捉到一隻山雞,可是一直未能如願。兔子腿短,在平地裡跑得飛快,而且在堅硬的路面上跑得比在田地裡跑得快得多,但是,兔子最害怕跑上坡路,因為它身短腿短,所以跑上坡路非常吃力。我總想著能夠在上山的時候抓到一直兔子,但仍然不能如願。

    來到皂莢樹下的時候,我四面望望,沒有一個人。小喬說這裡會有人等我,可是人在哪裡。我正感到蹊蹺的時候,凌光祖和凌耀祖從樹叢裡閃了出來。

    我說:「我姐說今晚夜深我們就走。」

    凌光祖和凌耀祖還沒有說話,一邊的樹後走出了精瘦老頭,他的嘴巴裡叼著旱煙鍋子,他用牙齒咬著煙嘴,聲音從牙縫間擠出來,他說:「等我們來接。」

    我轉身走了,走出了幾十米遠,回頭看到他們三人消失了。

    回到十斗家中,天快要黑了,十斗和兩個長工在院子裡吃飯,方桌上擺放著鹹菜疙瘩和醃蘿蔔,他們三個一人捧一個大瓷碗,喝出了此起彼伏的扯布的聲音,我知道他們喝的是包谷津。以前在家的時候,王細鬼經常讓我們喝包谷津,喝完後還要用舌頭把碗底舔乾淨。

    小喬正在院門口納鞋底,她一見到我,就沒好氣地說:「整天在外面玩,腳不沾家,跟個野雞一樣。」

    我說:「我比野雞強多了,野雞會把你叫姐姐嗎?」

    我的話語惹得十斗和兩個長工呵呵大笑。十斗說:「快點過來喝碗飯。」大別山一帶的人,把稀粥叫飯,把米飯叫飯,把麵條還叫飯,總之,凡是能夠盛在碗裡的,都叫飯。

    小喬放下手中的鞋底,他說:「先把手洗乾淨。」她拉著我走到了花壇邊,一邊從水缸裡舀水,一邊悄聲問我:「見到人了?」

    我悄聲說:「見到了,他們說回來接我們。」

    小喬說:「今晚不能睡覺,耳朵豎起來,我一叫你,你就趕緊走。」

    當天夜晚,全家人都早早上床睡覺了,山村的人為了省燈油,夜晚基本上都不點燈,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幾千年幾萬年來都是這樣。

    我牢牢記住小喬的話,今晚不能睡覺,可是後來無論怎麼對自己說不能睡覺,眼皮還是在打架。後來我告訴自己說,只睡一會兒就行,打個盹就好了。可是,這一睡就沉沉睡下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耳朵被誰扭住了,嘴巴也被誰摀住了,我在痛苦中醒過來,聽到小喬說:「小兔崽子,不讓你睡覺,你怎麼敢睡覺。」

    我趕忙用手捧著她的手臂,讓她別使那麼大的勁。她放開了我,對我說:「去把院門打開。」

    我走出房門,看到月明星稀,萬籟俱寂,月光灑在院子裡那幾棵楊樹上,樹葉的影子印在地面,就像畫上去一樣。門外傳來了青蛙的叫聲,每隔一會兒,就會叫幾聲,聲音在靜靜的夜晚聽起來異常嘹亮。我躡手躡腳走到了院門後,先拿走頂門槓,然後拔掉鐵釘,抽出門閂,抬著門扇,門扇無聲地打開了。

    門外走進了一個人,借助著月光,我看到那是凌耀祖。

    凌耀祖悄聲問我:「都好了嗎?」

    我說:「小喬姐還在裡面。」

    凌耀祖躡手躡腳地走到院子裡,剛好小喬也從房間裡走出來了,小喬的手中提著一個布袋子,裡面不知道裝著什麼,但是從他彎曲的身姿上能夠看出來很沉重。

    凌耀祖接過小喬手中的布袋子,一前一後走出了院門。院子裡一片寂靜,十斗在經過了一番肉搏戰後,墜入了香甜的夢鄉,他不知道就在今晚,他的家底被人掏空了。

    我們走到村口,看到從黑暗中閃出了精瘦老頭和凌光祖,精瘦老頭舉起手臂,打著手勢,率先向前走去,我們跟在了他的後面。

    剛剛走出村口,月亮就躲在了雲層裡,天空中的星星一顆接一顆地顯現出來,就像浮出水面一樣,精瘦老頭帶著大家來到了一處斷崖後,他放心地說:「現在沒事了,先喘口氣,讓我抽鍋煙再走。」

    精瘦老頭取出火石火鐮,嚓嚓嚓,點燃了火絨,細微的火苗慢悠悠地燃起來。精瘦老頭剛想把煙鍋嘴子湊上去,突然聽到遠處有人喊:「誰?誰在那裡?」接著,聽到了幾頭狗憤怒的咆哮聲。

    上山洞是一座大村莊,村莊裡居然有巡夜的人。

    我們嚇壞了,急忙向前方跑去,月亮露出了雲層,月光下的山間小道像一條死蛇一樣蜿蜒盤旋,伸向山下。身後傳來了兩個人的叫聲,還有狗的咆哮聲。

    人是兩個,狗是一個,然而那兩個人的手中拿著明晃晃的長刀,長刀的刀刃在月光下閃爍著清冷的光芒。這兩個人和一隻狗攪亂了村莊的寧靜,被關在院子裡的狗開始競相狂吠,說不定很快就有人打開院門追上來。

    那兩個人放開了狗韁繩,兇猛的狗從後面撲過來,連它粗重的呼吸聲似乎都能聽見,似乎就響在耳邊。善於行走山路的精瘦老頭跑在最前面,他喊:「上山跑,上山跑。」然後離開山路,斜刺裡衝向山坡。我們緊跟在後。凌耀祖跑在最後面,因為他手中提著那袋子銀元。

    我們沿著山坡向上跑,山坡上沒有路,我們的腳踩在荒草上,艾蒿上,荊刺上,灌木叢上,褲管被撕爛了,腳腕被劃傷了,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趕緊擺脫身後猛犬的追擊。

    精瘦老頭的山地經驗很豐富,我們果然拉開了和猛犬的距離,我們穿著鞋子,能夠踩著荊刺向上跑,而猛犬由於身材矮小,腳掌裸露,它無法衝過荊刺叢。

    我們和猛犬漸漸遠離了村莊,村莊裡再也聽不到狗的叫聲了。

    可是,當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的時候,猛犬突然迂迴繞過荊刺叢,偷偷地逼近我們,那兩個拿著長刀的人也趕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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