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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章 破廟捉現行 文 / 李ど傻

    五天後,我被從縣大牢裡放出來了,一同放出來的還有小千,其餘的人仍被關在裡面。小萬被狗咬傷了,傷得很重,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用今天的話來說,我和小千都屬於未成年人,免於刑事責任。小千知道他家在哪裡,他爹正在從老家趕過來的路上,準備把他接走;而我沒有家,我不知道王細鬼現在在哪裡,王細鬼死了還是活著,這麼長時間來,我一直把馬戲團當成了自己的家,後來又把翠兒當成了自己的媳婦,把老太太的那個家當成自己的家,然而,現在馬戲團散了,我也不知道翠兒在哪裡,也不知道老太太的家在哪裡,我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索性信步走出縣城,沿著一條道路向前走,後來,道路越走越窄,行人越來越少,天色越來越暗,我的肚子越來越餓。

    太陽落下山後,我終於看到遠處有了一座村莊,但是村莊不大,只有幾戶人。有兩戶人家的窗口亮著燈光,還傳來了孩子的哭聲。我想敲門進去,去他們家借宿,但是看著自己髒兮兮的衣服,聞著身上散發出的餿味,我猶豫了。我想,他們肯定會把我推出來。

    後來,窗口的油燈光熄滅了,孩子的哭聲停歇了,村莊陷入了一片寂靜,一輪月亮升上來,照著這座孤零零的村莊。月亮雖然是殘月,但是村莊的一顆顆樹木,仍舊清晰可見。

    我估計他們都睡著了,就悄悄溜進了村莊。站在村道上,我看到有一戶人家的門樓蓋得很高,而且是磚瓦結構,這戶人家肯定就是村中最有錢的人家。我走到他家門前,輕輕地推了一下,門從裡面閂著。這種大門很厚很結實,而且防盜系統完備,即使用菩提那種刀片從門縫裡伸進去,也撥不開門閂,因為門閂有一個凹槽,上面插著鐵釘。即使你把鐵釘取掉了,也仍然推不開門扇,因為門扇下面還有門檻板在擋著。

    這種院門是那個時候有錢人家常採用的一種門,想要打開它,先要從裡面拔掉鐵釘,抽出門閂,起開門檻板,這才能拉開大門,大門是向裡面開的。

    這種門的防盜功能可以說非常完善。

    但是我那時候很瘦很小,我可以從門檻下鑽過來。有著這種門的大戶人家,每天晚上先關閉大門,插上門閂,再按上鐵釘,總是要等到睡覺前,才會落下門檻板。木門和地面有半尺高的距離,這是留給門檻板的,也是留給雞的。因為雞在村外覓食,總是要到天黑才會回來。大門關閉了,雞就會從大門下鑽進來。雞回到家後,門檻板落下來,一家人才會去睡覺。

    但是這種門有一種缺陷,小孩可以從下面鑽進去。那時候在老家非常貪玩,夜晚回家,王細鬼生我的氣,早早就把大門關閉了,門檻板落下了。我和長工家的孩子回到家中,進不去門,就折根樹枝,伸進門檻板下,將門檻板抬起,然後鑽進去。鑽進去後,再把門檻板放下去。

    現在,我雖然長大了,但是在馬戲團東奔西跑,食不果腹,起開門檻板後,照樣能夠鑽進去。

    月亮升到了頭頂上,大約是夜半時分,我鑽進了這戶人家的院子裡,看到他家有五間廈房,廈房的旁邊是一間低矮的房屋,那肯定就是廚房了。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廚房門前,摸到了門插門環的地方,沒有上鎖。農村的廚房門一般都不會上鎖,即使出遠門的時候,也只會鎖上房屋門,插上廚房門。

    我將門扇抬起來,免得門扇和門軸摩擦發出響聲,門扇無聲地轉動著,我走進了廚房裡。廚房裡有一張大大的案板,案板上放著一堆盆盆罐罐,裡面分別裝著食鹽、食油、醋、辣椒面等各種東西,案板的旁邊是灶火,灶火上有鍋,鍋上有鍋蓋。

    我一走進廚房,就知道如果有吃的東西,吃的東西會藏在哪裡。那時候,我和長工的兒子回家晚了,總是偷偷來到廚房找東西吃。為了防老鼠偷吃,農村人夜晚總是把吃的東西藏在鐵鍋裡,蓋上蓋子,這樣老鼠就吃不上了。

    我一手揭開鍋蓋,一手摸近鍋中,突然大喜,鍋裡不但有鬆軟的饅頭,而且還有一盤炒菜。

    我來不及找筷子,就一手卡著饅頭,一手端著盤子,吞一口饅頭,舔一口炒菜。

    我正在大吃大嚼的時候,廚房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我嚇壞了,身體貼著廚房黑魆魆的牆壁,一動也不敢動,腳步聲來到廚房門前後,我聽到了一聲男子的嘟囔:「怎麼連廚房門都不插?」然後我聽到了插銷和鐵鏈的聲響。

    那個男人把廚房的插銷插好後,腳步聲繼續向屋後響起,接著我聽到了一陣怒氣沖沖的撒尿聲,然後,那個男人又耷拉著鞋子回到了房間裡。

    很快地,房間裡響起了鼾聲,然而我卻焦急萬分,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因為我被關在了廚房裡,出不去了。

    我在廚房裡急得團團轉,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是天亮後,我被人發現偷吃他家的東西,一定會被打個半死。怎麼辦?怎麼辦?夜晚很冷,然而我卻急出了一頭冷汗。

    後來,我發現廚房有頂窗,頂窗在灶火上方,是為了方便炊煙飄出。頂窗有窗扇,但沒有關。我站在灶台上,灶台上放著板凳,我站在板凳上,就能夠夠著頂窗,然後爬上頂窗,溜到了院子裡。

    那家男人的鼾聲繼續響著,我拔掉插銷,打開廚房門,從廚房裡找到一個油膩膩的布口袋,把吃剩的饅頭全部裝進去,臨走的時候,我又把灶火前的炭掀拿走了。炭掀長約一米,生鐵打造,木製手柄,是用來給爐膛裡添加煤炭的。這個鐵掀我是用來防身的,它的長短大小剛好合適。

    我又從門檻處爬出了房屋,來到了村道上。

    我擔心天亮後,這家人發覺廚房被盜,會追趕我,所以就沿著一條小路繼續向前走。

    走出了大約一二十里地,來到了一座小山下。月亮快要西沉,我看到山頂上有一座房屋,只有孤零零的一座房屋,我判斷那肯定是寺廟。因為沒有人會孤零零一家人住在山上,耕種取水都不方便。但是寺廟就不一樣了,寺廟有香客供奉,不愁沒吃沒喝。

    我來到了山頂上,看到那果然是一座寺廟。不過寺廟已經破敗了,山門傾頹,山牆坍塌,一個大大的佛字,也只剩下了半邊。

    我走進寺廟裡,能夠聞到一股積年的塵土的氣息,那種氣息刺激得我連打了幾個噴嚏。噴嚏聲在空蕩蕩的寺廟裡迴盪著,顯得有些恐懼。

    我手握著炭掀,尋找能夠睡覺的地方,地上顯然不合適,要是我睡著了,來隻狼,把我拉走了我都不知道;佛像前也不合適,佛像的腳距離地面只有一尺來高,站在一個檯子上,狼一躍,就能夠躍上去。

    找來找去,我發現只有香案上最合適了。香案有一米多高,剛好能夠睡下一個人。

    我困極了,就合身倒在了香案上,頭枕著裝滿饅頭的油膩膩的布袋子,懷中抱著用來防身的鐵炭掀。

    我很快就睡著了。

    睡夢中,我看到我回到了家中,家中大院門口的兩個石獅子上坐著兩個穿開襠褲的孩子,一邊一個,我問那是誰,長工的兒子說,那是我的兩個弟弟,我走了後,娘就生了一胎兩個的弟弟,怪不得王細鬼不救我,原來他有了兩個兒子,我心裡很不高興。我走進家門,來到廚房,看到有很多好吃的,熱氣騰騰的雞鴨魚肉,我一看到好吃的,就忘記了王細鬼對我的不好,一步跨到案板前,雙手捧起一隻燒雞吃起來。剛剛吃了一口,突然案板上的雞呀鴨呀全都活過來了,爭先恐怖地跑過來啄我。我趕緊就跑,屁股上還是被鴨子啄了一口……

    屁股上的疼痛讓我一下子醒過來了,睜開眼睛一看,看到天色已經大亮了,寺廟裡站著好幾個人,他們的頭一齊湊到了我的臉前。

    一個眼睛滾圓的人用槍管捅著我的屁股,他說:「這小子夢見什麼好吃的了,一直砸摸著嘴巴,叫都叫不醒。你看看,口水流了都有二尺長。」

    其餘的人一齊哄堂大笑。

    我知道他們是在取笑我,就非常不高興,我沒好氣地說:「我夢見吃什麼,管你們什麼事情。香噴噴的燒雞才吃了一口,就被你們吵醒了。」

    他們有一齊笑起來。

    一個長下巴的人問我:「說,哪裡來的,怎麼會睡在寺廟裡?」

    我說:「我哪裡來的,管你什麼事情?」

    長下巴的人舉著手中的炭掀說:「這是我家的炭掀,你說管不管我的事情。」

    我一想,壞了,昨晚偷了他家的蒸饃和炭掀,人家找上門來了。這可怎麼辦?我怎麼就這麼背啊。我的腦子飛快地轉了一圈,就說:「憑什麼說是你家的炭掀,這明明是我家的炭掀。」

    長下巴說:「這臭小子又滑又硬。我家的炭掀上烙著『陳記』兩個字,是陳家村的陳老鐵匠打的。陳老鐵匠打的每件鐵器上都烙著『陳記』的字樣。老鐵匠說,標著『陳記』字樣的鐵器,要是用不了三十年,他家自願退錢,另打一副送給你。我家這個炭掀啊,還是洋鬼子進京,老佛爺落難西逃那年打的。」

    壞了,撞到了人家的槍口上,這可怎麼辦?我爭辯說:「我家的炭掀也是陳家村的陳老鐵匠打下的。」

    長下巴動怒了,他說:「陳老鐵匠長什麼樣子?他兒子叫什麼名字?他家門前是兩棵什麼樹?」

    我瞠目結舌,不知道怎麼回答。

    長下巴又說:「還有這個布包,是我家廚房的,掛在牆上放大蒜的,怎麼也跑到了你這裡?連這蒸饃都是我家的,我能聞出來,就是我家蒸饃的氣味。臭小子,好好說,是不是偷了我家的東西,要不然一刀剁翻你。」

    我嚇壞了,不敢再和他說話。我問圓眼睛:「你們是幹什麼?」

    圓眼睛抖動著手中的快槍說:「我們是巡夜的。」

    真是倒霉透頂,冤家路窄,連夜跑了一二十里,總以為安全了,誰知道碰上了巡夜的,而巡夜的人裡恰恰就有他。

    長下巴問:「什麼時候偷了我家的東西?還偷了什麼?」

    我想,我昨晚去他家偷東西,他居然不在,看來他還沒有回家看過,我想了想,就說:「這是我昨天下午在山下撿拾的。」

    長下巴踢了我一腳:「媽媽的,這臭小子滿嘴謊話,你給老子再撿一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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