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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章 偷風不偷雨 文 / 李ど傻

    小萬問:「你去了哪裡?」

    菩提說:「我拿著那只鞋離開了,而且離開得很遠,讓他無法找到我。」

    菩提又說:「你們要記住,貨物拿到手後,一定要出手很快,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脫身。」

    小千問:「鞋子裡是什麼?」

    菩提說:「是一張十萬元的銀票。」

    小千和小萬一齊發出驚歎,儘管他們年齡小,但是他們也知道十萬元是一筆巨款。

    有了十萬元,菩提怎麼還會跟著我們風餐露宿,他用十萬元幹了什麼?

    春節越來越近了,接著的幾天刮著大風,天氣陰沉,好像要下雪了。馬戲團不能表演,我們就居住在一座縣城的客棧裡,等候著天氣轉晴後,再好上路。

    趁著這段時間,菩提給兩個徒弟的講授,從理論轉入實踐。菩提是一個盡心盡責的好師傅,此前他對我們冷若冰霜,原來是因為沒有共同語言,他對我敬而遠之,自己卓然不群地生活在一邊,原來他是偷盜行業裡一個響噹噹的角色。

    可是,他為什麼會和我們搭伙,他沒有講。翠兒說,他是因為被人追殺,馬戲團救了他,他才加入了馬戲團。可能他是為了報恩,也可能是他在盜竊行業裡不能生活了,遭受排擠,說不定那天追殺他的人,就是盜竊團伙的同行。那麼,他一定是做了什麼什麼極為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不敢在江湖上露面,只能在我們馬戲團裡躲避。

    一定是這樣的。我很為自己的推斷而沾沾自喜。

    從臘月二十開始,縣城的集市每天都有,遠近的鄉民背著大包小包來到縣城裡採辦年貨,他們身上都裝著多少不等的票子。

    這也是盜竊行業裡每年一度的黃金周。全中國所有的小偷,都在這幾天出動了。

    菩提帶著兩個徒弟也出動了,還帶著我,他交給我的任務是望風。在馬戲團裡,我一直擔任望風的職責。

    但是,奇怪的是,菩提不讓徒弟在大街上偷竊,而是讓他們在縣城裡的村莊偷竊。他把這叫實彈演習。

    我故意問菩提:「街道上那麼多人身上都裝著錢,為什麼不取?」

    菩提說:「在街道上取錢,那是青衣幫的事情,和我們無關。我們如果在街道上取錢,青衣幫一定不會放過我們。因為我們搶了他們的飯碗。」

    江湖原來是這樣啊。

    菩提以前應該是青衣幫吧,可是現在入室偷盜,他是不是當初被趕出了青衣幫?這才加入了馬戲團。他和馬戲團聯手,這麼多年來,還沒有過一次失誤。菩提應該算是神偷了。

    有句俗語叫「賊偷風不偷雨,更不偷雪。」意思是說,颳大風的時候,一般會有賊光顧,下雨天,賊就很少;下雪天,更見不到賊。大風天掩蓋了賊的腳步聲,吹亂了賊留下的腳步,而下雨天路面泥濘,下雪天滿是積雪,賊會留下腳印的。

    這幾天颳大風,又值年關將至,正是偷盜的好時節。

    我們在縣城裡轉了一大圈,然而無法下手。那時候的縣城都不大,縣城裡湧滿了從四面八方趕來置辦年貨的鄉民。有錢沒錢,過年也要買上一斤肉,灌上半斤油,給孩子縫上一身新衣裳。買油買肉買布,一般也只能在縣城買,鎮子上哪裡會有這麼金貴的東西賣。

    縣城無法下手,我們就來到城外。

    城外有一個很大的村子,叫做避難堡。堡是北方特有的一種村落,地勢較高,有城門城牆,一旦有土匪侵襲,關上城門,躲避災難。堡其實就是一種微觀版的縣城,鄉間的有錢人一般都住在這裡面。聽說避難堡與公子重耳有關,後來我知道公子重耳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人物,他為了躲避後母殺害,藏在了這個堡子裡,逃過一劫。

    我們來到了避難堡,我在堡子裡轉了一圈,看到人很少,幾乎一半的院門上都掛著鐵鎖。其中有兩家掛著銅鎖的高牆大院成為了我的首選,院子裡沒人,院子裡一定有貨。

    菩提讓小千小萬分別進入這兩家院落,時間是一袋煙功夫,時間過後,必須出來。

    小千和小萬的開鎖技術都不行,他們選擇翻牆進入,小千拿著撓鉤,搭在磚牆上,然後沿著垂下的繩子爬上去;小萬爬上院門外的樹,沿著樹枝走上了院牆。

    我和菩提一邊一個,監視著有可能會走近的行人。

    村莊裡走出過幾個小腳女人,她們出出進進都很忙碌,向我們連望一眼也沒有;村莊裡還走來了幾條狗,看到我們手中拿著石塊,猶豫了在猶豫,最後還是走遠了。

    一袋煙過後,小千和小萬都翻牆出來了。他們空著雙手,什麼也沒有取到。

    菩提問:「屋子裡都有什麼?」

    他們說:「屋子裡佈置很闊氣,八仙桌、太師椅、寧式床。」

    菩提說:「不可能沒有。」

    菩提要親自走一趟,他讓我們三個在外面等著,他翻牆進入了小千剛才進去的那個院落。也許只有半袋煙的功夫,菩提又出來了,他的懷中多了一個小袋子,袋子裡全是金銀首飾。

    村莊裡有了從縣城趕集回來的人,看不到太陽,但是判斷太陽已經偏西了。我說:「回去吧。」菩提說:「還有另一家,絕對不能空跑。」

    菩提又進入了小萬剛才進去的那個院落,這次時間能長點,但還沒有一袋煙功夫,菩提又出來了,空著雙手。

    我感到很疑惑,他不是說不能空手出來嗎?怎麼這次是空手出來了。菩提說:「快走。」

    村道上,趕集回來的人已經多了起來。有兩個膀大腰圓的小伙子身上扛著袋子,袋子裡裝滿了年貨,他看到我們,就問:「你們是誰?來這裡幹什麼?」

    我嚇壞了,小千和小萬也嚇得不敢說話。菩提趕上一步問:「你們這是不是楊村?」

    那兩個小伙說:「什麼楊村?我們這是避難堡。」

    菩提說:「楊村我姨夫病重了,要去看望,啊呀,把路走錯了。」

    那兩個小伙說:「出了村子,向右拐,走上十里路,再向左拐,一直走就到了楊村。」

    菩提真誠地說:「謝謝。」

    我們心中非常著急,但是又不能著急,我們裝著沉穩的樣子,邁著舒緩的步子向前走。走出了村莊,看到村道上再也沒有人,溜進一條干溝裡,撒腿就跑。

    跑到了安全地帶,菩提把他棉褲的腿腳解開,嘩啦啦掉出了一堆銀元,足有幾十枚。

    小千和小萬驚訝地問:「在哪裡找到的?」

    菩提說:「我去第一家,看到櫃子箱子角落都沒有,毯子下蓆子下也沒有,舊布衣服裡還沒有,地面的青磚沒有異常,但是,牆壁上掛著的一副古畫有點異常。古畫稍微有點斜,按說,如果牆壁上張貼者長期不能挪動的字畫之類的東西,主人一定會端詳再端詳,不會有一點偏斜。但是這張古畫有點偏斜,這不符合常規,我就走過去,掀開古畫,看到古畫下有一個小洞,洞裡藏著金銀首飾。」

    小萬問:「我去的那個院子,又是怎麼找到的?那家牆上沒有古畫。」

    菩提說:「這家確實比較難找,能想到的地方都找到了,都沒有,但是這家肯定有東西,只是不知道藏在哪裡。我用手指敲擊著裝滿衣服的櫃子,敲擊到櫃子下方的時候,聽到和上方的聲音不一樣。上方的聲音遲鈍,下方的聲音空洞。這個櫃子絕對有夾層,打開一看,果然是夾層,夾層裡就藏著這些銀元。」

    小千和小萬感慨萬分,他們說:「師傅就是祖師爺時遷在世啊。」

    菩提的手藝出神入化,怪不得這麼久以來,都沒有被捉住。然而,百密一疏,菩提在講授江湖上種種技藝的時候,忘記了一門最淺顯的技藝,最終正是因為他的徒弟小萬不懂這門技藝,害慘了他,也害慘了我們。

    臘月下旬家家忙碌,馬戲團沒有生意,人們都在忙著置辦年貨,蒸饅頭,包餃子,掃房子……誰還會有閒情逸致看你表演馬戲?所以,我們就呆在那座熱鬧的縣城裡,等著過年。

    越到年末,喜慶的氣氛越發濃烈,空氣中有了爆竹硝煙的焦香味,大紅燈籠掛出來了,大紅對聯貼出來了,小孩子也急急穿上了新衣裳。人們見面的時候,都雙手抱拳,臉上帶著笑容。

    我突然特別想家,我想如果我此刻在家中,會幹什麼,父母會幹什麼。王細鬼儘管吝嗇入骨,但他畢竟是我的爹,有爹總比沒爹好。我現在要是在家裡,肯定也會穿上新衣服,肯定也會放鞭炮,肯定也會大塊大塊地吃肉,和小夥伴們比賽誰的壓歲錢多。

    可是,我沒有家了,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裡。

    年關過後,這裡依然很熱鬧,各村組織社火隊,來到縣城比拚社火。踩高蹺的,跑旱船的,騎毛驢的,扭秧歌的……排成了一行行,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容。這個村莊的拿手好戲是高空信子,那個村莊的拿手好戲是武術對打。縣府門前擺放著一張大方桌,方桌上擺放著一摞銀元,哪個村莊的節目好看,哪個村莊的節目叫好聲好,哪個村莊就能夠獲得這一摞銀元。縣長長袍馬褂,滿面春風,站在台上抱拳作揖,他身後的縣府工作人員也是春風滿面,喜氣洋洋。台階下是兩支鑼鼓隊,一支穿著紅色的衣服,一支穿著黃色的衣服,兩支競賽的鑼鼓隊,把氣氛渲染得熱火朝天……

    馬戲依然不會有人看。

    一直到正月十五過後,人們的生活才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馬戲團也終於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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