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萬仙潰退 文 / 蒼槿
冷真放了心,撇了撇嘴,真是死要面子!
「龍三太子這個人質嘛,提不起本尊的胃口,冷真仙子看著倒還合心意。」疏華起身來,看著望不到盡頭的各路仙家和兵將,笑意疏離淡漠,無關風月和地位,不經意間將南澤再損了一回。
冷真聽出,他是在保護她,不想連累了她,臉上便凝出遭到脅迫的沉重來,雙眸湧上了慼慼非願的意味,任是氣氛如何緊張,楚赤暝也不由得泛起了微笑,妖冶而和煦,彷彿春風過嫣花,一陣溫馨一陣懾人,冷真看得癡了。
「至於佛祖的提議……」就在如來威目含斥,正要發作時,疏華似終於想了起來,「倒是不錯,只是本尊在被封印時,無緣無故地消失了怎麼辦?」
「孽障!」這兩個字悠長如鐘鳴,鼓動著每個人的耳朵,所有人齊齊一振,握緊了手中的寶器。
直到餘音蕩盡,如來才緩緩接道,「既然你執迷不悟,就休怪本座不留情。」
疏華瞇了瞇眼,「看來,我得使出一些真本事了,冷真仙子,你且在仙墟裡待著。」伸手攬過身畔的女子,垂頭看著她逐漸淡去,最後化作一縷白煙,被吸進某一處虛空中。
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似乎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事物,然而,墟外的喧囂卻清晰可聞,仙氣澎湃,法器交擊轟鳴,喊殺震天,大力不斷壓來,又被彈琴般輕而易舉地撩蕩回去,疏華攜著她一道起落掠避,漫天雜亂的聲音,唯獨不聞他的一絲一縷,只感到他異常靈巧,異常飄忽,不可觸摸,遊行無蹤。
日落西斜,過了一個多時辰,大戰仍酣,不同的慘叫從未停息過,皆以如縷似煙的遠渺結束,似乎預示著一個仙人遭受極端的痛楚直到魂飛魄散的過程。
排山倒海的迦印襲來,仙墟不斷震顫,外緣處金光閃耀,卻近不得分毫,然而,能夠入得了隱於意識深處的仙墟,如來果然不負神通廣大的讚譽。
但,無論是如何驚天地的力量,盡被蛇影魅或化歸於無形,或借力打力,仙波震去,一片慘嚎,萬千銀髮織覆下一圈月華光輝,隨著靈巧的身形優雅地舞動,不沾一片衣魅,不染一絲血污,蛇影魅眸子清淡沉定,卻不時漾出一抹狠厲的絕殺之芒。
冷真仔細辯聽,其他人的性命她已無暇多顧,暗暗祈求最為擔憂的那幾縷聲音不要響起,隨著時間拖得越來越長,心越發賭得慌,忍不住道,「疏華,不要傷了我的父君母君,赤暝和……龍三太子。」
「只怕再如來再不撤,仙界就只剩下六人了。」
蛇影魅微笑著,對佛下金光中拚殺最為狠辣的一襲紅袍和一抹黑影無可奈何,兩人的力量可成為一域強者,可在他面前卻是微不足道,毀滅他們,不過是像吹走一粒微塵那麼容易。
之所以留兩人的命,不過是不想她傷心而已。他讀取過她的記憶,也見識過她如何痛得死去活來,那破碎難愈的心肺,還能夠承受多少苦難?
如來的一雙慈悲狹目已經泛起了血絲,漸臨的夜幕籠罩中,無數仙人的遺體慘不忍睹,虛空血霧瀰漫,處處是修羅地獄,倘若停戰,將仙元尚在的死仙送往六海千山濟霖仙君處,救回來一些並不在話下,然而,又能挽回幾個?但這樣無窮無盡地耗下去更不是個辦法,只怕到頭來,整個仙界剩不到一半的神仙了。
蛇影魅竟強大到這樣的地步!即便合仙界之力也無法佔得其絲毫便宜,讓這妖孽橫行仙道,天理何存,佛法何不存?
一向心境平和淡然的如來胸中翻湧著難抑的怒氣,凝聚全身所有法力,結出一個「佛」字迦印,「著」,一聲長斥,朝那一抹在各式寶器散發的凌厲光輝空隙間掠移騰挪的藍衣身影拓去,力量之重,不啻於盤古開天闢地。
座下四尊者,十八羅漢,十大弟子也奉上了全力,頃刻間,天地晃顫之劇烈更甚以往,就連蒼穹中的藍光也被吸入陣中,夜色被擠壓開去,目及之處仙光通透,卻無一不是殺招。
疏華眉毛一沉,目光冰冷得嚇人,結一堵銜天壤地的光牆,雙掌催引翻轉,擋住各方來襲,身形則被難以遏制的勁道逼得緩緩後退,冷真在仙墟中亦感到他落了頹勢,心情複雜得難以形容。
「這便是孤注一擲麼?可惜,用完了就沒了,而我,仍然可以繼續殺。」
他冷冷地嘲諷,聲音空靈縹緲,極有穿透力地送達尚在抵抗的仙人耳中,讓人不由得心生寒意,有耐心地耗著肆意壓來的力道,將其逐漸化歸於無,果然,在魔光騰然沖天的瞬間,一條巨大的虛蛇穿過光牆,又從蛇身散分出無數條金黃小蛇,張開遍佈利牙的口咬去的同時,亦源源不絕地吐出曾瀰漫了大半個仙域的青黑色毒霧,雖然夜幕降臨,卻在金光中分外顯眼。
如來的臉忽然變了,「諸位仙家撤退,去往西天地界,勿白白葬送了性命。」
佛袖揮拂,毒氣湧向人跡稀疏的方向,又在奔騰中紛紛消隱,各路仙家乘雲向西天而去,個個長髮散亂,衣魅襤褸,血跡斑斑,模樣狼狽,精神氣卻依舊不懼不亂,目光堅定,同仇敵愾,嫉惡如仇,似是遲早會讓蛇影魅魂飛魄散。
如來率座下弟子以防禦為輻,撤退為主,也逐漸淡出了這方恐懼的區域,然而,空氣中硝煙和血腥的氣息卻不減分毫。
「我佛慈悲,渡蒼生靈善,孽障,邪不壓正,莫要得意,總有一日,你會為屠戮仙靈之罪付出代價。」
隨著金輪佛光消失在西天天際,夜幕,徹底掩蓋了一切,只剩下佛語悠遠,餘音不絕,越來越細微,半空中兩個此起彼伏的心跳便明顯了起來。
「二位還不走麼?只要本尊動動手指……」蛇影魅化作人形,浮在虛空之中,笑得意味不明。
不用想冷真也知道那兩位是誰,正要開口,外面有一個清朗悠楚的聲音道,「我可以走,但是,龍三太子必須在我之前走,不然,我走得不放心,畢竟覬覦人妻的事,三太子一向最拿手。」
南澤一言不發,只牢牢注視著某一處虛空,身旁的氣氛分外凝重。
疏華緩笑道,「那還不簡單,本尊在龍三太子之前走就是,我們還得尋地方過夜呢!」
楚赤暝臉色一僵,嘴唇緊抿,紅袍被仙氣沖得鼓漲開來,赤薇劍耀著緋光從手中凝出,向不遠處刺去。
快,准,狠,絕,然而,蛇影魅只是淡淡地看他,在緋色殺氣劃到衣魅的瞬間,懶懶一笑,化作藍光驚起,宛長虹貫空,很快消失無蹤。
「赤暝。」冷真低呼,心中忐忑,疏華解開仙墟咒,放她出來,看她在雲上打轉,尋找著某個身影,奇道,「按理說你該更關心龍三太子才對,雖然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只是略略傷了他心口一下,但也畢竟比楚赤暝嚴重了不止十倍。」
「什麼?……你……」冷真又驚又氣,南澤腹部的傷定然沒有痊癒,胸膛又被蛇影魅所傷,以他那頹廢十年又散了一半仙元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住這些磨難?
不用說疏華已經帶她離開了那一片修羅地獄,讓兩個相互敵對的人在一處,又會有什麼危險?心一陣緊似一陣,她茫然四顧,雙目癡怔,「這裡是哪裡?我得回去看看,千萬不要出什麼亂子。」
白天明明萬里無雲,夜間卻沒有一點星芒月光,煥發的淡淡藍熒讓那個雅致妖嬈的半透明男子朦朧無比,卻能夠清晰地辨認出來,他看著她,眸中泛起一絲悲哀,她的淚不知在何時流下,意識到時,已是滿臉水痕,一抹濕了手掌。
「冷真仙子。」他將她攬入懷中,俯首在她耳邊,「對於你的東西,我一向有分寸,放心好了,那點傷不會致死。」
他不過是意識的衍生物,不存絲毫氣息,胸膛平靜無瀾,彷彿一塊厚實的萬年石雕,身體也涼薄無比,冷真只感到被一個不容反抗的物體禁錮著,並沒有被其他男子強行擁抱而產生的窘迫和羞恥,喃喃道,「可是,赤暝不會放過他……」
「這我倒是忘了。」疏華歎了歎,「不過,這很簡單。」
光華一耀,一張咒語繁複金色符紙顯現出來,修長的手指迅速地在上面寫著什麼,曲指一彈,符紙向來世的方向飛去。
「這是……」
「不用問是什麼,它能拯救你的龍三太子便是。」指尖緩緩撫過她的眉,「知道麼,我最喜歡這裡。」
似乎沒有聽到後一句,冷真一把推開他,從未有過這般刻薄尖利,「什麼我的龍三太子,口口聲聲我的龍三太子,他不是我的,他是妙郁的,赤暝才是我的夫君,我們快要成親了,你不知道就不要亂說,我們的事你根本不懂。」
疏華一怔,眸中閃過一絲憫人的色彩,低聲道,「到頭來,你會知道我是對的。」
他第一次以如此沉黯的語調說話,彷彿不容質疑,真實得令人窒息。
「哈,什麼命定,什麼劫難,都是假的,假的……」她仰首淒厲地大笑,斥責,胸脯急劇起伏,身形有些踉蹌,似是一個瘋子,說不明白為何如此失態,如此狼狽,如此計較!
心境之複雜,如同天地初開時的混沌,所有的事物都摻雜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