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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送魔入世 文 / 蒼槿

    原來是……冷真恍然,喃喃低語,「破空咒誓……赤暝……」

    赤暝,並非我是大慈大善的聖母,只是我不能那麼自私,大劫一旦降臨,仙靈塗炭,甚至父君與母君也難逃厄運,但,我會隨你而去,無論生死,我們都在一起。

    疏華淡笑,「他受的懲罰,將比死還要痛苦許多。況且我說過,不會讓你死,自然會保住他的命。」

    冷真心一抽,咬咬唇,「什麼懲罰?」

    疏華輕歎一聲,卻無波瀾,「說些影響心情的做什麼,咱們繼續賞景罷!」抬手指向河面,「你猜,天宮十八域以及冥界的所有神仙在忘川河中呼號,會是多麼慘烈又壯觀的情景呵?」

    冷真怔惘地看著他,「什麼懲罰?」

    疏華默了一默,「曼珠沙華有花無葉,有葉無花,花葉不同枝,一向是愛情殘缺的隱喻,楚赤暝今雖是仙君,然而本質命素卻正對曼珠沙華,注定予然一生,他一向楚楚悠然,凡事不上心,不料遇著你,有了牽掛,從此便是劫數的開始,逃不掉,不願逃。」

    冷真扯住他的衣袖,所有的曼珠沙華模糊成一片迷霧瀰漫的火焰,嘴唇顫了顫,「什麼懲罰?」

    疏華輕輕拿開她的手,「冷真仙子,隨緣罷,該來的來時,你的反應已是自然,因此不知最好。」

    撩起袖子輕輕拭去她睫毛上的水澤,舉目開遍河畔的曼珠沙華,「我們下一程要去哪裡?冥府麼,閻王似乎有些怕我。」

    「你隨我來,我將你送到最好的地方。」

    冷真掠飛過忘川河,停在奈何橋頭,等著他。

    疏華笑了笑,轉瞬便到了她身邊。

    冷真從孟婆手中接過湯,遞向他手中,以最誠摯的語氣道,「忘記你是只蛇影魅,血,肉,骨才是你的目的。」

    疏華接過孟婆湯,低眉一笑,揚手將湯緩緩潑入忘川河,「仙子忘了?在幻境中,我親眼見著你痛不欲生的樣子,倒不怎麼羨慕所謂的生命之態了。」

    冷真歎了歎,掩不住的淒然,「也不是每個人都似我這般,你只不過碰巧遇上了比較不幸的我而已,你看我的父君與母君,鶼蝶情深,平和安樂,所以……」她正伸手去接孟婆湯,卻見孟婆已委頓在橋頭,瑟瑟發抖,渡過忘川河的一干死魂靈也倒成一片,眼神驚恐,渾身輕顫,便親自舀起一碗,再次遞向他,「這是你的初衷,初衷才是最重要的選擇。」

    疏華沒有接過,臉上一貫的輕鬆收斂了一些,道,「其實你最清楚我的初衷是什麼,只不過你粉飾太平,自欺欺人罷了。」修長的手指在三生石上游移,「不然,你斷斷是不會跟在我身邊的。」

    藍袖掩手,冷真掌心凝聚的仙氣越來越渾厚,身體恢復的同時,南澤給她設下的禁錮亦被衝破,但這只蛇影魅究竟有多強卻難以故計,壓抑住一絲忐忑,繼續曉之以大義,「你的眼睛能看到美的事物,鼻子卻無法嗅到芬香,這世間萬物相互聯繫,相互證明,你卻不能感知到一切存在,唔,也就是說,你作為絕對**的個體,其實根本就不存在,想要存在,須得血肉過體一遭。」

    說罷才發現疏華並沒有在聽,反而繞有興致地觀看魂靈在三生石上留下的字句,手一滑,便浮出一段刻骨的箴言,忽然間,眉眼微動,沉聲念出其中一句,「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與楚赤暝仙君相約下世。」側首看她,「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麼?」

    冷真心神一漾,三生石上,那染了龍三太子鮮血的誓言正逐漸消隱,是注定要無休無止地糾纏下去了麼?被凌辱的恨,相逢又別的痛一齊湧上來,然而兩人都不在身邊,無從發洩,終究是狠狠壓抑了下去——況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神,迅疾一個展步,掌中炙熱似火的仙力毫不猶豫地朝那銀髮披覆的頭顱打去,雖她仙法並不出眾,然那匯聚了她所有的修為的力量也非同一般,一瞬間,仙光將所有陰暗的色彩逼出冥界線以外,幾十里忘川河水激盪而起,蟲蛇殘肢飛飆入彼岸花叢中,獲釋般拚命爬行,奈何橋大震欲摧,凌厲之光穿過脖頸的瞬間,蛇影魅轉過身,一動不動,含笑看著她。

    冷真移身後退,鈺歌劍凝成形,雙手圈合催引,劍身閃耀著碧光,直直逼向疏華眉心,蛇影魅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劍完全穿過頭顱,飛釘在三生石上,才淡淡道,「仙子是在做什麼?」

    沒有一絲責備,沒有一絲嘲諷,沒有一絲慍怒,冷真的心卻泛起一層寒意。

    倘若仙法上乘的南澤或者母君在不加抵抗的情況下受這一掌一刺,怕是有九條命也活不了,這只蛇影魅卻完好無損,難怪五十萬年前的那場劫難中,西天諸佛出動也降伏不了那一對宗煌蛇。

    遂收回劍,巧笑道,「只是想試試你有多厲害罷了。」

    疏華依舊含笑,「現在知道了?」

    一陣喧囂響起,忘川東側,河水讓道,彼岸花伏枝,閻王正領著一干奇形怪狀的牛鬼蛇神趕來,怒髮衝冠,殺氣騰騰,卻似乎餘力不足,手抖著指向奈何橋,「蛇影魅……受……受死……」

    一時間,紅光黑影,濃霧晦煞之氣,湧聚成一股滔天惡風,無數駭人的嘴此起彼伏,嘶叫狂吼,朝橋頭席湧而去。

    彷彿萬鈞之力輕化為羽,藍袖只隨意一揮,所有逼仄的殺招轉瞬盡散,餘勢波及之處,鬼怪慘呼消隱,魂飛魄散,閻王則摔出百丈遠,掙扎著爬也爬不起來。

    見疏華沒有絲毫收斂之意,冷真忙上前制止,「不要殺他……」

    然而,已經晚了,疏華的手只做了一個反扭的姿勢,閻王的脖頸「卡噠」一聲折斷,黑血飆濺,頭顱滾落,不過是眨眼間,陰司之王竟輕而易舉地葬於蛇影魅之手。

    眸中藍赤交融的光一閃即逝,疏華低首看向掌心,語氣縹緲輕忽,「即便是西天如來,也熬不過一個時辰。」

    冷真一驚,他唇角的一絲笑已無法用冷來形容,那是淡漠到極致的,與任何事物無關,卻又足以威懾一切,扼殺一切的笑容,彷彿堪破叢林法則至上的王者。

    喊殺聲充斥了幽暗的冥界空間,腥水中的怨靈更加浮躁,爭先恐後向忘川河畔爬去,數不清的鬼兵,閻王麾下將宛若嗜血的黑蝙蝠,織成漫天密不透風的羅網,不同形狀,不同用途的神兵幻化出萬千煞影,裹攜凜冷殺氣,襲向奈何橋頭,陰風呼嘯,惡息撲面。

    冷真尋思著自己即使不被殺死也要被臭死,拉起疏華的手,「跟我來。」朝奈何橋延伸的方向掠去,那是唯一一處沒有阻截的地方。

    好似聽到他風淡雲清地說了一句,「終歸也不過癮。」便到了橋的盡頭,轉世處,光圈纏繞著雲煙一道旋轉,巨大的吸力在漩渦中心收縮又擴張,彷彿一張貪婪翕動的嘴,手迅速在疏華後背一推,三界最可怖的魔物猝不及防地進入轉世通道中,轉瞬被吞沒得無影無蹤,隱約有幾縷銀白色的長髮獵獵舞出,掃過她的臉,一拂即逝。

    冷真一時竟有些發怔,那似乎無所不能的魔物竟然就這麼簡單地送走了?似乎有些不大對勁,但疏華確是真的不在了。

    失神的當兒,光明圈飛快縮小,忽然間一黯,所有的殺招已降至眼前,當她是蛇影魅的同夥,這些鬼將定然不會放過她,冷真唯有本能地凝一個結界,再化出鈺歌劍朝任一方向格擋,然而,這對於陰界強大的陣群攻勢而言,簡直可說不堪一擊。

    惡臭的氣息直竄鼻腔,亂劍快刀輕而易舉地劈開結界,鈺歌劍也被其中幾員大將合力撂下,藍衫撕裂,長髮削飛,強光刺激得睜不開眼,冷真被疾風捲得不斷旋轉,不斷凝出結界又立即被攻破,不到一分鐘便耗盡了剩下的仙力。

    重錘砸下,頭腦昏沉。

    利刃劈斫,皮開肉綻。

    她踉蹌著,緩緩倒了下去,紅衣衣魅在腦海中一閃即逝,別了,赤暝,但願此難之後,會換得真正的轉世,實現——三生石上的誓言。

    耳畔一空,喧囂一下子沉寂了下去,一道輕忽的光在眼皮上游移而過,似有一條手臂環圈過她的腰身,騰掠而起,以為是疏華又回來了,她睜開眼睛,卻發現只有自己在上升,腳下遠遠的是恢復幽暗的冥空,一大片正在迅速灰飛煙滅的鬼兵將。

    是誰,是誰救了她?

    在某種無形之力的催引之下,她被托風送羽般帶出幽冥府,暫時逃離生天,環顧四周,確定疏華並不在,便招下一朵雲,向仙域御去。

    首先想到的,是完成最重要的那一樁事。

    不在乎屬於多久,只要擁有,便是永生永世。

    塵埃落定在暴風驟雨的前夕,是否真的是塵埃落定?

    兩段情,三世劫,只要還愛著,就不會疲倦。

    從辰沐海那一場纏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天,儘管對於魔物的去處仍然忐忑,冷真卻有些慶幸,畢竟為她騰出了空隙,去了結不達則憾的大事。

    途中,聽到兩位仙君在討論,說是天宮大費周折地遣出一干重將去檢查胸膛上有傷的仙人,半個月來徒勞無功,今日才想到應當使溯憶鏡,而鏡傾仙子的溯憶鏡恰恰早就壞了,便命造仙法器的高手辰沐海龍四子再打磨一面,而決定作出時,又正好查到玉溯仙山,楚赤暝暫時逃過一劫。

    冷真先去了辰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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