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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與魔同往 文 / 蒼槿

    手凌空在她身上一路抹下,所經之處,女孩稚嫩的五官稜角變得分明撩俏,短小的身段變得窈窕有致,疏華微微側首,含笑道,「你原本是個尤物。」隨即凝化出一面玲瓏剔透的水晶紋鏡遞到她手中。

    冷真懶懶地舉起,鏡中顏似皎月,完美無瑕,正是她十年前的樣子,然而,卻是慘淡黯然的形容,「轉世」之時無力跪下向他哭喊的一幕在腦海中浮現,手一顫,鏡子消失無蹤。

    「南澤,你有沒有愛過我,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時過境遷,愛又如何,終究她心中儘是怨恨了。

    疏華平靜地道,「如今你是刻意忘記也不能了,你曾喝下孟婆湯,一些事情變得稀疏模糊,即便記得也斷斷續續,在幻境中,我已為你理順過往的一切,儘管知道你的未來,我還是希望你在清醒之下走完這一劫。」

    什麼知道她的未來?想到他在幻境之中說的某一句話,心頭一寒,不,她不要那樣,她不可能心甘情願,又怎會走到那一步,倘若真的如此,那麼,楚赤暝呢?他又是什麼樣的境地?

    思緒亂如麻,她鎮了鎮,起身來,款款半步,立在疏華跟前,娉婷裊娜。

    當務之急,是如何阻止這只蛇影魅。

    疏華上下打量她一眼,有些玩味地問,「你是想勾引我?」

    冷真乾咳一聲,本就黯淡的臉色,此刻更是面臨大義的肅然凝重,「其實,桑雲域那兩條宗煌蛇原身已經在五萬年前被毀,禁錮在雲桑域凌噬塚的,不過是殘缺不全的蛇靈而已,而天宮在墳墓中設了祛除符咒,再稍微過些年歲,便是一絲魂魄也蕩然無存了。」

    疏華疑道,「既是如此,天宮又何須因有人施破空咒誓而驚慌失措呢?」

    冷真答,「自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了,怎麼說也得防著,我的夫君犯下錯該受罰是一回事,你能否達到目的則是另一回事,所以……」

    「所以我去投胎才是最佳選擇。」疏華淡淡一笑,斜覷殿外,「看龍三太子這副模樣,是恨不得立即將我手刃了?」

    冷真一驚,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南澤玄發散亂,黑袍襤褸,眸中恨意洶湧,被鮮血染紅的左手緊緊摀住腹部,右手則拖著滄問劍,正一步步艱難地朝寢室挪來,齒間吐出兩個字,「魔物。」

    漣司抱著銀鎧,跟在一旁急得不得了,「三哥,暫且不管他是什麼,先服藥療傷才是當務之急啊!」

    某個部位的疼痛仍在繼續,冷真冷笑,「你還沒死麼?」

    南澤動作一滯,手捂緊腹部,更多的鮮血從指間流出,目光幽深莫測,緩緩道,「我要娶你。」

    多久了,多久沒見她成人模樣了,那麼美,卻那麼傷。

    「我要娶你。」而不是,「我會娶你。」前者是忠貞不渝的愛,後者僅是責任。

    冷真嘴角扯了扯,卻無法再祭出一個僵硬的笑,只冷冷道,「既然死不了,三太子還是好生養傷罷,免得再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胡話出來。」

    疏華淡淡一笑,「冷真仙子,你且先顧你的恩怨情仇,我就不奉陪了,謝謝你將我從幻境中帶出來,楚赤暝麼,我會救的。」

    冷真心思一轉,挽住他的手臂,「到別處說話。」

    決不能讓這個魔物跑了,否則後患無窮。

    疏華垂首看她手,「捨不下我?」

    冷真低眉含笑,翦水秋波,溫婉流轉,「自然是。」

    手腕頹然一鬆,滄問劍幾乎落到地上,儘管知道她並非真心,然而,入眼是她與他人卿卿我我的情景,教他如何嚥得下這一口氣。

    「冷真。」沉聲喚出,卻又不知說些什麼,對上她那一雙充滿嘲諷的眸子,心頭像是挨了一刀,忍著痛制止,「不要去,蛇影魅很危險。」

    冷真「噢」了一聲,反詰,「即便他將我殺了,也不會對我不敬,三太子,你以為,強佔了我的身體,就算是得到我了麼?呵,錯了。」看向疏華,「我們走。」

    南澤強撐著緊走幾步,踏入寢室,如此同時,藍光一閃即逝,疏華與冷真一道消失無蹤。

    南澤身體一踉,委頓在地,漣司急忙將他扶到榻上,「三哥,冷真仙子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一旦宗煌蛇被喚醒,將會造成三界大劫,你就不要太放心上。」

    南澤閉上眼,「她是為了楚赤暝才將蛇影魅帶出來的,終究……」

    濤聲陣陣,滄浪倒捲,天穹微顫,酣戰不休,一縷縷,一絲絲不絕的琵琶聲從陣中傳出,鏡質部位不斷翻轉,耀出明晃晃的光芒,冰冷而凌厲的殺氣呈漣漪狀漾開,當中卻牢牢鎖圍住一個紫發紅衣仙君。

    胸口撕裂的疼痛在鏡傾的護躉下逐漸平甫,一腔仇恨卻依舊洶湧澎湃,楚赤暝終是忍無可忍,轉換赤薇劍的指向,「鏡傾,你再不讓,可別怪我用狠了。」

    這一樁纏鬥說到底是瑾萊,鏡傾,楚仙君要殺龍三太子,辰沐海一方阻攔其目的達成奮起反抗,而鏡傾死死困住楚赤暝,雖是主要擔心他傷勢發作,但也間接助了辰沐海,珞瑤與央胤逐漸應付不力,但楚赤暝重傷在身,也不好對鏡傾下手,龍族兒女只阻不傷,時間無限延長,局勢越來越糾結。

    纖細清冷的手指繼續在琵琶弦上輕彈,鏡傾有些嗔怨地看向身畔的仙君,「你出了我這一關,也未必擋得住這兩位龍子,三位公主的攔截,既然珞瑤仙子與央胤仙君不願撤手,我只能帶著你先走一步了,報仇之事麼,萬年也不晚。」

    纖指加快撥弦,琵琶聲繞耳不絕,之前僅是殺招,此刻卻流出擾人心智,亂人心智的迷糜之音,定力不太好的,身形不由得有些踉蹌,楚赤暝長身凌空,巋然不動,目光一冷,赤薇劍毫不留情地向鏡傾懷中的鏡琵琶斬去。

    動作忽然一滯,一個人影出現在半空,竟是……曾經的眉眼和身姿,她,轉瞬之間,長這麼大了?!

    似是一朵藍色紫陽花,靜中天然雅,明媚卻冷清。

    琵琶音戛然而止,刀光劍影不再耀起,餘勢帶起的波濤也彷彿平靜了下去。

    是她麼,是夢麼。

    她淡淡地笑著,「赤暝,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不知她說出此話的緣由,只感到溫馨又哀涼,忽然,胸中漾漫的幸福被一陣刺痛擊穿,她的身側,不知何時逐漸隱現出一個半透明的仙君,銀髮藍衫,唇角含笑,雅致妖嬈,與她宛若一對眷侶。

    「冷真。」

    驚掠而起,伸手去拉她,還未觸到一角衣魅,她卻轉瞬消隱,那陌生仙君也不見了蹤影。

    心口一震,停在她原先所在的位置,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她去了何處,為何會多了一個人相伴,難不成,那便是她在幻境中被玷污時呼喚的「疏華」麼?

    不,不敢相信,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

    那一絲刺痛飛快蔓延全身,讓他幾乎站不住。

    難道是,好不容易得到,卻已開始面目全非。

    那一句陽春話語浮在急湍暗流上,一時間,心情複雜得無法比擬……等她……她很快就回來,又是什麼用意?

    「楚仙君。」央胤歎息一聲,神色異常沉重,「冷真將蛇影魅從幻境中帶出來,仙界恐會發生大劫,既是如此,她該承擔起應負的責任,由她去罷!」

    「這……」所有的情緒被莫大的震驚取代,「她原來是……」

    辰沐海以保守冷真仙子帶出蛇影魅的秘密為條件,換得了這一場戰鬥的平息。

    珞瑤仙子與央胤仙君,楚赤暝為了商討對策,也暫時放下了龍三太子的命不取。

    雙方都沒有佔到便宜,反而得知一個天大的秘密,日子惴惴不安了起來。

    「這是……要去哪裡?」

    跟在可毀天滅地的魔物身邊,冷真心中滿滿是是肩負蒼生重任的使命感,只是疏華的去處飄忽無蹤,讓她覺得意義一下子輕微了許多。

    瑞氣千條,百彩流光緩緩穿游,身下是蒼渺太虛,萬古滄流,彷彿不老的天穹也貪戀綿綿眷情,沉氳到仙河上方,縈繞不去。

    疏華聞言,玩味一笑,「遊山玩水罷了,樂得有美人相伴,倒也不虛此行。」

    冷真斟酌道,「仙界的景致大抵如此,不如去冥界走一趟,體驗一下不同。」

    疏華側首看她,挑眉道,「好。」

    經鬼門關,過黃泉路,忘川河中浮滿殘屍,蟲蛇遍佈,怨靈嘶叫,腥風撲面,河畔則是夭夭灼灼的曼珠沙華,吐出烈烈噬空火焰,在灰暗的主色調中猶為炫目,恍惚間,冷真竟感到有些熟悉。

    藍袖一揮,一方河域中惡靈散去,一派清明,疏華俯身摘下一朵曼珠沙華,手指捻弄幾圈,「知道麼,七萬年前,這裡有一株曼珠沙華成精,本是要投胎為人,不料誤落狐胎,成了一隻狐狸。」

    冷真微微一驚,複雜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你是說……」

    疏華將曼珠沙華擲入河中,笑了笑,「不錯,正是你的夫君,不似其它曼珠沙華百歲一枯容,他存活了百萬年,亦吸了百萬年的妖魅之氣,我之所以知道這些,並非僅僅由於我能夠看到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

    冷真一言不發,等他說下去,卻產生一種宿命難逆的預感,為什麼……

    疏華看向河面,繼續道,「宗煌蛇本是忘川河中的一對雙絞惡蛇,與其他蟲蛇一樣,它不甘一直待在這腥臭的死水中,卻不似它們整日鬼哭狼嚎,徒勞掙扎,只是不斷地汲取惡煞之氣,終於,五十萬年前衝開鬼門關,造成仙界十年大亂。」

    頓了頓,又道,「所以,作為近鄰,我對楚赤暝的心思瞭解得比較透徹,這人一向不認命,殊不知,命卻由不得他。」

    冷真聽出一絲暗諷,心下不滿,「他一向順其自然,自然而然,從未越軌,何來的不認命,唔,你是說他由植物辛苦化為動物這一樁經歷麼?只要對現狀不滿而又不是廢物者,總是會想方設法改變的,這並無關乎命運。」

    疏華輕笑,緩緩道,「他已經不認命了,你見到的,尚未見到的,都是如此,並且,他會為之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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