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章 篡改姻緣簿 文 / 蒼槿
南澤終歸是沒有遂冷真的願,將她留在瑾萊,在隨心而造的幻境中不知游到了何處。
奇象萬千,藍空垂滿晶瑩的冰凌,瀑布傾天而瀉,窸窣的水簾中清音叮呤,彷彿細小的鈴鐺在相互碰撞,勾起人無限傷懷的往事,又喚起對未來的憧憬,冷真伸手去接,水滴在掌心消隱無蹤,不沾半分濕痕。
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
南澤手自然下垂,恰恰落在她的腰處,歎息一聲,「可算是見著你對一處景致感興趣了。」
足下是萬丈落淵,煙鎖霧濃,秀巒拔節,籐蔓凌空相纏,碎花點綴,巧葉玲瓏,遠處存在達百萬年之久的原始蒼林若隱若現,一派滄桑的綠熾,彷彿從來都在新鮮地扯疼的傷。
二重天,過界處正是兩人身處的位置,冷真的視野清明又朦朧。
她淡淡道,「十二日後可以解脫,才是我最感興趣的事。」
南澤,我不想愛你了,真的。
為什麼,要到失去後才爭取,失去的已屬於別人,再努力也等於強取豪奪,曾經可以理所應當地攬之入懷,為何卻又不願。
南澤的手一顫,冷哼一聲,俯身將她抱起,凝視那雙澄澈蒙傷的眸子,她也看他,卻又似不在看他。
定又是在念楚赤暝了,她無時無刻不在數時間,就連敷衍他也不願,他又怎會不知。
怒從心底騰然升起,南澤的手驀然按緊她的後背,含住她稚嫩的唇瓣,輕輕吮吸,彷彿入口即化的香花,甫一嘗到便難以自拔,他迫不及待地撬開齒貝,向深處侵入,纏向最鮮嫩欲滴的舌蕾。
冷真睜大眼,只見那雙眸子閉闔著,眉峰微顫,舌頭被他溫熱的舌完完全全裹住,輾轉不停,抽不出,逃不掉,彷彿要一起奔赴死亡和永生,她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反抗,卻無法喚得他半分清醒。
為什麼不是以前,為什麼不是以前?
大顆大顆的淚滴從眼角滑落,打濕他垂散到她臉龐上的玄發,狹小的,糯濡的空間被他填滿,徹底佔據,不留餘地,拚命開拓更深處的溫度,她感到一陣陣難受和窒息,有苦難言,說不出,無法說出。
「讓我死了吧!」
她心中默念,抑制著不讓自己的身體升溫,南澤的衣襟被摩/擦敞開,胸膛滾燙地貼著她,唇則片刻也不息,她的手不斷推他的腰畔,他卻如磐石般,要重重地覆壓她的一生。
他要一生,佔據她的心,她的身體。
她絕望又愧疚,被巨大的悲涼籠罩住。
瀑布垂天,水簾傾瀉而下,落入萬丈深淵,將兩人的身影遮掩其中,一是炙熱似火,焦灼挽留,一是冰涼似雪,決意在他人懷中融化。
本不應該是這樣的呵!
耳畔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冷真更加慌亂無措,卻只能發出含糊的牴觸聲,她的仙力被南澤封住,與一個平凡的人間十三歲小女孩沒有兩樣,需要呵護和關懷,他卻肆意地入侵她,掠奪她。
南澤傾身一覆,擁著她凌空旋轉起來,所經之處,幻景紛紛湮滅,在身畔化作無數流螢碎片,又在身後重新凝聚成行,南澤不知疲倦地吻,含著深切的渴望,最真的愛意,希冀她有一點反應,然而,她只是推拒,只有推拒。
倘若是當初,她定然主動褪去這一身藍衣,將一切毫無保留地給他,可是,人生僅有一個當初,當初只是過去的一個經歷罷了,終將隨風而逝,包括那時的人,那時的記憶。
殘夢幾何,糾葛幾何,心許幾何……
楚赤暝,楚赤暝……
南澤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痛楚,即使她心中有他,卻不願再愛他了,她不但自欺欺人,寧可傷了他,也要給楚赤暝一個成全。
摟住她掠過萬古蒼林,經過瓊瓏繁花,他身形一滯,翻滾著向深淵落下,冷霧化作清風,嗖嗖而逝,一滴更冰涼的觸感打在鼻尖上,南澤眸中的濕氣終於凝成水澤,他注視著她,不依不饒。
冷真,愛我。
冷真,愛我!一定要愛我!
冷真一驚,以為他是要自殺,然而一想在幻境中根本無法完成這一奢侈的舉動,便稍稍放了心,小小的她被他禁錮在懷中,從一開始所做的掙扎無異於輕羽撼鐵,他的身體燙得像是燃起黑色大火,要徹底吞噬了她,將她扯入無邊無際的愛獄。
淚是冰的,體是熱的。
冷真舌唇被他攪得麻軟無比,心一陣蒼涼一陣久遠,腦海中牢牢鎖住那一襲紅袍的影子,按捺住半分動搖的意念,她已經決計跟了楚赤暝,不會改變,不可能改變,什麼命素正對藍色紫陽花就是背叛,她不信。
她閉上眸子,避免看到他的傷,他的懇求,他的絕望。
她愈是這樣,南澤愈是憤怒,手一拉,細柔的薄絲帶從腰際抽出,冷真身體一涼,恰恰見著藍衫從肩頭剝落,胸前一片白花花的嫩肉顯露無遺。
南澤的目光垂落在那兩堆賁起的小小雪峰上,儘管每夜,他都要將她脫光,擁著她的**入眠,此刻見著,記起她才是一個小女孩,心不由得一陣憐痛,眉頭一皺,吻從她唇上移開,將她的衣襟拉好。
冷真終於得空,不加多慮,狠狠一巴掌向清瘦的俊臉扇去。
南澤迅速握住她的手,注視著那雙又冷又恨的眼睛,心一陣冰涼,「冷真,我吻你那麼久,你竟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曾經想要得到他半分溫度的女子,如今在他熾熱的包裹中,反而成為一座冰雕,來不及了麼。
沒有仙法維持,兩人急劇下落,他似渾然不覺,擁著她,等待回答。
冷真側開臉,「龍三太子,無論有多少誤解,但我們終歸緣盡,這一世,再糾纏也是徒勞,還不如早些放下。」
又道,「也或許,之所以產生那麼多誤解,是我們無緣所致,因此命運會千百般阻礙。如今我身邊已經有了合適的人,你的姻緣,再等等,應該快來了。」
末了,寬慰他,「莫須急。」
有什麼東西急劇上湧,喉嚨一澀,她抬手按住心口,陣陣咳嗽在空曠的深淵中響起,南澤目光一緊,疏導仙氣入她的體內,四分五裂的疼痛感減輕了不少。
他的長髮悉數散落,遮蓋了大半張臉,眸子複雜莫測地盯著她,痛,恨,悔,以及莫名的快意交織在一起,讓她不由得有些害怕。
「哈哈哈……」他忽然仰首大笑,淒厲如斯,堅決似痛飲下一杯毒酒,嘴湊到她耳邊,「知道麼?你與楚赤暝在三生石上留下的那番話我早已看到,並將鮮血融入了字跡中,冷真,你這一世也注定擺不脫我了。」
他竟可看到,並且以血祭了這段情。
不啻於平地驚雷,冷真身體一軟,卻被他禁錮在懷中,動彈不得,粗急的呼吸撲在耳畔,薄涼的唇在脖頸各處游移,帶起一片糯濡的濕痕,黑袍鼓動,長髮獵獵而舞,南澤以一種瀕臨發瘋的狀態,施法直掠上空。
不斷地吻,傾盡蒼生,頹靡世間繁華,除了那一顆熾熱痛楚的心,一切不過是過眼雲煙。
就算死,也不會放開她了。
月老念訣凝出姻緣簿,哆嗦著手呈上,楚赤暝雙掌合十,托起本簿,頷首注視殿外,彷彿在無聲祈求著什麼。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求」,他閒雲野鶴慣了,對許多事不計較,但求,卻是心底隱隱排斥的,寧願豁出性命也不會降下半分姿態,此刻,他在求那冥冥之中的聯繫,命運可以扭轉,藏得極深,又玄乎縹緲的東西卻難以忤逆。
無法違背,一旦違背,懲罰隨之而至,可他已經錯了,不怕錯得更深,他只想在錯之前,求一份微弱的心安,做一次無濟於事的努力。
這裡本就是天,然而,他求的不是天,他從來不求天。
月老戰戰兢兢地在一旁站著,有些恍神,赤狐仙君一襲曳地的大紅衣袍,微卷的長髮彷彿爬在火焰之上的籐蔓,美得令人不太敢直視,那藍穹落映的眸子卻是寡合又哀傷,希冀又無助,雜糅成一種最容易使人淪陷的妖冶之愁。
既然知道了結果,為何卻又要去求證?
簡單而莊重的儀式完畢,楚赤暝輕而易舉地找到冷真那一頁,兩個並排的名字映入眼簾,手一顫,姻緣簿落到地上。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他怔怔地站著,臉龐蒼白,意識被掏成一片空白。
那麼,他算什麼,他在她生命中,算什麼?
滔天怒氣,萬般情緒,化作一聲撕裂耳膜的怒吼,月老只來得及摀住耳朵,身體便已向外飛去,月姻殿震顫不止,無數細碎的冰晶自縫隙邊緣濺出,庭院中樹葉落盡,花草皆枯,一派凌亂荒涼。
楚赤暝晃著身軀,踉蹌幾步,張掌一吸,姻緣簿從躍到手中,右手化出一桿毫筆,仰首大笑,「命定麼,冥冥聯繫麼,由我來定,且看如何。」
月老匆匆從殿門奔進來,疾呼,「楚仙君萬萬不可,擅自改姻緣簿,必將遭到世上最痛苦的情罰。」
一道緋光毫不留情地打出,月老一聲慘叫,轉瞬不見了蹤影,毫筆在「辰沐海龍三太子南澤」九字中部一劃而過,九字隨之而逝,相同位置添上「羽溯仙山楚赤暝仙君」,又翻到他的那一頁,筆不由得頓了頓。
稱謂一旁,果然是她,那白衣似月華,美若哀怨之雪的鏡傾仙子。
這便是冥冥之中注定給他的緣分麼?
冥冥之緣,本該愛得刻骨銘心,可是,他不愛,他無法愛。
這一劃,將會毀掉一名女子的幸福,可是如若不化,同樣會傷害了她,倒不如當這所謂的緣不存在,不相干,不牽連。
楚赤暝眉頭微微一皺,將「月孤域芙渠仙子鏡傾」一旁的名字劃掉,待最後一橫消失後,他闔上姻緣簿,注視著虛空,目光急劇變幻。
有用麼,這樣做,連他自己都欺騙不了。
他又做了什麼,他何曾這般發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