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二章 誤解落淵 文 / 蒼槿
其實也不算病倒,據說丹草仙醫檢查過了,並沒有什麼病症可尋,然而,南澤確實躺到了床榻上,模樣懨懨,一夜之間虛弱了不少。
冷真有些不可思議,輕而易舉地將楚赤暝全身經脈挑斷的龍三太子,竟無緣無故地落了這樣的下場。
初聞消息時,她心底一陣渺然的痛,卻彷彿隔著什麼,愈加地遙遠了。
想來,離拒婚,離那一巴掌,不過是隔了整整兩日而已。
「龍三太子。」
她不由得怔忡,五百年前,他將她從海水中救出,她不顧腹中飛快湧出的水,一遍遍呼喚著他的稱諱,帶著滿滿的希冀和熱切,而今吐出這四個字,就只有透心涼和空落。
她仍是擔憂他的,只不過再也不會去爭取罷了。
興許他最不希望的,莫過於她出現在他眼前,前日她傻傻地又去驗證了一次,帶著恥辱和痛苦回來。
她覺得,是琉珠的死對他打擊太大的緣故,才使他倒下,然而,他明明是七名龍族兒女中最堅強的,為何只有他倒了?
寢房簾被撩開,冷真心事重重地走了進去,楚赤暝正靠著墊高的枕,稍微側過臉,依然含笑看她,「我記得今早好像聽到你向珞瑤女仙君打聽仙元迅速凝聚的方法,不用了。」
冷真坐到榻邊,端起那一碗溫了的銀耳蓮子羹,「你是擔心仙元凝聚了,我趕你走麼?」舀起一勺來餵他,「或者你在這裡長住,或者我跟你走,羽漱仙山也不錯。」
楚赤暝喉嚨動了動,一動不動地注視她,眸中星芒爍爍,「你這樣說,我很高興,唔,問到什麼沒有?」
冷真用羅帕將他嘴角的湯痕拭了,「沒有,大概只能等到千年以後了。」
「那也好。」楚赤暝反而有些釋然,「如果有的話,我真擔心是冒險之事,連累了你,那樣的話,我也不會安心。」
冷真撫了撫他的胸口,「少說些話,羹涼了,可就沒味道了。」
她一勺勺餵他,一次次耐心地為他試嘴邊,他那樣暖曖深沉的目光,幾乎將她吸了進去,最後一勺喂完,羹已是微涼,冷真起身,將碗置於靠牆的案上,又回到榻邊,拿下墊著的其中一個枕頭,「目前除了吃喝,你的事只剩下睡覺,等經脈接好了,可以跟我一道尋碧僑,可為我繪屏風。」
楚赤暝思忖一番,「我還能做一件事,全身上下不能動,不過,嘴能動。」
冷真斜覷他一眼,楚楚有禮的楚赤暝,近來是越來越不安分了啊!儘管如此,她還是俯下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本想蜻蜓點水,盡快去辦正事,唇卻被他含住,濡動輾轉,柔中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堅決。
冷真只好依他。
為了避免碰到他的傷口,她手肘撐在榻上,唯獨唇臉與他相觸,楚赤暝艱難地抬起手,攀住她的肩頭,呼吸漸濃,然而,他無法動彈,所有的渴望都集中在了嘴上。
「哎呀!」冷真痛呼,一下子起身,皺著眉頭,手伸到唇上,拭下一抹嫣紅的血跡,怨怒地注視他,「你……」
楚赤暝眼中的熾熱飛快褪去,身體拚命向上抬起,然而,只是離榻一點,又重重地倒了下去,他愧疚地道,「對不起。」
冷真歎了一口氣,楚赤暝也太不節制,她以後定然是承受不了了,善解人意地道,「咳,你忍受了七萬年,我明白那滋味不好受,不過,現在嘛,得先將傷養好。」
楚赤暝一挑眉,「那意思是……」
冷真趕緊將被子拉蓋到他身上,「我困了,回瀾雪閣睡個午覺先。」
楚赤暝無奈地笑了笑,「好。」
冷真沒有回瀾雪閣,出雲佚殿大門後,直直去了辰沐海。
清晨,她按時為楚赤暝洗臉梳頭,珞瑤仙子和央胤仙君過來探望他,一同出門到院中,她將揣著的一樁心事提出來。
母君和父君對視一眼,珞瑤仙子示意女兒隨她到姬翎大殿,品了一口茶道,「有是有,不過,就算合我們三人之力,也不可能做到,雖然希望楚赤暝仙君盡快凝聚起仙元,我與你父君,也從未提起。」
冷真的心頭蒙上一層陰雲。
央胤仙君問,「你可知,西部有一座望君山?」
冷真想了想,「據說是一座隱形山,雖說看不到,但大凡經過那裡的仙人,都會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捲入,從此消失。」
珞瑤仙子神色凝重,「是被吃掉了,望君山是噬仙獸力量之源,噬仙獸正是由那裡孕出的,山上還有什麼可怖的凶禽異獸存在不得而知,但獨獨噬仙獸就足夠令仙人膽戰心驚。」
央胤道,「二十萬年前,望君山玨磬仙君仙化,仙元凝化作攢元珠,望君山頂延出一個龍口,銜的正是這顆珠子,倘若服下的話,仙元盡散的仙人便會凝聚起仙元,不但如此,仙力還會增強許多。」
「其實,不少仙人葬身望君山,並非意外,正是衝著攢元珠去的緣故,不然,明明知道望君山的位置,為何偏偏從那裡經過?」
冷真的眉頭凝成了麻花,「那要如何才看見望君山,入得望君山?」
珞瑤仙子疑惑地道,「我和你父君與你講這些,正是告訴你別無它法,只能等待千年之後,望君山就是能看到,也入不了,除非葬身其中。」
冷真乖巧一笑,「女兒當然不會白白去送死,只是想補一下六海千山地理學識,說說也無妨。」
央胤玩味地掃她一眼,「用顯隱鏡便可以看到,這樣的法寶嘛,造仙法器高手,辰沐海四龍子倒是有,不過,借來也沒甚用處,望君山是一個專門吞噬仙人的魔窟,萬萬不可去。」
珞瑤半開玩笑半擔憂地提醒,「要是你犯傻的話,為了救你,我與你父君得義無反顧地趕去,碧僑就無人可尋了。」
冷真又是發誓又是承諾,並說後悔聽了這一番話,雖然讓她補了地理常識,但也害得她又是起誓又是承諾,實在是得不償失。
然而,珞瑤與央胤並不知道,自打她聽說有方法時,便已經決計要去救,不管有多麼凶險,不管是不是一靠近就被吞噬得血骨無存。
她就是這樣的人,一旦愛上,便會奮不顧身,一旦放棄,便再也不會回頭。楚赤暝沮喪地對她說他是廢物,原來他也有計較的一面,他要的尊嚴,她可以給。
除了龍三太子的寢宮在東側,其他龍子公主的寢宮都建在西側,冷真可以輕而易舉地避開他的視線,倒不是說她有多決絕,畢竟他是因琉珠和冰漩仙子倒下的,與她這個外人並沒有多大干係,也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病,靜心休養十天半個月,氣色該會好起來了。
她十分愧疚,不該一時衝動,摔了他的碧玉簫。
為了不讓人發覺,她無聲無息地放倒守護各個關口的蝦兵蟹將,順利摸到四龍子的寢宮外,正要進去,忽然聽到兩個人在談話,內容似乎與南澤有關,她心稍微一提,停下腳步,將隔牆耳貼到了牆上。
「三哥這樣確實不是個辦法,身體只會一天垮似一天。」四龍子歎息一聲,「冰漩逝去,他本來心病就深,琉珠也不在了,這……」
「我有一個好法子。」是七龍子漣司的聲音,「四哥你不是什麼都會造嗎?造一個冰漩的話,想必也能夠以假亂真,三哥的病大概就會好轉了。」
「咦。」南階奇怪地道,「為何不是造琉珠?」
漣司聲音低了下去,「八妹才剛剛離去,不現實,況且,叫我們與其他兄姐看了,也會傷心不是?」
「也是,也是。」南階唏噓道,「不過,我倒是覺得,造一個冷真仙子或許情況會好一點。」
冷真心一驚,手按上心口,然而,卻並沒有太多期待。
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已經消磨了她曾經滿滿的期待。
「那可不行。」漣司驚詫地道,「恐怕三哥的病會更重了,與三哥上瑾萊仙山的時候,我有意提到楚赤暝仙君試探,被他瞪了幾眼,以為他是對冷真仙子有心思,他看到假的冷真仙子遺體時,一臉悲傷,額,幾乎要落下淚水,結果卻是在演戲,引冰焰海前來,好替咱老父償還了那筆債,你想啊!憑三哥的聰慧,如何會識不破一具假的遺體。」
又讚歎道,「不過,三哥也真是厲害,從一開始,設計得天衣無縫,冰焰海愣是沒有瞧出破綻來,特別是抱著假遺體黯然神傷的那個場景,不知情的人,會感歎三哥對來冷真仙子用情多深啊!其實……」
南階道,「這世間的是是非非,誰又說得清楚,我聽守衛說,三哥昨夜呼喚冷真仙子的名字來著?」
冷真心沒有再提,只是茫然,還有幾絲恐懼,因為她知道,接下來聽到的真相定然不好。
果然,漣司頗為遺憾地道,「我也聽說了,三哥呼喚冷真仙子時,聲音十分急促迫切,這種情況要麼是愛得太深,要麼是恨得太深,據說冷真仙子與楚赤暝仙君曾在辰沐海邊戲弄過三哥,自然是痛恨之切了。」
南階同情道,「既然如此,三哥也真是可憐,明明痛恨冷真仙子,為了還父王欠下的債,卻還要一次次接近她,想必也是一種折磨,病倒跟這也有一定的關係罷。」
冷真頓生一種立即離開辰沐海的衝動,然而,想到全身經脈盡毀的楚赤暝,終究是忍住了,閃身到殿門外,輕咳一聲,在目瞪口呆的兩人注視下,面帶微笑,毫不介懷地走了進去。
南階和漣司的神色由驚訝轉為尷尬,南階忙向旁座打一個「請」的手勢,「冷真仙子登門造訪,寒舍蓬蓽生輝,請座,請座。」
漣司放下懷中的銀鎧,手忙腳亂地去倒茶水,奉上茶盞的手微微顫抖一下。
冷真繞有興致地看他一眼,大方地道了謝,接過茶盞,漫不經心地品下一口,置於案上,「倉促來訪,還望見諒,冷真是想向四龍子借一樣東西。」
南階已經鎮定了下來,在她身旁坐下,「噢?」
冷真答,「顯隱鏡,可否?」
南階遲疑了一下,「借倒是沒有問題,只不過,僅有的一面顯隱鏡昨日被三哥要走了,冷真仙子要麼等我重新打磨好一面,幾日後來取,要麼向三哥借一下,如何?」
冷真怔住了,終究還是逃不過要面對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