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 玉帝賜婚 文 / 蒼槿
冷真與楚赤暝之間如何,她打開微觀瀑鏡,也多多少少撞見過幾次,雖瞧不見有多親密,但兩人總在一起,她亦如鯁在喉那般不痛快,掩嘴輕笑一聲,施施然對冷真道,「不想冷真仙子與龍三太子之間,竟有這麼一段淵源,正巧三太子也來了,鏡傾順便祝福二位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聲音輕柔,卻有一股穿透力,飄在整座凌霄寶殿中,所有的神仙皆拱手奉上「執子之手,與子攜老。」「並蒂花最美」,「共育蟾宮摘桂枝」,「天作之合」,「珠連璧合」等祝福語,大殿一一時喧囂無比,玉帝也不阻攔,與王母一道笑盈盈地點頭,彷彿領受的正是他們。
只有冰焰海龍王汐皓垂著頭,神色惶惑,一動不動,不知道等待他的又是什麼樣的懲罰。
冷真聽著此起彼伏的祝福,忽感遙遠而好笑,將她與南澤聯繫在一起,又是多麼的不現實,她下意識看向楚赤暝,見他俊美的臉鋪上了一層黯色,一言不發地注視著鏡傾仙子,嘴角噙著一抹冷冷的笑意,鏡傾臉上的笑意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保持著鎮定,卻見兩分慌亂。
在祝福語中,南澤徐中帶疾,走到凌霄寶殿中央,海洋的氣息從肅穆中透出來,身挺似山,拱手施禮,「小仙見過陛下,王母娘娘。」
大殿終於寂靜了下來,只是眾仙看冷真與南澤的目光多了兩分異樣,看冷真一眼之後,總是要看南澤一眼才覺得圓滿,玉帝咳嗽一聲,「免禮。」頓了頓,「聽說辰沐海助瑾萊仙山攻退冰焰海,不幸失去了七公主。」
南澤沉靜地答,「小仙便是為了這樁事特地上的凌霄寶殿,為七妹討一個說法。」
玉帝這才將目光投向被冷落了許久的冰焰海龍王汐皓身上,「汐皓,孰是孰非,眾仙皆看在眼中,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汐皓低聲「啊」了一聲,不甘地道,「眾仙也都看到,是冷真仙子先偷襲小仙的二兒。」
玉帝一拍扶手,「好個狡辯,這樣的說法冷真仙子已有解釋,難不成,還要再使一次溯憶鏡嗎?念在卿家失子之痛的份上,朕對冰焰海下達最輕的懲罰,封閉冰焰海十萬年,靜心悔過,不得造次。」
汐皓鬆了一口氣,睚眥卻重重地「哼」了一聲,上前一步,「父君,琉珠就這樣白白死了嗎?這樣的懲罰,等於不罰,恐怕冰焰海龍族還暗自慶倖免了瑾萊仙山和辰沐海上門尋仇。」
冷真開口道,「雖然天宮八龍子與辰沐海七公主訂有婚約,但尚未過門,也從未公開,冷真倒是覺得,服與不服,應當聽聽龍三太子的意見。」
玉帝「唔」了一聲,將徵詢的目光投向南澤。
南澤眉頭微微一皺,欲言又止,忽然想起了什麼,道,「懲罰之外,只需冰焰海龍王與九位龍子公主,以及座下十員大將在兩日後的葬禮上,為琉珠送行,此事一筆勾銷。」
睚眥大怒,「龍三太子,死的是你的親妹妹,你竟這樣無情無義。」
南澤幽幽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既已付出生命的代價,雙方當及時收住,而不是讓矛盾越來越深。」
玉帝目光炯然,道,「龍三太子胸襟廣闊,又是個明理之人,寡人頗為欣賞,既然與冷真仙子情意繾綣,便由朕暫替一次月老的職,賜下大婚,如何?」
在眾仙一片交贊奉和中,冷真目瞪口呆,南澤一下子怔住,楚赤暝一貫的悠然消失不見,彷彿無血的木偶,做不出任何表情。
鏡傾仙子莞爾一笑,臉頰兩個漩渦盈盈可人,走到冷真和南澤所站位置延出的虛無直線交點上,斂襟屈了屈身,「冷真仙子與龍三太子珠連璧合,正是天作之合,亦是六海千山唯一與彼此相襯的人,鏡傾希望二位白頭偕老,一生幸福安康。」
楚赤暝嘴唇扯了扯,上面已沒有一絲血色,在喧囂中以極輕極冷的聲音對鏡傾道,「鏡傾仙子在最完美的掩飾之下操縱全局,在下佩服,只是今後,鏡中再無楚赤暝。」
鏡傾知道他將要做什麼,眼中泛起急切和痛苦之色,搖搖頭,「不,我看了你七萬年,那是孤寂的月孤域中,唯一的希冀和安慰。」
她不顧眾仙在場,準備伸出手去觸碰僅在群仙宴上見過三次的男子,楚赤暝後退一步,閉上眼睛又睜開,側了個身,目光落在冷真的臉上,見她還在發怔,「你……?」
冷真憶起今日,天快要白盡時,南澤欲將她置之於死地的場景,他的眼神決絕而狠厲,她從未見他這樣過,嫁與他是她此生最大的願望,不料他因厭倦她做到了如此卑鄙的地步,況且他苦苦抱著曾經的執念不肯放手,不是說,徹底放棄了麼?為何聽到玉帝賜婚的諭旨,心中又翻湧著無盡的溫熱,然而,終究是一點點冷卻了下去。
無論如何,他也是不愛她的,之前的種種糾葛,要麼是她不自量力地去尋他,要麼是他為父還債所致,從今以後,瑾萊仙山與辰沐海之間算是兩清了,她也不會自取其辱地再對他抱有念想,他們之間,又存在過什麼呢?不過是她的一場癡夢,錯夢罷了。
唇邊泛起一絲苦笑,察覺到南澤正在看她,她裝作不見,只是艱難地朝楚赤暝搖了搖頭,他怔了怔,黑黛之眸綻放出原先的微藍之光,流出星芒點點,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作出明智的選擇,人總不能糊塗一輩子。」
鏡傾仙子身體稍稍一傾穩住,口中喃喃,「果然,果然是這樣……」
與此同時,南澤起了溫潤之色的臉瞬間僵凍,眼中的希冀隨之消失殆盡,拳頭猛地攥緊,終於緩緩鬆開,重重抱拳,「不可!」
凌霄寶殿一下子安靜下來,眾仙皆驚訝無比,龍三太子竟親口拒絕這門親事,並且不惜與玉帝的諭旨對抗,這其中,又有什麼隱情?
「呵……」冷真輕而冷地笑出聲,方纔她本想主動拒絕,卻捨不下一絲執念,生怕他大殿上尷尬,卻不想,他反過來刺她一劍。
就連訣別的關頭,他也忘不了傷她。
玉帝眉頭狠狠一皺,多少萬年來,別說當面,就連背地裡也沒有人敢反對他的主張,龍三太子雖說是六海千山最優秀的仙人,然天宮十八域,厲害的不止他一個,他竟敢如此造次,便板著臉問,「龍三太子這是何意,當著眾仙讓冷真仙子下不了台,恐怕不太合情理吧?」
南澤表情沉黯,聲音卻朗朗,「玉帝賜婚,小仙當銘記在心,之所以拒絕,卻是為了順冷真仙子的心意,說出她不便說出的苦衷。」
玉帝偏了偏頭,見他態度恭謹,神色好了一些,「噢……?」
南澤垂下眼皮,遮住了深處一派暗湧的黑色,「眾仙所見的鏡中之景,不過是五百年前的一次相救而已,冷真仙子懷正義之心,在辰沐海危難之際出手相助,不幸中了冰焰海二龍子一掌,被困亂石之中,小仙自然要對仙子負起責任,為了報恩將她救出,不巧的是峰壁僅容一人,才鬧出了尷尬,引起眾仙的誤會。」
眾仙不由得竊竊私語,原來真相竟是如此,只是溯憶鏡中不經過渡,忽然出現了那樣的情景,顯得突兀又令人震驚,現在想來,龍三太子上殿之後,與冷真仙子之間卻是生疏冷清,完全不似戀人,倒是冷真仙子與楚赤暝仙君之間十分值得探討。
南澤頓了頓又道,「小仙與冷真仙子,即便有過幾次相遇,也從未發生男女之間的糾葛,況且冷真仙子已有了心上人,小仙不會強人所難,亦不會奪人所愛,成雙方只好,也算積德。」
王母娘娘眄了玉帝一眼,傾了傾身,「糟老頭子,也不看清楚一點,究竟冷真仙子與誰才是一對。」
玉帝恍然,只不過龍三太子將錯誤全攬在了自己身上,為他尋了一個台階下,保全了面子,如此一來,血氣均勻了許多,面色恢復了正常,咳了一聲道,「雖說君無戲言,但看到鏡中之景,一時興起也難免,朕隨口開一句玩笑助樂,下不為例,此事作罷,咳,此事作罷!」
冷真看著南澤,見他眉頭緊鎖,寬袍中的手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輕聲道,「有了心上人?龍三太子不願娶便也罷了,竟……呵,不怕受到良心的譴責麼?」
南澤也低聲,只不過變得沉啞,千思萬緒壓下,說了一句相遇以來,他對她講的唯一中聽的話,「冷真仙子,我希望你幸福。」見她眼含嘲諷,不語,又道,「為了說服玉帝,讓你脫身,所以將實情托出,勿怪。」
「實情?」冷真凝視著虛空,終於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龍三太子涼薄之外,竟還與他人一般見識。」
楚赤暝在一旁道,「我們該回去了,陛下的臉色有些不耐煩。」
冷真看向玉座,見玉帝眼中有了逐客之意,而大殿兩側一干抱著琵琶,箜篌,琴瑟等樂器的仙子不知僵站了多久,不由得感慨,十八域的仙人果真是比天宮的要低一等,便點頭道,「是該回去了。」
楚赤暝的視線淡漠經過鏡傾仙子,「既然事情有了一個圓滿的解決,小仙與冷真仙子便該回去了,只不過在離開之前,特向玉帝請求一件事。」
他果然……鏡傾仙子臉色剎那間蒼白無比,心跌至冰谷底部,根根尖利的冰凌墜下,刺入心臟,鮮血淋淋。
那是她七萬年來,唯一的慰藉和溫暖,他永遠不知道,她被囚禁在月孤域的原因,他永遠無法體會,她究竟有多苦……
玉帝早就巴不得幾人快些離開,為仙姬留出彈奏和歌舞的空間,擠出一副體恤蒼生的慈愛笑容,「仙君請說。」
楚赤暝道,「素聞避影丸能夠隱去一個仙人蹤跡,即便法力再高強的人,微觀也尋不到,懇請陛下賜予小仙一顆。」
冷真心情一苦,接道,「也請陛下賜予冷真一顆。」
楚赤暝側臉看她,微微一笑,眸子漾起暖曖之色。
南澤依舊注視著虛空,表情怔忡,手指曲向掌心,終究是無力地張開,她要的,是一個只屬於兩人的世界,容不得他人打擾,原來,自始自終,他不過一個外人而已,既然如此,是否就可以說明,他的堅守,他的初衷是完完全全值得的呢?
冰漩,你告訴我,我究竟該如何做,自從遇到她以來,一切清晰無比,卻又模糊非常,何處是對,何處是錯,何處是真,何處又是假?
鏡傾仙子面色淒然,臉頰兩個酒窩也似乎盛滿了虛無的淚水,當一個人意念執著,她做什麼已是多餘,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斷不會將冷真壓抑下去的回憶強行提取,顯現在鏡中,這樣,楚赤暝便不會怨他,她可以抱著一腔幻夢,在孤寂寥落中,自欺欺人地活下去。
不過是兩粒避影丸而已,玉帝毫不吝惜地點頭,也不多問緣由,只道,「允了。」
王母娘娘道,「楚赤暝仙君是六海千山最有魅力的男子,冷真仙子又是最美貌的女仙,想必思慕兩位的仙人定然不少,被偷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造成不便那就不好了。」
說罷走下鳳座,從太上老君手中接過避影丸,分別交到楚赤暝和冷真的手中,並將兩人空閒的另一隻手拉起,按到一塊,笑了笑,「本宮的眼神一直沒有錯,幸虧沒有誤會冷真仙子與龍三太子是一對,看,多配!」
冷真全身一僵,後腦勺一涼,心中一個咯登,繼而在木然中,感到楚赤暝握緊她的右手,又聽他款款回道,「小仙定不會辜負王母娘娘的祝福,好生待冷真仙子。」
左邊,南澤的臉沉似巨山崩塌,眼底鋪了一層寒冰,彷彿所有暗湧的神色皆已凝凍。
冷真將手從楚赤暝手中抽出時,王母剛剛落座,見玉帝似乎掃了殿旁的仙姬一下,臉色開始蒙霜,便及時告了辭,南天門外,汐皓挺直腰背,冷冷地盯著冷真,「我兒死了是一種解脫,冷真仙子卻要一生忍受心肺撕裂的痛楚,在冰焰海封閉十萬年中,冰焰海龍族可以此聊以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