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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9章 漸揭真相,所謂慈母 文 / 剎時紅瘦

    檀香靜浮,一室安寧。

    皂冠緇衣,盤膝灰蒲,杵擊木魚聲響,指轉念珠輪迴。

    這是淨平尼師清修的禪房,偶爾也做待客講禪之所,極少讓人涉足。

    旖景齋戒三日,無緣得進。

    而這時,她與三皇子已經在門外站了少傾,且見淨平閉目持珠,似乎無所察覺,而三皇子也無擅入之意,就這麼候於檻外。

    空谷蒼靄隨著時移,已漸輕薄,瀰散處,遠山翠意漸漸分明。

    晨光依舊柔和。

    旖景微一斜眸,見三皇子安靜的側面,唇角這時抿得鋒利,只眼睛裡的戾氣終於沉靜了。

    兩人之間,距離稍遠。

    終於,清亮的木魚聲消。

    淨平這才起身,迎至門前,合什一禮。

    旖景還是覺察,尼師抬起眼瞼時,目光似乎有些複雜隱晦的意味,似乎欣慰,又似乎有些愧意,依然清和,但並非看向她。

    入內,各自跽坐灰蒲。

    「殿下可曾事了?」淨平緩緩一問,將手裡的持珠,靜置於面前几案。

    「所謂真相,便是出自尼師親口。」三皇子卻並沒有理會淨平的詢問,自顧而言。

    旖景見淨平微有一怔,波瀾不驚的兩潭目光總算輕有漣漪,驚疑之餘,似乎有幾分失措。

    「五妹妹可知,尼師曾為太后女官,後調歸皇后,因著尼師歷來穩重,皇后為顯她太子妃之大度賢良,便將最得太后信重之人,調至母妃身旁侍候,當年我出生不久,多得尼師照管,後母妃薨逝,我雖被皇后親自撫養,但五歲之前,卻多得尼師照顧。」三皇子嗓音微沉,不似往常總帶飛揚戲謔。

    這一番舊事,旖景只知一半,卻不知淨平竟照顧三皇子數載,但這時,當然只是頷首,表示知情。

    「尼師,你知我自幼記憶出眾,非比常人。」三皇子忽言。

    旖景微微一訝,想這妖孽歷來以貌美傳名,下來才是詩才琴藝出眾,游手好閒更是無人不知,就沒聽說過他記憶出眾。

    「殿下的確有此異賦。」提說前事,淨平似乎滿帶悵惘,完全不似旖景印象中那個世外之人,且聽她繼續言說:「殿下未滿週歲,當聽宛妃吟誦詩詞,便能重複一二。」

    這也太早慧了吧?

    「可宛妃薨逝之後,殿下便再沒開過尊口,直到三歲之時,才喊了一聲母后,當時,皇后欣喜不已。」

    「她且以為我因為母喪,受了刺激,從此失語。」三皇子輕輕一笑:「什麼欣喜不已,當年我雖還小,卻記得她不只一次看著我說『就此啞了,倒也還省了我一番事兒』,當時,尼師在一旁可是親耳聽聞吧。」

    旖景大訝!

    果然是妖孽,三歲時的記憶竟然仍在。

    再看淨平,已經滿面尷尬。

    三皇子眼角一斜,見旖景滿面驚奇的模樣,心裡忽而一喜,將佈滿胸腔的陰晦衝散了幾分,柔長的眉梢往高一挑:「本不耐煩說話,可我看不得皇后因我不語慶幸的神色,忍不住喚了聲母后,見她大驚失色的模樣,倒與五妹妹這時有幾分相似。」

    好吧,她有幾分理解三皇子對皇后的惡感從何而生了。

    倘若是她,經歷了「慈母」人前諸多關愛,人後卻說「乖兒,啞了才好」的陰暗童年,只怕非但不能與之「母子情深」,還會藉著年幼無知,往她身上多尿幾泡洩憤。呃,這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想法,打住打住。

    關健是自己三歲時能懂什麼,三皇子竟能不動聲色地施以諷刺報復,委實不愧「妖孽」二字。

    可以想像當年皇后剛剛一句「啞了才好」,便聞一聲「母后」時的悲憤心情。

    「在我五歲之時,尼師自請出家,當再謀面,已是八年之後。」三皇子繼續說道,漸至正題:「當時,父皇已經登位,賜我再外開府,而宮中漸有謠言滋生,稱母妃並非病逝,而是被皇后謀害,為此,父皇大發雷霆,查根究底,將劉才人賜死……我卻以為,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委實皇后虛偽我自幼便知,又豈信她與母妃『情同姐妹』?」

    淨平長長一歎:「殿下十三歲時,奉太后旨意,請佛像入宮,便問貧尼當年之事……原本是先帝下了緘口令,貧尼不該違令,但想到一來宛妃的確含冤,殿下畢竟是她親子,二來,殿下已對皇后生疑,若是不以實情告之,只怕心中戾意會漸積漸重,將來衝動妄為下……」

    旖景大是疑惑,聽淨平之言,當年宛妃之死的確別有隱情?

    「母妃並非病逝,當年她身子雖然孱弱,可經精心調養,已在漸漸康復。」三皇子微微垂眸,掩示眼睛裡的晦沉:「當年,北原先失朔州,後又失了歸化十郡,被逐出大隆國境,可昭康氏野心不滅,竟欲侵吞西梁,以此威脅大隆西南邊關,西梁卻與大隆和親,結秦晉之盟,共同抵禦北原。」

    話到於此,三皇子膝上指掌,微一緊握:「不想母妃宮女當中,竟有北原佃作,為瓦解大隆與西梁之盟,竟將母妃勒殺!」

    旖景再度被這秘事震驚,竟一時不察其中蹊蹺。

    卻又聽淨平哽咽說道:「那宮女是當年採選時入宮,有官籍可考,本是良家子,有誰能料到……因她伶俐,頗得宛妃娘娘喜愛,往常都是她貼身侍候,那時娘娘身子仍是羸弱,只好將照管殿下之責交由奴婢……」

    淨平情緒甚是激動,便連自稱都改了。

    「當日,殿下午睡時突然醒了,也沒哭鬧,奴婢便想抱著殿下去娘娘跟前兒,豈知……竟親眼目睹娘娘被佃作勒斃!」

    三皇子微微閉目:「當時父皇遠在福建,先帝聞訊趕來時,兇手已經服毒,後,追根究底,才察明兇手是朔州人士,官籍倒沒造假,但其父卻是北原兵士,因著高祖時收復朔州,遂隱姓埋名,一直在以大隆百姓的身份潛伏朔州……為了兩國邦交,先帝下旨緘口,於是我的母妃,便成了病逝。」

    音落,滿室寂然。

    半響,旖景才有些乾澀地質疑:「難道這事,聖上竟也不知?」

    三皇子睜開眼瞼,眸底情緒仍是晦暗不明:「當然知情,可父皇歸京時,母妃死骨已冷,早已下葬。」

    「如此,為何當年聖上還會因殿下克母之說,而數年冷落?」旖景總算找到了大惑不解之處,卻一時不察另一個更為重要的關鍵。

    三皇子輕輕一笑:「這便要問尼師了,當年,應是您向太后諫言,勸說聖上對我佯裝冷落的吧。」

    旖景驚訝側面,卻見淨平神情一僵。

    「尼師,我曾告訴你我記性很好。」三皇子抬眸,眼中森冷:「兩歲那年,你曾在我身邊歎息,自言自語,那些話我一字不曾忘卻。」

    淨平瞪目結舌。

    「你說,你會竭力保我平安,不受皇后忌憚,你說,只有如此,才能略微安心。」

    旖景:兩歲!好,殿下當真威武。

    當旖景再看淨平時,卻發現她竟然淚流滿面,而一番解釋下來,更是哽咽難止:「殿下也知,皇后並不如面上那般賢良,您畢竟不是她親生,身份又是這般貴重……奴婢是擔心,皇后會視您為太子威脅……若聖上對您太多疼愛……所以,才向太后進言。」

    「故而,旁人都以為是陳貴妃的話起了作用,而皇后卻以為父皇當一見我,便思及母妃,難免悲痛,才乾脆冷漠以待,皇后妒忌不已,於是非得勸說父皇莫懷芥蒂,見她如此賢良,父皇撐了幾年,才順水推舟。」三皇子一笑搖頭:「尼師,你為何自請出家?不是要竭力保我平安麼?」

    旖景這時已經覺得腦子僵化了,只盯著三皇子,完全無能釐清疑惑。

    而淨平,整個人都僵化了。

    三皇子冷笑:「當年我已五歲,漸懂人事,皇后再也不放心由你照管我,可無緣無故更換侍奉女官必引太后與聖上生疑,故而,才逼你自請出家的吧?」

    「奴婢不知殿下此言何意。」淨平已經是滿面蒼白,再不復清和淡然的神情。

    「我說過,我記性很好。」

    第三回耳聞這話,旖景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樑升起,胳膊上爬滿顫慄。

    三皇子目如冷電,唇角含笑:「這麼多年,我不問你,不代表我忘記了,只是覺得沒有意義而已。」

    而接下來那一句話,震驚得旖景直接從蒲團上一躍而起——「皇后,當著我的面令人勒殺母妃,她當日一言一辭,我尚且刻骨銘心!」

    那時,三皇子未至兩歲……

    「兩個兇手,便是皇后身邊陪嫁親信,如今皆已病死。」三皇子不顧淨平大變的臉色,沉聲、淺笑:「她當日怎麼說的?區區蠻夷女子,也敢狐媚惑君,不過一個賤妾,竟能與正妃平起平坐,何稱體統禮法?她還說了什麼……讓母妃別怨她心狠,她能容忍後宮三千,卻不能容忍母妃威脅她的正妃之位,要怪,也只能怪父皇太過寵愛,只能怪母妃西梁王室的所謂公主身份,她說她對母妃最後的憐憫,就是讓她死前再看一眼親生骨肉,『多乖巧的孩子,可惜了,以後得稱我為母親』,她抱著我說『顥西,你母死於我手,可惜,你這一世,都將認我為母』。」

    旖景聽到這裡,已經退後數步,以掌掩唇。

    「母妃最後一句話,稚子無辜,求太子妃善待。」三皇子冷冷吐出一句:「尼師,那個所謂佃作,是你親手一杯毒酒鴆殺,想來她的家人,也早被皇后斬草除根,屍骨無存,而你,原是太后信重之人,你之所言,太后無不盡信,而那宮女之父,應當的確是北原兵士,因不捨妻女,才未隨北原王室撤離,皇后為尋這一個替死鬼,當真楚心積慮。」

    淨平滿面灰敗的神色,已經足以證實三皇子所言,確鑿無疑。

    宛妃當年,深獲儲君寵愛,假若僅是普通出身,或者不致引皇后鋌而走險,大廢周折,藉著儲君遠赴福建之機,行此歹毒狠辣之事,顯然,皇后對宛妃不僅僅是忌恨,更擔心的是將來儲君繼位,會立宛妃為後!

    所以,她決定先下手為強。

    可是當著一個孩子的面,親手勒殺其生母……

    而偏偏尚在襁褓的幼子,卻有天賦異稟,記憶驚人。

    旖景難以想像十餘年間,三皇子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與皇后「母慈子孝」,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一遍遍地回憶那一日的殺戮。

    才能記憶猶新。

    這時,淨平匍匐於地的哭求與解釋,顯得尤其蒼白無力。

    「殿下,皇后當年手握奴婢父兄之罪證,要脅奴婢鴆殺無辜,嫁禍於人,奴婢委實沒有選擇……奴婢自知罪孽深重,若殿下有意,奴婢願向聖上坦承。」

    「尼師的苦衷,我一直清楚,所以,才容你苟活多年。」三皇子依然端坐,腰肩筆直:「事過境遷,僅憑尼師之言,又如何能使皇后入罪,尼師但凡有悔過之心,今日所聞,守口如瓶也就罷了。」

    說完,方才彈了彈玄披,落落而起,轉身之時,眼中冷厲已黯,對旖景說道:「五妹妹,事實便是如此,你可還有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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