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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兩百一十四章 言說舊事漸明禍因 文 / 剎時紅瘦

    更新時間:20140322

    京裡五月,遠離了乍暖還寒,卻還不到炙熱沉悶,春已向晚,夏季初薄,最是清爽的季節。

    可是在蘇直的映像裡,天盛六年的這個初夏,國公府裡卻是陰霾密佈。

    那一年聖上登基兩載,尚未改元,可老國公蘇庭的生命卻已經走到了盡頭,猶記得才剛立夏,老國公又再吐血,相比前幾次昏厥,那一回足足兩日不醒。

    宮裡三名太醫寸步不離地施針急治,好不容易才讓老國公從昏沉裡回復了意識。

    蘇直記得那一天陽光清透,映入白桑紙,沉沒在青磚上,恍恍惚惚地蒼白著。

    老國公硬撐著從榻上披衣坐起,每一個動作都是沉晦緩慢,可他在一旁看著,卻不忍上前摻扶。

    髮際未白,青眉不蒼,但生命卻漸到耗盡,展眼離別,讓人不及作好準備。

    「上元呢……」蘇直聽見老國公已經有些乾啞的嗓音。

    「公主與太醫們商議藥方。」蘇直強忍悲痛回答。

    他看見老國公似乎竭力想站立起來,手臂在榻沿撐了幾撐,可膝蓋尚且虛軟,最終放棄……

    一聲渾濁的歎息——

    「秉端,我還剩多少時日。」

    蘇直痛不能言,卻見老國公朝向他看來,目光裡並無傷感,一如既往地堅定:「秉端,我不想這麼糊塗著離開,說吧,那些太醫的診斷。」

    「國公爺……」曾經征戰沙場,無懼生死的漢子,如今卻被簡簡單單地一句話,窒息了喉嚨。

    三日,或者兩日,最長拖不過五日,人生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盡頭。

    蘇直至今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說出來那句艱難的話。

    「去看看上元,讓那些太醫回宮去吧,我只想安安靜靜地……」

    猶記得老國公說完那句話,似乎總算積蓄了力道,穩穩站了起身,迎著窗外的明亮,離開黯沉的病榻,依然是鐵骨錚錚,軒昂挺拔的身影,不讓人看出踉蹌虛弱。

    也就是那一日,宋嬤嬤求見。

    蘇直記得大長公主才被老國公勸回屋子裡安歇,又請世子蘇軼囑咐後事,宋嬤嬤來時,蘇軼才剛離開。

    蘇直是隨著宋嬤嬤一起進的書房。

    自從婉絲事件後,老國公從不與府中僕婦單獨會面,二十餘載來,無一次例外。

    他原本還以為宋嬤嬤是奉公主之命前來,但才一入書房,就見宋氏長跪不起。

    「國公爺,有一件事,奴婢本想一直隱瞞,可這時……奴婢不忍再瞞著國公爺。」

    蘇直驚異地看著宋氏匍匐在地,哽咽不斷,他下意識地打量老國公的神情,卻只見主子濃眉輕蹙,並沒有讓人迴避的意思,蘇直也便端端正正地立在一旁。

    「阿宋,你起身說話。」老國公一手撐在案上,語音裡多少還是有些疲憊了。

    「國公爺可還記得婉絲?」

    這一句話,讓蘇直神情大變,他清楚地看見老國公的目光也凌厲起來。

    「大征九年,婉絲私下聯繫奴婢,說有要事相請,奴婢不明所以,與她府外私見,才聽她說……當時,她已有五月身孕……國公爺,婉絲想通過奴婢傳話給公主,求公主寬容她……奴婢當時不敢擅斷,而國公爺又已隨駕親征……奴婢只好先安慰了她,一直隱瞞著公主……當年臘月,她產下一男嬰。」

    蘇直看見宋氏抖抖擻擻地從袖子裡取出多件物什,想呈給老國公,連忙上前接過,卻見一枚玉珮,還有當時老國公交給婉絲的地契、房契。

    「當年國公爺讓婉絲回寧海,可她於半途發現有了身孕,不甘就此遠離,又折返回京,奴婢聽說她腹中胎兒是國公爺的骨肉,只好先將她安頓,哄她先產下小郎君,可是奴婢不敢讓公主得知……奴婢威脅婉絲,若想母子平安,不能留在京都,婉絲哭求,不想讓小郎君隨她顛沛流離,與國公爺父子分離……後來,奴婢只好答應她照顧小郎君,打發她回寧海,可她卻將這些留給奴婢,說是國公爺當日所賜,以為憑證。」

    「為何現在才說出此事?」老國公肅顏追問。

    「奴婢不忍讓公主難過,更不想看著國公爺與公主夫妻生隙,可是如今……若不將實情相告,奴婢委實不忍。」

    「那孩子……」

    「當年為了不讓公主生疑,奴婢只好交給一農戶撫養,直到七歲時,才想辦法接回國公府,並認為養子……」

    ——

    蘇直說到這裡,長長一歎:「五娘,當年的情形就是這般,老國公已是大限將至,沒有時間核實此事,可那婉絲……當年,的確與國公爺有……而算著時間,宋輻若為婉絲產下之子,的確是國公爺的骨肉。」

    旖景定了定神,只覺得千頭萬緒一團凌亂,不由苦笑:「所以,祖父但憑宋嬤嬤單方所言,就寫下了認子書,並囑咐她一直欺瞞祖母?」

    「五娘別怨老國公,倉促之時,這也是無奈的事,老國公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徵得公主的原諒,他不想最後時刻,在公主的怨恨中撒手人寰,更不想讓公主痛苦。」蘇直沉聲說道。

    旖景用手掌摁在眉心,心裡湧上各種複雜難辯的情緒,她依稀覺得,一切禍因,也許就是因為祖父這封認子書,宋嬤嬤定是對祖父早有情意,卻求而不得,一直對祖母深懷妒恨,她隱忍多年,就是要為養子宋輻奪得國公府的所有。

    「祖父就這麼信任宋嬤嬤。」

    「當年不僅是國公爺,就連老奴也相信宋氏如此行事,全因對公主的忠誠維護……五娘,您沒有經歷過那些年月,宋氏曾隨公主同生共死,老奴尚還記得,當年蒼山一役,公主捕得東明佃作,洞悉東明軍欲暗伏青谷關伏擊老國公,正是宋氏冒著九死一生之險,將消息遞給驍騎軍,才讓老國公避開了那次死禍。」

    可是就因為後來宋嬤嬤暗藏禍心,再兼著自己糊塗愚蠢,不僅害死了無辜的世子,自身也落得個畏罪服毒的收場。

    旖景無力地想,在那已經終結的時光裡,宋氏在害死自己之後,不知還會生出多少禍事。

    可這些話,自然無法質問出口。

    「那個婉絲,與祖父究竟是怎麼回事?」旖景直覺其中隱情並不單純,宋輻究竟是不是祖父的骨肉,尚且不能定論。

    「婉絲原本是公主身邊的丫鬟,大征八年,先帝興兵征歸化,老國公領兵前往,於大征九年大勝,收復歸化周圍十八座城池,先帝召老國公歸京,舉宮宴為慶,當時,公主才產下三爺,還不足一月……老國公在宮宴上飲得七、八分醉,當晚宿在書房,公主不能親自服侍,便讓婉絲煮了醒酒湯……那婉絲,本與公主年輕時有幾分相似……兼著她存心……老國公……次日酒醒之後,老國公悔之不迭,警告了婉絲不能胡言亂語,與公主商議,借口將婉絲賜給部卒為妻,公主詢問婉絲自己也情願,便允了下來。老國公囑咐老奴,在寧海準備了田產宅子,欲將婉絲遠遠打發了事,老奴當時托付了一個素有交情的商賈,因他恰好要往寧海,便讓婉絲同行。」

    「可是那丫鬟卻半路折回?」旖景對祖父「酒醉亂性」之事,委實不好評說,只詢問後事。

    「因數月之後,先帝起意親征,召老國公隨駕,老奴也隨同大軍前往,對婉絲之事再無關注,直到宋氏在老國公臨終前坦白了實情,事後老奴也詢問了那商賈,果然,當年半途之中,婉絲便因身子不適,請了郎中診脈……那商賈也知婉絲當時有孕,見她堅持不肯再往寧海,要折返京都,他不知其中隱情,自然不好勉強。」

    這麼說來,婉絲當年有孕之事不假。

    「可祖父心中也有疑惑,否則,也不會囑咐阿翁細察。」旖景又說。

    「的確如此,老國公雖信宋氏對公主之忠,可也知她行事果決,應該不會放過婉絲,再兼著……那些房契的確是老國公親賜給婉絲之物,可卻從沒有交託給她玉珮為信。」

    旖景驚訝:「可宋嬤嬤卻說那玉珮是祖父賜給婉絲之物?」

    「是,因此老國公當年就懷疑婉絲應是察覺到宋氏欲對她不利,才故意這麼說,留下後著,但卻不知真相究竟如何,故而,老國公雖覺宋輻無辜,寫下認子書,交付老奴,卻一再囑咐,若公主在世,不能公佈,若不能察明宋輻身世,也絕不能公佈,若老奴有生之年,尚不能查到婉絲行蹤,確定宋輻乃老國公骨肉,死前便將認子書銷毀。」

    也就是說,若蘇直死時,大長公主尚且在世,宋輻的身份也不會得到認可。

    「老國公當時也只能為公主做到如此,可始終對宋輻懷有歉意,因此才交待老奴要照顧他的生活。」

    「阿翁,可您現在對宋嬤嬤母子防備十足,又是為何?」旖景微蹙了眉。

    「這些年老奴遍尋婉絲無果,便已懷疑她已經遇害,可始終無法確信宋輻身世,此番歸來,又聽說宋氏母子欲陷楊嬤嬤於不義,心裡便疑她是因天長日久,漸生貪心,再有聽家人說自從宋輻遭責,宋氏屢屢登門,便去見了一面,她竟威脅老奴,若不助宋輻回國公府當差,便向公主坦白此事。」

    原來如此……

    宋嬤嬤應是摁捺不住了。

    「老奴告訴她,若她一意如此,老奴自當矢口否認,宋氏咬牙切齒,聲稱宋輻怎麼說也是國公爺骨肉,想說服老奴出面為證,老奴當然不肯,越發疑她別懷企圖。」蘇直說道。

    「阿翁,我認為若是將祖母一直隱瞞,並非妥當。」旖景歎了一聲,想到自從祖父過世,祖母雖不曾在人前表露出哀痛,可時常怔忡,應是懷念傷感,她不敢想像當祖母得知祖父曾經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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