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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多年怨恨,一朝暴發 文 / 剎時紅瘦

    更新時間:20140301

    甄府四娘院子裡的丫鬟,最提心吊膽的就是萬物凋凌的秋季——她們的主子能夠容忍肅殺飛雪的隆冬,卻最厭煩枯葉墜地的淒涼,但眼下春光明媚、鳥語花香,丫鬟們卻不能像往年一樣如釋重負,尤其是最近——就連打小跟在主子身邊的瓊池,前兩日不過是因為剪了一朵不夠艷麗的牡丹給主子插瓶,就被拉出去配了個大舌頭的結巴小廝。

    因此今日,當梳妝一新的甄茉久等太子妃詔見未果,逐漸急躁時,一眾丫鬟們都恨不得隱身才好。

    故而,當太子妃在宮人的簇擁下由遠及近,守在院門處的小丫鬟驚喜得幾欲淚下,以踩著風火輪的速度奔來報信,讓一院子的丫鬟齊刷刷地暗中念了句佛號。

    甄茉聽說太子妃竟是親自前來,心裡有些疑惑——自從嫁為儲君婦,太子妃已多年未曾涉足過她的這處院落了。

    迎上前去,當見竟有七、八個表情沉肅的宮人簇擁在後,甄茉更加疑惑,隨之一聲輕微地冷嗤——皇室的架子擺得真足。

    卻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帶笑凝眸。

    自然發現了太子妃眼角的濕意與腫脹。

    哭過了?看來那個什麼「送子聖手」帶來的並非希望,而是絕情的打擊。

    甄茉心花怒放,難以摁捺的喜悅之情讓她前所未有的樂觀,當見太子妃囑咐著宮人守在屋外,不讓任何人靠近時,竟然以為長姐是終於逼於無奈妥協,要懇求她入東宮為太子繁洐子嗣。

    也難怪她這麼認為,因著太子妃的神情裡並無怒意,而是笑意融融。

    甄茉忽略了她們是親生姐妹,骨子裡流淌著相同的血液,就算心裡已經磨刀霍霍,也能面對著仇人笑靨若花。

    「母親呢,怎麼沒與姐姐一同前來?」甄茉到底不曾徹底忘形,略帶蹊蹺地問。

    「因午膳要在府裡用,母親忙著張羅去了。」太子妃叫住了因沒有丫鬟侍候,正欲親自沏茶的甄茉:「咱們姐妹說會子話,別忙著張羅這些。」

    依窗而坐,軟榻矮几上灑滿暖陽,一樹桃紅正在不遠處妖嬈。

    太子妃卻伸出手臂,拉上軒窗,見甄茉疑惑,笑著解釋一句:「我得防著受涼,吹不得風。」

    緊跟著又是一陣噓寒問暖,關懷備致,詢問甄茉這些時日心緒如何,開導著她不要急於一時,至於婚事,當這陣子風頭過去,再緩緩籌謀不遲。

    甄茉見太子妃廢話連篇,漸漸有些不耐起來。

    根本就沒留心窗外一聲淺咳。

    只有太子妃知道,這時母親已經站在窗下了,方才淺淺一笑:「阿茉,我有了身孕……」

    正在把玩著錦腰上玉蝶禁步的手指頓時呆滯。

    太子妃沒有錯過甄茉眼裡一晃而過的神色——疑惑、驚訝、不敢置信。

    卻瞬間又沉淪在眼底,甄茉起身,緊緊拉住太子妃的手:「當真?恭喜姐姐……」腦子裡自然翻江倒海——難道白嬤嬤沒有行動?她分明答應了自己!還有,即使白嬤嬤沒有行動,有那個香囊在長姐也絕不可能懷孕,眼睛便不由自主地滑向太子妃的腰上,那裡垂著鳳佩,卻並無香囊。

    「昨日去佛國寺,『送子聖手』替我把出了喜脈,回宮後又經太醫確認了,今日與太子回來,就是向家人報喜的,母親為了我的事兒操了不少的心,剛才沒忍住,倒是與她抱頭哭了一場。」太子妃微笑解釋。

    居然是喜極而泣!

    心裡的不甘與怨憤「轟」然暴發,甄茉下意識間就問了出來:「姐姐說過最不喜在衣裳上薰香,唯獨喜歡我配製的香囊,怎麼竟不曾佩戴?」她始終不信,太子妃會在這緊要關頭有孕!

    「你也知道,原本宮規是不讓捎帶這些私物的,不過一些小玩意兒,皇后娘娘並不理會,只前些時候太后娘娘對我越發不滿,我難免要更加謹慎,就不敢再佩帶,一時忘記讓母親轉告你,倒讓你時常記掛著。」太子妃的笑意裡,已經幾乎摁捺不住森冷。

    原來如此……

    甄茉捏了捏掌心:「又不是什麼吃食藥材,姐姐也太仔細了些,好在這會子有了身孕,太后娘娘任是如何都不會再刁難,等會兒我再配上一個寧神怡淡的功效,姐姐帶著也能心情舒暢。」卻始終還是想打探一番白嬤嬤究竟行動與否,一時不及細思,脫口而出:「姐姐這會子有了喜訊,定是白嬤嬤打探那『方子』的功勞。」

    話已至此,太子妃覺得再也沒有虛以委蛇的必要了。

    甄茉尚且沉浸在「懊惱」與計較之中,一時沒留意太子妃驟變的神情,當醒悟過來屋子裡已經沉靜一時,抬眸便直遇了太子妃冷厲的目光。

    尚還不及轉換思維,只覺眼前一花,耳畔「轟」地一聲重響。

    太子妃這一個耳光,竭盡摁捺多時的恨怒,重如千鈞——

    「好!好個體貼入微的妹妹!有你那些香囊,還有白氏的絕嗣藥,我怎麼會有身孕!」

    甄茉因一時不防,一巴掌挨了個結實,整個身子歪倒一旁,只聽「砰」地一聲,地上一個細腰高頸美人瓶被她推倒在地,「美人」當即四分五裂。

    「姐姐……」甄茉下意識地還想分辨,可腦子裡已經如同颶風過境,一片斷劈殘桓,她意識到,她的所有籌謀,已經被太子妃盡數洞悉。

    窗外一聲響亮的哭嚎——甄夫人緊跟著踉蹌入內,撲倒在甄茉身上軟弱無力地捶打著:「阿茉,你怎能這般糊塗……」

    「母親可聽明白了!她一知我有了身孕,立即就問香囊,還不是心懷鬼胎!再有白嬤嬤這些時日以來人在深宮,並不曾與她謀面,她怎知白嬤嬤打聽的藥方!還不是因為兩人早有陰謀!雙管齊下,我還能有孕,難怪她不敢置信!」太子妃柳眉倒豎,杏眼圓瞪,眼角殘餘的淚意也被怒火焚燼,緊跟著撲上前去,就沖甄茉一連幾個耳光:「你這個蛇蠍心腸的賤人!我是你親姐姐呀,你怎麼能這般對待我?」

    「賤人」這兩個字,深深扎進了甄茉的心窩裡,一股戾氣頓時奔湧,手臂猛一用力,將太子妃推倒在地,毫不猶豫地就是一個巴掌刮了過去,這時的甄茉,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的人生已經走到了絕境,再也沒有顧及,十餘年間的隱忍仿若洪水侵襲下脆弱不堪的堤壩,「轟然」倒塌,奔湧出來的只有滔滔不絕的憤恨。

    「我是賤人,姐姐你總算說了句實話……你的心裡,一直都看我是賤人吧!你憑什麼!我們一母同胞,都是甄府嫡女,憑什麼你一出生就受盡呵護,而我一出生就只能承受失望與苛待!」雙目漲紅,甄茉再也掩示不住猙獰:「小的時候父親打我罵我,你故作義正言辭地維護,無非是想展示你的天生優渥,同樣都是女兒身,我只能受到苛責,不得不依賴著你的慈悲友愛……還有母親你……我為何受父親、祖母苛責?是因為看不慣那些小妾仗著父親疼愛在你面前耀武揚威,才屢屢責難她們,長姐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可是你呢,只知道讚她知禮穩重,說我刁蠻任性!」

    甄夫人已經目瞪口呆,癱倒在地,一句反駁都說不出口。

    她當年嫁入甄家,三年不孕,直到第四年,好不容易才盼來身孕,後來生的雖是女兒,可總算是有了盼頭……甄蓮出生,甄老夫人也甚是欣慰,可又等了四年,她才再次有了身孕,這一次依然還是女兒……老夫人見長房無嫡子,終於有些不耐,對甄茉便不如甄蓮那般疼愛。

    甄茉自幼要強,更是不得出身世家的老夫人喜歡,再兼著後來好幾個庶子出生,老夫人更加不重視這個孫女兒。

    當初她也是因為心急,才常拿長女為榜樣教育甄茉收斂性情,卻不曾想,竟然讓甄茉懷恨。

    「憑什麼一母所出,身份相當,只因為我晚出生幾年,就要忍辱!」甄茉尚且忍不住聲聲質問:「因為她是長女,所以得嫁太子,而因為我小了幾歲,就再也沒有婚配皇室的機遇,將來她成了皇后,我次次見她都要三跪九叩,憑什麼!不過是因為她比我年長?」

    「從小就只有白嬤嬤真心疼愛我,可是當姐姐出嫁,母親竟毫不猶豫地讓嬤嬤隨嫁,母親可曾想過我的心情?」

    甄夫人無言以對。

    太子妃冷笑:「我從不曾薄待過你,比你年長,比你命好,也是天注定,你竟然以此為借口……」

    「不曾薄待?姐姐真是大言不慚!為了鞏固太子之勢,你起意與衛國公府聯姻,我明知事不可為,也想為了你孤注一擲,這才設計董音!結果呢……事漏之後,所有的罪責都是我的,姐姐你記性當真不好?還是以為我天生下來就應當給你背黑鍋!那日你當著眾人的面,怎麼將我逼入絕境?還有母親,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兒,難道我就不是你懷胎十月的骨肉?為了姐姐,你也親手將我置入絕境!到頭來,我成了家族的罪人,你們都受了連累,還『不計前嫌』廢盡心思地為我婚事籌謀,讓我招個什麼匠作出身的贅婿,我有沒有告訴你們我不願意,結果你們還是一意孤行,結果讓我徹底淪為笑柄!不曾薄待?姐姐你對我真是慈悲呀。」

    太子妃也張口結舌,隨之而來又惱羞成怒,這才冷笑著起身:「甄茉,我承認這事情是我考慮不周,可你別忘了,你多年前就開始算計了我,那時我可曾薄待於你?不過眼下說這些都是廢話,事已至此……」

    甄夫人這才如夢初醒,利落地起身,摁著甄茉就要跪下:「阿茉,快些給你姐姐認錯,求求她……」

    卻被甄茉一把搡開,嗤之以鼻:「求,我為何要求?你們能奈我若何?若是惹急了我,大不了魚死網破!姐姐你不是想當皇后嗎?如果我告訴你,我能讓太子身敗名裂……」

    眼看著太子妃面如死灰,甄茉仰面大笑起來——

    她已經瀕臨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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