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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五章 各懷心思,只待風起 文 / 剎時紅瘦

    更新時間:20140101

    霞色映入窗紗,一時在幽靜裡沉浮蘊繞,緩緩地將一室花梨木製成,精雕細琢的屏架、案椅染成旖麗的色澤,那臨窗而坐的玉衣皇子,這時懶懶地轉動著手中一支羊脂玉簪,鳳目微咪時,眸中有流光一掠,那枚本無暇質,有若冰雕而成的蘭花簪,竟似忽而有了生命一般,嬌羞地染上了霞色。

    三皇子的眸光,漸漸變得驚奇,因為他看清了那枚玉簪背後細筆刻成,仿若蚊蟻卻清晰可見的兩行字跡——愛女旖辰,芳華長駐。

    有若煙柳,卻不失飛揚的烏眉輕輕一挑,三皇子看向隔案而坐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烏眉深目,五官有若刀斧雕成般粗曠冷硬,這時卻堆起諂媚的笑容,因而顯得有些滑稽與格格不入。

    三皇子又懶懶垂眸,將蘭花簪十分溫柔地擱置在茶案上,輕輕一笑:「二爺,你這是何意?難不成在閨閣深宅裡,還安插了什麼飛賊不成?」

    中年男子怔了一怔,那諂媚便更深了幾分:「殿下可誤會了小人,大娘身邊是出了內賊,卻並非小人安排,這蘭花簪,卻是因緣巧合才得來,因知殿下對大娘有心,方才獻上,若是諸事順利,殿下來日物歸原主,也是一段緣份,若是事有變故,這蘭花簪幸許也能派上用場不是。」

    「哦?如此說來,二爺是覺得會有波折?」三皇子微微斂眉,那慣常的妖魅竟消失無蹤,輕抿著那朵比女子尚且柔美的豐潤菱唇,神情不過微微一肅,卻讓那中年男子笑意一僵。

    「稟殿下,據小人得知,大長公主尚還有些猶豫,是否會有波折倒是難說,不過未雨籌謀總歸是不錯的。」

    三皇子眸光不移,靜靜盯著那支蘭花簪,半響,才又拾起:「二爺果然考慮周全。」

    中年男子方才吁了口氣,又道:「殿下,今日小人還得知一事,皇后與太子妃似乎都有意與衛國公府聯姻,撮合的是甄家四娘與衛國公世子……小人以為,若是放任此事,讓甄家得了衛國公這門姻親,太子將來……」

    「這事不消理會。」三皇子已經將蘭花簪收好,微抬眼瞼,看著中年男子,眸光一冷:「二爺是不想放任衛國公世子倚上甄家與太子這兩座靠山吧?」

    中年男子又是一怔,額頭上不由覆上了一層薄汗,雖早知這三皇子城府深沉,心懷溝壑,卻也沒想到他這般敏銳。

    「二爺既效忠於我,等將來大事一定,難道說我還會虧待了二爺不成?」三皇子冷冷一笑:「三郎眼下還小,你犯得著這麼心急火燎麼?」

    中年男子便坐不住了,倉惶起身,直表忠誠:「殿下,小人也是為大局著想,殿下一心爭取衛國公支持,委實是高瞻遠矚,可如若放任蘇家與甄家聯姻,豈不是也讓太子之勢更穩?」

    三皇子又是一笑:「我從不將太子當做對手。」

    中年男子那魁梧的身子便是一僵,不敢置信地盯著面前這位天之驕子,開什麼玩笑?不將太子當做對手,難道說三皇子多年苦心籌謀,不是為了儲君之位?

    「二爺,你這般緊張,倒讓我放心了。」三皇子大笑:「很好,心懷野心與**,如此我才能信任你。」

    「殿下……」難道說,三皇子僅僅只是試探之辭?中年男子完全不明所以。

    「太子必死,怎麼能成為我之對手?他只是我的敵人。」大笑之後,三皇子神情又是一肅:「所以,就由得甄氏折騰吧,到頭來,也是一場空而已。」

    他的對手,從來不是身在儲位之人,而是那幾個覦覷儲位的手足兄弟。

    而中年男子,顯然被三皇子的話所震驚。

    雖然,他早有所料——聖上頗重嫡庶,故而雖寵愛陳貴妃,與皇后不睦,卻絕不會有廢太子的打算,三皇子欲圖大位,必須對太子下狠手,可是——眼下把這話當面挑明,豈非要逼迫自己行那拭儲之事?他雖然心懷野心,又見太子委實沒有什麼王者氣度,儘管廢盡心機成了東宮屬臣,卻並無對太子盡忠之心,而諸番衡量之後,方才擇定了三皇子投誠,但也不是沒有準備後路。

    而三皇子今日將話挑明,就是要絕了他的後路了!

    「二爺,人有野心是不錯,可這野心也得有些限度,左右逢源的人不是沒有,但我卻深為厭惡。」三皇子一笑:「不過我知道,二爺乃明智之人,這些淺顯的道理,應該是能夠體會的。」

    中年男子額上的薄汗已經凝固,只覺深冷侵骨,不由低低俯下身去:「小人願發毒誓,唯三殿下之命是叢。」

    他早已經上了賊船,這時要反悔,也是晚矣。

    再說,諸多皇子之中,三皇子善忍多謀,手段狠辣,小小年紀,便能以假面惑眾,身後還有西梁一國支持,委實是最有望君臨天下之人。

    也罷,他原本就是賭徒,這次生死榮辱,就傾注壓在三皇子一邊了。

    「二爺果然明智。」三皇子這才虛扶一把,眸光閃爍之間,那妖艷的笑意又在眼角:「甄四娘嫁入蘇府,對二爺未必沒有好處,如此一來,衛國公世子便與太子成了連襟,將來若有什麼意外,衛國公世子或者也會被牽連不是?」

    中年男子又是一凜,旋即,又恢復了早先的諂媚:「殿下高見,小人深懷欽佩。」

    三皇子但笑不語。

    待那中年男子離去,紅衣方才從裡間裊裊婷婷地出來,一雙深遂秋波,似乎有不盡哀怨,慢慢地走在三皇子跟前兒,與他共沐一抹霞影,方才盈盈一福,那語氣委實不帶欣喜:「奴家恭賀殿下,總算如願以償,得名門閨秀為妻。不過當聖上賜婚,不知有多少女子要芳心盡碎了。」

    三皇子冷冷抬眸:「紅衣,陳六自命清雅,最不喜風塵輕浮,以後你在他面前,可得仔細收斂。」

    紅衣細密柔長的睫毛一閃,眸中霧氣蘊繞:「奴家面前之人,眼下可不是陳六。」

    說完,扭著柔腰上前,玉臂一揚,那輕紗敞袖便褪到臂肘,就要纏上三皇子的肩頭。

    「殿下,奴家清白之身,委實不願就這麼給了那陳六,殿下……」

    三皇子起身,略略避開,但那冷洌的視線,卻穩穩地落在紅衣的面龐上。

    紅衣輕輕一歎:「三皇子溫柔多情,偏偏對奴家,就是這般冷心冷肺。」

    「別忘了你是我的屬下。」三皇子慢慢俯身:「難道,你不願在為我之屬下,而要做那紅顏知己?」

    紅衣的眼睛裡,頓時柔情慢溢。

    「紅衣,你可知道,一旦屬下有了二心,會落得個什麼下場?」唇角緩緩綻放一朵艷笑,三皇子有若羊脂玉般的溫柔手指,撫上了紅衣姑娘嬌艷的面龐,卻在她下頷一緊。

    力度不大,指腹溫暖,紅衣卻是一顫。

    「奴家不敢有二心。」

    「那就要時刻銘記。」

    忽聞一聲嗤笑,廂門再度敞開,身著朱衣的少年輕搖折扇,懶懶地邁步入內,嘲笑般地睨了紅衣一眼:「這些時日,貴族公卿們對你一番追捧,就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起來?這般姿容,也就能迷惑不識風月的陳六罷了,還敢在殿下面前賣弄風情?」

    「孔小五,與你何干?」紅衣轉身之際,已經將畏懼的神情一斂,瞪了朱衣少年一眼。

    這位朱衣少年,正是當今皇后孔氏嫡兄的庶子,為三皇子陪讀,又是一「容傾京都」的美少年。

    但見他「嘩」地一聲,展開手中折扇,重重晃了幾晃,唇角半帶奚落:「好一陣胭脂臭,紅衣,你還是離本郎君遠點。」

    紅衣挑了挑眉,委委屈屈地回顧了三皇子一眼,見他揮了揮手臂,頓時沮喪下來,蠻腰一扭,輕輕一哼,踩著小碎步又避去了裡間。

    三皇子斜睨眼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孔五落座,方才說道:「小五,你今日怎麼在這兒?」

    「我在這千嬈閣,已經住了半月有餘了,殿下難道不知?」孔五一咧薄薄的唇角,那笑容卻是顛倒眾生的妖嬈:「我那嫡母,這陣子總算是趁了心,沒再想著讓那些丫鬟纏著我不放,不過嘛,卻尋思著往殿下身邊塞人,我是好意,今日才跟殿下提個醒,皇后娘娘可是早為您準備好了諸多姬妾。」

    三皇子挑了挑眉:「小五,你這是興災樂禍吧?」

    「殿下可得仔細,那幾個人可都是妒婦,深受我那嫡母教誨,最善於在後宅生事,將來三皇子妃可有得為難,若她受了委屈,大長公主與衛國公只怕也會對殿下不滿。」孔五依然搖著羽扇,那笑容卻越發妖嬈,果然是興災樂禍的模樣。

    「皇后這是未雨籌謀,偏偏我還得按照她的意圖來。」三皇子冷冷一哂:「她也是逼不得已,生怕我得了衛國公這座靠山,威脅太子儲位。」

    「殿下英明,那麼……」

    「不過是幾個姬妾,我就等著看她們的手段,蘇氏大娘出身名門,又是聖上賜婚,誰還威脅得了她的地位不成?」話雖如此,三皇子多少還是有些煩躁:「且容她們幾年,總有一日……」

    孔五輕輕一歎:「殿下看來注定得美人環侍了,不過蘇家大娘姿容普通,性情嘛,也略失靈變,只怕會鬱鬱寡歡了,再加上殿下又不是憐香惜玉之人,她以後的日子,實在令人糾心。」

    「你是在同情我將來的妻室?」三皇子再度挑眉。

    孔五噗哧一笑:「我是在可憐殿下,要受那些蛇蠍美人煩擾了。」

    「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個兒吧,聽說你那嫡母,可給你尋了個商人岳家。」三皇子越發不耐,奪過孔五的折扇,重重扇了幾下。

    「果然是殿下,就得了消息。」孔五笑容一收,眸中陰沉一掠:「不過我那未來的岳父,可很捨得資財,聽說陪嫁就有十萬兩白銀,良田千傾,不過他那女兒,卻注定短壽無福,可惜可歎。」

    「小五,別把事情做得太絕,引出什麼大亂子來。」三皇子神情一肅。

    「殿下寬心,授人以柄的蠢事我可不會幹。」孔五冷笑:「不過我那賢良嫡母的如意算盤,卻終究是要落空罷了。」

    「你常在千嬈閣出入,可別讓人得知與紅衣的關係,陳六可是我廢盡心思才引誘上鉤的一條大魚,將來,或許就是關健的棋子。」三皇子又再警告。

    孔五大笑:「我巴不得離紅衣八丈遠,她那一身脂粉味臭不可聞,今日若非想與殿下一見,這院子我都不屑踏足。」

    卻聽裡間「光當」一聲,不知又是什麼被紅衣「洩了憤」。

    三皇子無奈,將那折扇一合,一拋,旋即起身:「這地方我不宜久留,先走一步,你就繼續在這銷金窟迷惑眾生吧。」

    說完,依然將青幃帽扣在發上,擋了那絕色容貌,在陳五似笑非笑的目送下,率先出了千嬈閣後/庭這所僻靜的院落,依然往後角門,登車而去,只以為來去無聲,沒引人注意。

    半分沒有留意,紅衣身邊一個侍婢,滴溜溜亂轉的眼睛。

    楚王府的關睢苑——

    灰渡迫不及待地稟告了春來樓傳來的消息,見世子沉吟不決,忍不住說道:「自從屬下奉命,暗中留意紅衣,不過發現三皇子偷偷去過三回,來去匆匆……再有聽那侍婢稟報,雖不知三皇子與紅衣所談何事,卻一定不是為了男女私情……杜宇娘也說了,據她觀察,那紅衣的確是處子之身。」

    紅衣年前才入千嬈閣,世子就立即讓他暗中察探,竟然是知道三皇子會與那紅衣私會,灰渡也曾下了大力氣,想摸清紅衣的來歷,卻一無所獲,他早就滿腹狐疑——要說,三皇子性情不羈,舉止更是諸多荒謬,出入妓坊委實不值驚訝,何故世子對這事甚為關注?再有,一個妓子,來歷卻半分不顯,這事才甚是蹊蹺,可當世子得知,卻並不驚訝,似乎早有意料。

    世子當時還在翼州,如何就有先見之明,發現這紅衣與三皇子相識?

    一個皇子,既然輕衣簡行,與妓子私會,難道不是為了拈花惹草?

    可一番觀察密探,事情竟非如此。

    當他滿是疑惑地稟報之時,世子依然毫不訝異。

    直到今日,三皇子府那管事才打探出來,原來這位紅衣,竟是與陳家六郎兩情相悅,三皇子不過為了成全陳六,才打算在外頭置個宅子,只待中秋那日,等老鴇開出價錢,贖了紅衣出去,給陳六做個外室。

    灰渡不由推測,三皇子此行,必是為了收買陳六,好在貴妃與四皇子身邊按插一個暗線。

    「世子,三皇子此行,想來是為了太子……」灰渡絞盡腦汁,也想不通三皇子的動機,只想著四皇子有意爭儲,三皇子奉太子之命,方纔如此行為。

    皇子們表面和睦,卻明爭暗鬥,明眼人自然知情,可世子何故關注?

    「原來如此。」虞渢似乎完全沒有聽見灰渡的話,只緩緩用修長的手指敲打著畫案,半響,方才展開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這次,自己果然是猜對了麼?灰渡不由直了直腰,興奮之情險些摁捺不住。

    「不想他竟有這般城府,瞞了世人。」虞渢卻依然喃喃自語。

    誰?什麼城府?灰渡怔了一怔,不由看向世子,怎麼覺得,他與世子說的不是同一碼事?

    「渡,安排個人,尋去千嬈閣替紅衣贖身?」

    ……

    「世子,這……」難道世子要插手皇儲之爭?灰渡神情十分嚴肅了下來。

    卻又聽虞渢壓低了聲,慢慢將心裡的盤算托出。

    灰渡頓時呆若木雞。

    世子這是要……究竟是要幹什麼?

    一番察探,悉心安排,竟然是為了盜得三皇子的隨身玉印?

    且不說灰渡如何疑惑,當第二日,旖景也聽三順稟報了三皇子去千嬈閣的確切消息,自然興奮不已。

    「小人安排的眼線雖親眼見到三皇子去了千嬈閣,無奈並沒有機會跟進去探個究竟,也不知三皇子是否見的是紅衣,不過為了穩妥,小人今日去見了一回杜宇娘,聽她說昨日傍晚,千嬈閣的媽媽的確引了『貴人』進了後院,紅衣隨後也去了那處。」三順尚還有些保留,詳細解說了一回。

    旖景卻已經篤定:「必然沒錯,三皇子定是與紅衣碰了面。」

    確定了這點,那麼那計劃便能實施。

    「朱家大郎那頭,進展可還順利?」旖景又問。

    「這事倒簡單,那朱家大郎本就是個紈褲,吃喝嫖賭俱全,手下人也都是貪圖小利的,小人沒廢什麼功夫,就安排結識了他身邊一個小廝兒,那小廝兒常隨主子出門,很是得朱家大郎的信任。」三順忙稟。

    「如此就好。」旖景挑了挑眉,一時也顧不得什麼禮規約束,壓低聲音與三順一番耳語。

    三順聽後,一時也有些愣怔:「五娘是想把這事鬧開?」

    一旁的夏柯卻是膽顫心驚:「五娘,這可是事關皇室……」

    「你們只管安心,三皇子不羈之名早已風傳國都,不過是尋花問柳而已,不算什麼大事,就算將事情鬧開,頂多也就是受聖上、太后一番斥責罷了。」旖景也知道要行之事,會引起三順兄妹的震驚,猶豫了一陣,還是解釋道:「幾位皇子正在議親,太后之意,是想讓長姐為三皇子妃,可三皇子這般德行,委實不是良配。」

    原來,是為了大娘子的終身大事。

    夏柯雖覺此事有些風險,可一想到五娘並非妄為之人,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三順更是連聲應諾:「五娘寬心,只要三皇子再去千嬈閣,小人便想辦法讓那朱家大郎知情。」

    旖景心上壓著的一塊巨石,至此,方才略微放了一放。

    不過這時,她當然沒有想到,三皇子與紅衣並非她所猜想那般,這一招妓坊捉姦,竟險些沒有成事。

    多虧得,機緣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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