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文 / 衛爾未
那人，宛若第一次相見一般的和善。
臉上是看起來溫柔極了的笑容，彷彿她還有慕予辰，和那人曾經所發生的所有不愉快都只是一場剛剛醒來的夢一般。
林蘇只是靜靜的看著面前的這個人，她依然年輕，兩年的光陰對於她來說，彷彿只是一個時間概念而已，她的臉上沒有被時間的鐫刻留下任何回憶，彷彿這兩年都是錯覺一般。
林蘇幾乎是下意識的握住慕予辰的手緊了緊，只是這一個動作，慕予辰便知道，林蘇並不輕鬆。
慕予辰忍不住皺了眉頭看著面前這個衣著得體，笑容得體，似乎完美無缺一般的人。
他輕輕的開口，喚到：「母親。」他的聲音如今也只剩下了恭敬，再無親暱可言。
林蘇自然也察覺到這一明顯的變化，她的眼中有些疑惑，但是轉瞬，這疑惑便消失了。
兩年前，慕予辰和慕母雖然算不得很親暱，但是至少林蘇知道，慕予辰跟慕母的關係絕對是很好的，像慕予辰這樣性子冷淡的人，能夠記得在慕母每個生日之時，都親自為慕母準備生日禮物，就憑這一點，林蘇也知道，慕予辰是個孝順的好兒子。
而如今，弄成了這副樣子，你不動聲色，我也不動聲色，明明是母子，卻在拚命的玩著心理戰。
也只有一種可能了。
因為她林蘇，這種冷戰狀態看起來似乎已經有些時候了，林蘇實在不覺得有什麼事情，是會讓慕予辰去怨怪自己母親的。
除了她林蘇。
這並非是她太過自信，而是因為瞭解。
林蘇側著臉看著身旁這個驕傲到骨子裡的男人，有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很幸運。
因為瞭解，所以她終於明白，自己在慕予辰心裡究竟是個什麼位置，竟然可以做到幾乎被稱作不肖子這一步。
慕予辰是個孝順的晚輩，這一點，林蘇是早就知道的，無論多忙，都記得給家裡人問候，都記得回家，尤其是對母親，格外的尊重。
卻平生第一次，因為她，跟這些他所珍惜的家人冷戰。
「媽。」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的，林蘇就這麼叫了慕母。
那個曾經說過，林蘇不適合做慕家媳婦的人，那個說很喜歡林蘇，卻還是選擇放棄林蘇的慕母，終究，林蘇還是想要叫她一聲媽媽。
即使養育自己多年的母親因為慕母住院，如今也不死不活的躺在了醫院裡。
即使是這樣，她依舊想要尊稱她一聲「媽媽」，因為，她是慕予辰的母親，而她欠自己的，欠自己母親的，慕予辰也要已經加倍的償還給她了。
慕母聽到林蘇這一句突然的「媽」，她顯然沒有做好準備，一瞬間，她有些尷尬，於是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
其實嘴上從來都不願意接納林蘇，其實她心中又何嘗沒有歉疚。
林母的病重，林蘇的遠走他鄉，哪一件與慕母無關？
「小蘇，我們談談。」
就這樣，三人僵硬的站了很久，許久都不發出一點聲音時，慕母終於開口了。
她思忖了半響，終究是看著林蘇，然後緩緩開口。
林蘇絲毫不避讓的與慕母對視，她輕輕的鬆開了慕予辰的手。
但是慕予辰卻不幹了，他一把抓住了林蘇的手，然後瞪了林蘇一眼，隨即他轉頭，沉聲對慕母道：「說什麼呢？還要避著我？是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怕我知道嗎？」
這話可謂是很重的，這也是這長久以來，慕予辰對慕母說過的最重的一句話。
露骨，卻又真實的指出了關於慕母那些有些陰暗的目的。
慕母抬眼看了慕予辰一眼，慕予辰則是平緩的看著慕母，絲毫不避不讓。
兩年前犯過的錯，他怎麼可能再犯，兩年前吃過的虧，他怎麼可能再吃。
慕予辰強硬的抓住林蘇的手，絲毫不石群，他看著慕母的眼中隱隱的閃過了一絲怒氣。
為什麼，為什麼每當他好不容易得到一點幸福，身為家人的母親總是要出面干涉，總是要拿慕家的一切來壓制他，慕家算個屁？
「母親，適可而止吧。」
「真的，我隨時都會放棄慕家的。」
慕予辰認真的看著慕母那說出來的話沒有半點欺騙的意思，而那輕描淡寫的語氣，就彷彿放棄慕家並不是一件多麼難的事情。
慕母聽此話，有些氣急，放棄慕家？輕易的便說出放棄慕家這樣的話，她是真的有些慌了，因為她自己生的兒子，自己清楚，慕予辰從來不會開玩笑。
「阿辰你……」慕母哽了好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而林蘇卻是開口了。
她目光微斂，斂去了所有的情緒，她平靜開口，對著慕予辰，也對著慕母。
「我要和您談談。」林蘇看著慕母輕輕道了一聲，語氣尊敬到找不出一絲錯處出來。
隨即她轉身看了慕予辰一眼，目光帶笑，眸光婉轉動人。
「阿辰，你先去看看媽吧，我隨後就到。」
「不行。」慕予辰幾乎是果斷的反對了。
他皺著眉頭，態度強硬到讓林蘇忍不住無語道。
「阿辰，這是我們女人的事情，我會用女人的方法解決的，你放心，兩年前做過的蠢事，我不會再做第二遍。」
林蘇誠實的保證道，她的目光真誠的不能再真誠了。
這話，倒是真的，林蘇自然清楚，慕予辰這麼堅持究竟是為了什麼，慕予辰的擔心，她也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他的害怕，他的脆弱，他的徹夜不眠，她都明白，所以，如今，她才想要去面對那些她曾經逃避的東西。
那些東西，只有她真正面對了，她才有膽量說服自己站在慕予辰的身邊。
這是，屬於她林蘇的驕傲，她想要告訴慕予辰。
許久，慕予辰只是目光沉吟，林蘇很堅持，他當然明白。
林蘇是個驕傲的姑娘，他也自然明白。
林蘇的底線並不是他想要去觸碰的。
慕予辰只是輕輕的捏了捏林蘇的手，然後點了點頭，示意，他已經同意了。
臨走時，慕予辰冷淡而又複雜的看了慕母一眼，終究是無話可說。
一轉身，交託的是信任，是支持，是賭上屬於慕予辰的全部的信任。
林蘇只是默默的放在了心底，化成了無言的感動。
「媽，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聊聊吧。」一轉身，林蘇發現慕母也在盯著慕予辰的背影探看，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一般。
她輕聲的開口，打斷了慕母的目光，也打斷了慕母的思緒。
聽到林蘇的聲音時，慕母也只是淡淡的收回了追隨著慕予辰的目光，然後平淡的看了林蘇一眼，聽不出情緒的道了一聲「走吧。」便轉身抬腿便走。
是直到看到慕母的背影時，林蘇才知道，慕母終究是老了，無論她表面看來多麼光鮮，多麼強勢，她的背影都是騙不了人的。
一個寂寞的，蕭索的略帶著佝僂的背影，便是一個人看去的最有力的證據。
林蘇看了許久慕母的背影，她終究還是過不了自己良心那一關，她上前，遵從自己心中所想，扶住了慕母。
從剛才慕母差點摔倒的那一刻時，林蘇才明白，慕母並非她所想的那麼強大，她其實也很脆弱，但是為了所謂慕家的輝煌，她不能表現出來，她不能因為慕予辰幾句傷人的話而感到難過和後悔。
直到如今，林蘇才能明白慕母，她真的是最愛慕家的人，比慕老爺子更甚。
因此，會願意犧牲掉慕予辰的幸福，並不是對於慕予辰的橫眉冷對不難過，而是不能難過，因為她是慕夫人，是慕家的當家主母，所以不可以。
對於林蘇的攙扶，慕母本想拒絕，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竅，她居然不想推開林蘇。
「您是去看我媽媽的？」林蘇突然便隨口問道這個有些敏感的問題。
林蘇彷彿不知道問這個問題，慕母有多尷尬一般，她看著慕母，倒像是在等待慕母的回答。
慕母有些僵硬的笑了笑：「是……」
「我母親這樣是因為您嗎？」
有一個重磅炸彈般的問題投向了慕母，林蘇彷彿真的想要慕母難堪一般，絲毫不婉轉，如此的直接。
「是……」這一次。慕母回答的慢多了。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出於抱歉的心理，對於林蘇的問題，慕母都選擇了回答。
這一點，是慕家人都有的好優點，對於自己犯的錯誤，從來不會遮掩，自會坦誠的說出來。
「那麼您覺得您錯了嗎？是來跟我母親道歉的嗎？」林蘇再次輕描淡寫的問出這樣的問題。
而慕母也已經忍不住喚了一聲「小蘇」。
「小蘇你究竟想說什麼？」慕母忍不住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甩開了扶住自己的林蘇的手。
林蘇倒是不生氣，慕母是長輩，無論怎樣，她都不會發火，這是她對於慕予辰的尊重。
「我想說的話意思，媽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有沒有覺得很抱歉，對我母親，對我，對阿辰……」
「你有沒有那麼一刻，覺得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