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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臘八粥 文 / 葬魂梅香

    十二月初五,慕容燕獨自一人來到南海之濱的一個小漁村中。

    在俠客島送出的兩塊銅牌反面,刻有到達該漁村的日期、時辰和路徑。想來每人所得之銅牌,鐫刻的聚會時日與地點均有不同,是以慕容燕到達之後,發覺漁村中空無一人,不見其他江湖豪士,甚至海邊連漁船也無一艘。

    慕容燕找了一間茅屋中暫時歇足。到得傍晚時分,忽有一名黃衣漢子,手持木槳,來到漁村之中,朗聲說道:「俠客島迎賓使,奉島主之命,恭請長樂幫慕容幫主啟程。」

    慕容燕聞聲從屋中走出。那漢子走到慕容燕身前,躬身行禮,說道:「這位想必是慕容幫主了。」

    慕容燕道:「正是。閣下貴姓?」

    那人道:「小人姓趙,便請慕容幫主登程。」

    慕容燕道:「好,咱們這就走吧。」

    那人道:「小人領路,石幫主請。」轉身便行。慕容燕跟隨其後。

    只見他沿著海邊而行,轉過兩處山坳,沙灘邊泊著一艘小舟。這艘小舟寬不過三尺,長不過六尺,當真是小得無可再小,只能勉勉強強容得下兩人。想是俠客島怕受邀者帶其他人同行,故作此安排。

    那人當先踏入小舟之中,慕容燕也跟著上船。那小舟載了二人,船邊離海水已不過數寸,當真再不能多載一人,幸好時當寒冬,南海中風平浪靜,否則稍有波濤,小舟難免傾蒗。俠客島所以選定臘月為聚會之期。或許便是為此。

    那漢子劃了幾槳,將小舟划離海灘,掉轉船頭,扯起一張黃色三角帆,吃上了緩緩拂來的北風。向南進發。

    入夜之後,小舟轉向東南。在海中航行了三日,小船中只有些乾糧清水,慕容燕和那船夫分食。到第四日午間,屈指正是臘月初八,那漢子指著前面一條黑線。說道:「那便是俠客島了。」

    又航行了一個多時辰,看到島上有一座高聳的石山,山上鬱鬱蒼蒼,生滿樹木。申牌時分,小舟駛向島南背風處靠岸。

    那漢子道:「慕容幫主請!」慕容燕當下躍上岸去。

    只見島南是好大一片沙灘。東首石崖下停泊著四十多艘大大小小船隻。

    那漢子提了船纜,躍上岸來,將纜索繫在一塊大石之上,從懷中取出一隻海螺,嗚嗚嗚地吹了幾聲。

    過不多時,山後奔出四名漢子,一色黃布短衣,快步走到慕容燕身前。為首的黃衣漢子躬身說道:「島主在迎賓館恭候大駕,慕容幫主這邊請。」說著轉過身來,在前領路。慕容燕跟隨其後。餘下四名黃衣漢子離開了七八步。跟在他身後。

    轉入山中後,兩旁都是森林,一條山徑穿林而過。行了數里,轉入一條岩石嶙峋的山道,左臨深澗,澗水湍急。激石有聲。一路沿著山澗漸行漸高,轉了兩個彎後。只見一道瀑布從十餘丈高處直掛下來,看來這瀑布便是山澗的源頭。

    那領路漢子在路旁一株大樹後取下一件掛著的油布雨衣。遞給慕容燕,說道:「迎賓館建在水樂洞內,請慕容幫主披上雨衣,以免濺濕了衣服。」

    慕容燕接過穿上,只見那漢子走進瀑布,縱身躍了進去,慕容燕跟著躍進。裡面是一條長長的甬道,兩旁點著汕燈,光線雖暗,卻也可辨道路,當下跟在他身後行去。甬道依著山腹中天然洞穴修鑿而成,人工開鑿處甚是狹窄,有時卻豁然開闊,只覺漸行漸低,洞中出現了流水之聲,淙淙錚錚,清脆悅耳,如擊玉罄。

    在洞中行了兩里有多,眼前赫然出現一逍玉石砌成的洞門,門額上雕有「迎賓館」三個大字。走進玉石洞門,地下青石板鋪得甚是整齊。那漢子將慕容燕引進左首一個石洞,說道:「慕容幫主請在此稍歇,待會筵席之上,島主便和慕容幫主相見。」

    洞中桌椅俱全,三枝紅燭照耀得滿洞明亮。一名小童奉上清茶和四色點心。

    慕容燕在在洞中坐了一個多時辰,用了些點心、清茶,忽聽得鐘鼓絲竹之聲大作。那引路的漢子走到洞口,躬身說道:「島主請慕容幫主赴宴。」慕容燕站起身來,跟著他出去。

    穿過幾處石洞後,但聽得鐘鼓絲竹之聲更響,眼前突然大亮,只見一座大山洞中點滿了牛油蠟燭,洞中擺著一百來張桌子。賓客正絡繹進來。這山洞好大,雖擺了這許多桌子,仍不見擠迫。數百名黃衣漢子穿梭般來去,引導賓客入座。所捨賓客都是各人獨佔一席,亦無主方人士相陪,眾賓客坐定後,樂聲便即止歇。

    突然鐘鼓之聲大作,一名黃衫漢子朗聲說道:「俠客島龍島主、木島主兩位島主歡迎嘉賓。」

    眾來賓心頭一震,人人直到此時,才知俠客島原來有兩個島主,一個姓龍,一個姓木。

    中門打開,走出兩列高高矮矮的男女,右首的一色穿黃,左首的一色穿青。那贊禮人叫道:「龍島主、木島主座下眾弟子,謁見貴賓。」

    只見那兩個分送銅牌的賞善罰惡使者也雜在眾弟子之中,張三穿黃,排在右首第十一,李四穿青,排在左行第十三,在他二人身後,又各有二十餘人。眾人不由得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張三、李四二人的武功,大家都曾親眼見過,哪知他二人尚有這許多同門兄弟,想來各同門的功夫和他們也均在伯仲之間。

    兩列弟子分向左右一站,一齊恭恭敬敬地向群雄躬身行禮。群雄忙即還禮。

    細樂聲中,兩個老者並肩緩步而出,一個穿黃,一個穿青。那贊禮的喝道:「敝島島主歡迎列位貴客大駕光降。」龍島主與木島主長揖到地,群雄紛紛還禮。

    那身穿黃袍的龍島主哈哈一笑,說道:「在下和木兄弟二人僻處荒島。今日得見眾位高賢,大感榮寵。只是荒島之上,諸物簡陋,款待未周,各位見諒。」說來聲音十分平和。這俠客島孤懸南海之中。他說的卻是中州口音。

    木島主道:「各位請坐。」他語音甚尖,微帶佶屈,似是閩廣一帶人氏。

    待群雄就座後,龍木兩位島主才在西側下首主位的一張桌旁坐下。眾弟子卻無座位,各自垂手侍立。

    眾人看兩位島主時,見龍島主鬚眉全白。臉色紅潤,有如孩童;那木島主的長鬚稀稀落落,兀自黑多白少,但一張臉卻滿是皺紋。二人到底多大年紀,委實看不出來。總是在七十歲到九十歲之間,如說兩人均已年過百歲,也不稀奇。

    各人一就座,島上執事人等便上來斟酒,跟著端上菜餚。每人桌上四碟四碗,八色菜餚,雞、肉、魚、蝦,煮得香氣撲鼻。似也無甚異狀。

    龍木二島主舉起酒杯,說道:「請!」二人一飲而盡。

    豪雄見杯中酒水碧油油的,雖然酒香甚冽。卻怕其中下了厲害的毒藥,大都舉杯在口唇上碰了一碰,並不喝酒。只有慕容燕等少數人舉杯喝乾,在旁侍候的僕從便又給各人斟滿。

    龍木二島主敬了三杯酒後,龍島主左手一舉。群僕從內堂魚貫而出,各以漆盤托出一大碗一大碗的熱粥。分別放在眾賓客面前。

    只見熱粥蒸氣上冒,兀自有一個個氣泡從粥底鑽將上來。一碗粥盡作深綠之色,瞧上去說不出的詭異。本來臘八粥內所和的是紅棗、蓮子、茨實、龍眼干、赤豆之類。但眼前粥中所和之物卻菜不像菜,草不像草,有些似是切成細粒的樹根,有些似是壓成扁片的木薯,藥氣極濃。群雄均知,毒物大都呈青綠之色,這一碗粥深綠如此,只映得人面俱碧,藥氣刺鼻,其毒可知。

    龍島主道:「各位遠道光臨,敝島無以為敬。這碗臘八粥外邊倒還不易喝到,其中最主要的一味『斷腸蝕骨腐心草』,是本島的特產,要開花之後效力方著。但這草隔十年才開一次花。我們總要等其開花之後,這才邀請江湖同道來此同享,屈指算來,這是第四回邀請。請,請,不用客氣。」說著和木島主左手各端粥碗,右手舉箸相邀。

    眾人一聽到「斷腸蝕骨腐心草」之名,心中無不打了個突。這名字一聽,就知是劇毒無比之物,不由得人人色為之變。

    只見龍木二島主各舉筷子向眾人劃了個圓圈,示意遍請,便舉碗吃了起來。

    忽然東首一條大漢霍地站起,戟指向龍木二人喝道:「姓龍的、姓木的聽著:我關西解文豹來到俠客島之前,早已料理了後事。解某是頂天立地、鐵錚錚的漢子,你們要殺要剮,姓解的豈能皺一皺眉頭?要我吃喝這等骯髒的毒物,卻萬萬不能!」

    龍島主一愕,笑道:「解英雄不愛喝粥,我們豈敢相強?卻又何必動怒?請坐。」

    解文豹喝道:「姓解的早豁出了性命不要。早死遲死,還不是個死?偏要得罪一下你們這些恃強橫行、為禍人間的狗男女!」說著端起桌上熱粥,向龍島主劈臉擲去。

    隔著兩隻桌子的一名老者突然站起,喝道:「解賢弟不可動粗!」袍袖一拂,發出一股勁風,半空中將這碗粥擋了一擋。那碗粥不再朝前飛出,略一停頓,便向下摔落,眼見一隻青花大海碗要摔成碎片,一碗粥濺得滿地。一名在旁斟酒的侍僕斜身縱出,弓腰長臂,伸手將海碗抄起,其時碗底離地已不過數寸,真是險到了極處。

    群雄忍不住高聲喝彩:「好俊功夫!」彩聲甫畢,群雄臉上憂色更深,均想:「一個侍酒的廝僕已具如此身豐,我們怎能再活著回去?」

    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年書生站了起來,朗聲道:「俠客島主屬下廝養,到得中原,亦足以成名立萬。兩位島主若欲武林為尊,原是易如反掌,卻又何必花下偌大心機,將我們召來?在下來到貴島,自早不存生還之想,只是心中留著老大一個疑團,死不瞑目。還請二位島主開導,以啟茅塞,在下這便引頸就戮。」這番話原是大家都想說的,人人聽了均覺深得我心,數百道目光又都射到龍木二島主臉上。

    龍島主笑道:「西門先生不必太謙。西門先生當年一掌斃七霸,一筆挑八寨,在下和木兄弟仰慕已久,今日得接尊範,豈敢對先生無禮?」

    群雄一聽,便知這書生是二十多年前名震江湖的西門秀才西門觀止。

    西門觀止道:「不敢,在下昔年此等小事,在中原或可逞狂於一時,但在二島主眼中瞧來,直如童子操刀,不值一哂。」

    龍島主道:「西門先生太謙廣。尊駕適才所問,我二人正欲向各位分說明白。只是這粥中的『斷腸蝕骨腐心草』乘熱而喝,效力較高,各位清先喝粥,再由在下詳言如何?」轉頭吩咐弟子:「將『臘八粥』分送給在各處石室中觀圖的各位貴賓,每人至少一碗。」幾名弟子應諾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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