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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6 信兒 文 / 沐沐格子

    傍晚的微風夾帶著酷暑的餘熱,穿過敞開的琉璃窗牖,拂過紅木玳瑁羅漢床,薄如蟬翼的煙影紗衫隨風而起,又輕輕落下,絲毫沒有驚動歪在床頭的葉娟。

    半個時辰前,她收到了四五年未曾聯繫的侄媳婦的信,還有一箱子的精美禮物。最令她驚訝的是那兩盒子瓊脂天香,那可是天潢貴胄才會用上的好東西,母家的侄兒出手竟已如此大方。

    葉家在洛城富賈一方,葉娟自然知曉,只是母家再富貴,卻也給不了她什麼助力。四年前葉慕賢執意休致,惹惱了申國公夫婦,也讓她這個做姑姑的著實為難了幾年。

    她與夫君,現任禮部尚書的申國公二弟謝超洋感情深厚,當年,她甘願嫁於他為妾,也是因兩情相悅,難捨難分。

    謝超洋的正室是太府卿何輝的女兒,是當年鄴城有名的才女,卻因身子弱,嫁於謝超洋後一直未有所出。沒過個幾年,更因多疾纏身,臥床難起,所以,葉娟雖名義上是妾,卻掌管著整個謝府內院,又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在謝家子嗣之事上功不可沒。手有實權,身有功勞,可謂是只差了名分上的那一點點。

    三年前,何氏病故,葉娟曾擔憂謝超洋會再娶,卻不想,謝超洋對她是情深意重,以為何氏守節三年為名,拒絕了大嫂申國公夫人為他再尋佳偶的美意。

    按照謝超洋的意思,他是謀劃著將葉娟給扶正。

    這讓原本對身份之事已心灰意冷的葉娟有了盼頭。

    只是,葉娟是以妾位進門,要扶正,需得何氏娘家的同意書。

    何氏的父親已近古稀,生性古板,謝超洋曾明示暗示多次,他都當做沒聽見,這讓葉娟非常苦惱。

    眼看著何氏三年喪期將滿,謝府再求主母的事又要抬上日程,葉娟這心裡就跟貓撓一般難受。

    就在這時,周之南的信和一箱重禮來了。

    葉娟一開始既驚訝又緊張,自打葉慕賢與申國公決裂後,她是多年不敢與他們聯繫,這突然間收到書信,葉娟有些擔心申國公那邊會如何看待此事。

    待看完書信後,熱心快腸的葉娟氣惱地將紙揉成了一團,扔到地上。

    「岑豐寧這賤人,臉皮兒都比得上旭陽宮城牆上的五寸厚青磚了。」葉娟對岑六娘自然是滿腹怨言,要不是她當年莫名其妙地鍾情葉慕賢,葉慕賢也不會走這條路,他們葉家和申國公府的關係也不會變的如此尷尬。

    若是侄兒仍在朝為官,以當初之勢,現如今也是貴不可言,她因母家地位的上升,被扶正之事就能得到申國公夫人的支持,而且她知道何輝的長孫何蘊曾與葉慕賢是同窗,又一同入仕,可謂是摯友。何輝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現如今都已經不在人世,膝下只有何蘊一個孫子,自然是奉為至寶,對他倒是言聽計從。

    葉慕賢若是能和申國公關係修復如初,她便能和母家走近,那麼她扶正的希望便又多了一分。

    只是,她摸不準申國公那邊的心思。

    「二娘子可要去走那一遭?」秦嬤嬤是跟了葉娟積年的奴婢,但見葉家來信後,葉娟便愁眉苦臉了好一會兒,猜測是葉家想要重塑與申國公的關係。

    兩家重修舊好,就需要葉娟這中間的橋。

    橋不好當,若是不穩,橋上的人就得落水,橋也就塌了。若要穩當,卻得將根立紮實了。

    所以,她明白葉娟正在那權衡利弊得失呢。

    「以我的身份,去拜見申國公夫人,也未必能有那個面子見上。」葉娟懶懶地吐出一句話,卻覺一口氣悶在了心裡。她雖然在謝府掌了實權,卻終究差在一個位分上。

    秦嬤嬤知道這是實話,申國公夫人性子冷傲,要不是原先何氏身子不爭氣,當不了家主,自家娘子想要見她一面,那絕對是癡心妄想。即便是現在這樣的情形,娘子要見也是得吭哧癟肚,費上不少力。

    「近怕鬼,遠怕水,這二郎的三年守節之期就要到了,娘子您想想這些年受得苦,忍得辱,還有三個小郎君的前程。雖然二郎有心扶正娘子,但免不了被那些好管閒事的人攛掇,這何家一天不寫同意書,娘子就多一天的煩心。若葉家能再攀上申國公,許就能助您翻過眼前的這道坎,您扶正了,倩娘子說親的時候,腰板也能硬些。」

    倩娘子是葉娟最小的女兒謝倩,年方十七,早兩年就該說親了,卻因為她這個做母親的身份,一直沒能謀到合適的。

    長子和大女兒都寄在何氏名下,雖然前程比弟弟妹妹們好些,但終究因生母是個妾室,在外總有些抬不起頭。

    身份問題一直是葉娟的心病。

    風花雪月、少女情懷終會隨著歲月淡去,她已年近天命之年,是該給自己和兒女們謀算謀算。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讓我去說項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當年,我那侄兒也是把申國公得罪狠了。」葉娟苦笑著搖頭,說到底,這主動權還在人家手裡,當年你硬骨錚錚,死活不依人家之言,如今,人家又為何要與你和好如初?

    「也不能說得罪,更談不上狠,大郎不過是不想讓聖人為難,更不想傷了申國公的堂侄女。」秦嬤嬤一句話讓葉娟茅塞頓開,猛地坐起,心思一轉,抓過秦嬤嬤的手,笑道,「嬤嬤,你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秦嬤嬤鬆了口氣,笑道:「娘子,那就給申國公府遞個木謁吧。」

    翌日一早,葉娟精心準備了妝面、行頭,今兒畢竟是去求人,既然要舍下臉面,那髮髻妝容著裝自然是要想了又想。最後,琢磨著申國公夫人高傲的性子,拆下高髻,挽了半翻髻,挑了一條紫色素面八幅長裙,既不會招搖,又不失體面。

    謝超洋昨晚得知葉娟要去拜見大嫂,曾想著以大嫂的性子不一定願意見,卻不忍掃了葉娟的興,最後親自寫了木謁送去,終換得了一個好字。

    清晨趕早,刻著謝字的青篷馬車駛出吏部尚書謝超洋所在的六兒巷宅子,朝著五菱巷申國公府而去。

    車輪碾過一塊塊的青磚,發出咕咚咕咚的響聲,如同葉娟此時的心情,不安而又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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