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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5 選擇 文 / 沐沐格子

    東暖閣內寂靜無聲,周氏因為緊張,連大氣也不敢喘。

    葉慕賢似乎也有些緊張,舔了舔唇,眼神飄離,吞吞吐吐地說道:「阿爺的意思……我們長房沒個子嗣,雖說現在還不急於選出繼承香業的人,但阿爺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我們長房有人繼承葉家的制香手藝和生意,他說要麼是阿宛,要麼……納妾生子!」

    他抬一抬頭,一臉苦楚,語氣也變得萬分無奈:「之南……我……」歎一口氣,嘴唇翕合,終究還是垂了眸子,沒能說出口。

    周氏聽到「納妾」二字時,只覺已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慢慢被刀割開,然後碎成兩瓣,沉了下去。

    這些年,她沒能生個兒子,早已預料總有一日,夫君會為此而納妾,只是沒料到這一天來得如此突然,而且公公為了防止自己不答應,甚至變相拿薰然逼迫她!

    他早料定了,自己怎麼可能會讓薰然學姑母葉惠束髮不嫁留在葉家繼承香業,但若是不答應薰然學香,鑒於她和夫君沒有子嗣,她就必須同意夫君納妾以延續葉家香火!

    公公拋出的這個選擇對她來說完全沒得選。

    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一滴滴滑落,順著臉頰,滴到捂在胸口的手背上,顯得悲憤而又絕望,猶如四年前,她成為娘家的棄子,失去了本應是血脈至親的支持。

    葉慕賢見周氏如此傷心,心如刀割,緊緊將周氏摟入懷中,綿言細語地安慰:「之南,我的心你最清楚不過,我從未有過納妾之心,今日阿爺拿此難我,我只是虛與委蛇,拖延時間。你放心,我既不會讓阿宛誤了終身,也不會……」

    話未說完,芊芊細指便按住了葉慕賢說個不停的嘴唇,不讓他再繼續說下去。

    周氏含淚說道:「大郎,你的心意妾身瞭然,只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即便你拖過今日,拖過明日,也拖不過一個孝字。這次,既然阿翁提了,想必他已謀算好,你若刻意拖延,只會惹他生氣。唉……你還是按阿爺說的,尋個好人家的女兒納進府裡……」

    葉慕賢見周氏如此,知她委屈,卻又無法承諾於她。因為周氏說得是實話,為了葉家的香業,納妾這一步是早晚得走的。

    只是,他對周氏的感情很深,壓根不想納妾。

    夫妻二人淒淒婉婉地互訴衷腸,忽然聽到隔間偏廳傳來一聲驚呼,原來是進偏廳收拾的小丫鬟發現了一直在此「偷聽」的薰然。

    「二娘子,您,您怎麼在這?」小丫鬟的聲音清脆高亢,讓周氏和葉慕賢皆是一驚。

    周氏迅速脫離葉慕賢的懷抱,神情緊張,快走著就出了東暖閣進了偏廳。

    此時,聽到小丫鬟驚呼的春福和劉嬤嬤也趕了過來,見此情形,機靈地將愣在偏廳的兩個小丫鬟給拉了出去。

    周氏立在廳中,瞧著面色發白的薰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薰然原本靠在春柳身上,見母親進來,深吸口氣,站直了身子。

    剛剛東暖閣發生的一切她都聽得清清楚楚。不管是她害得喬氏滑胎,還是祖父逼迫父親納妾都讓她洞心駭耳。

    她順著喬氏的話,慢慢搜尋到記憶中的零星碎片。

    從小,薰然就對制香表現出了莫大的興趣和額外的天賦,有一次,她得知夾竹桃有鎮痛祛瘀、桂枝有溫經通脈的藥效,便將兩者的汁液混入家中女眷常用的頭油中,想給總是犯頭痛病的祖母使用。而那時她和汀然的關係似乎還不是很糟,汀然看見了,也要了一盒,後來許是就給了她母親喬氏,再後來發生的事,薰然就不記得了。只記得喬氏那時候似乎是懷著胎,但怎麼沒的,她就不知曉了。

    也許,喬氏真得是因為那盒頭油而滑胎的,祖父母、父母為了保護年幼的自己,便將此事瞞下了,所以她從不知道這件事會和自己有關。

    而汀然,她比自己年長兩歲,那時候的事應該比自己記得清楚。難道說她對自己的敵視和恨意是因為自己是殺害她弟弟或妹妹的兇手嗎?難道說,一切禍事的根源都是因為自己年幼時的無心之失嗎?

    薰然一時間如同置身到了沙漠之中,放眼望去,只有一望無垠的黃沙和頭頂赫赫炎炎的赤日,烤的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也無法透過灰濛濛的沙霧看到前方的路。

    直到,母親勸說父親納妾,薰然才猛然驚醒。

    納妾!父親要納妾了!薰然心念百轉,前一世,父親根本就沒有納妾,但是父親卻是死在一個女人的床榻上。這件事,是薰然心底最深的痛。即便是在前世,她與父親關係疏離的情況之下,她也不願相信一向儒雅的父親會做出這等不知廉恥、辱沒家風的醜事。

    只是,現如今她知曉了祖父有意要父親納妾之事,那這個女人會不會就是父親有意要納的那個,如果是這樣……那父親豈不是早就和這女人有交集?

    薰然簡直不敢往深了去想,只覺得事情百轉千回,讓她頭痛欲裂。

    但,不管如何,她總有一執念,那就是父親不能死,母親不能屈,葉家不能敗!

    不管父親的心意到底怎樣,阻止他納妾總不會錯!

    看著慢慢走進偏廳的父親,薰然咬了咬唇,避開母親關切的目光,迎著父親走了過去,再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屈膝跪地,緩緩說道:「求阿爺教兒制香!」

    這一句話如同天上驚雷,驚得周氏一聲尖叫。

    「不!」周氏俯身撲了過去,抱著女兒哭喊道:「阿宛,你不該管這事,這事有阿爺和阿娘,絕然不會讓你走這一步。」

    薰然雖然淚如雨下,但心意已決,任憑母親哀嚎,也一再堅持要葉慕賢教她制香。

    周氏聽了,只覺心如刀絞,薰然這麼做就是不想讓葉慕賢納妾,不想她這個做母親的受委屈,可是薰然應該明白作為母親,她絕不會拿女兒的終身幸福換自己過得舒心,換言之,女兒這一輩子毀了,做母親的還怎麼過得舒心?

    春柳看著薰然如此,心疼萬分,卻又勸不得,只能跪在一旁抹淚。

    「阿宛,你快起來,此事不似你想的那般,阿爺、阿娘絕不會誤了你的終身。」葉慕賢看著妻女抱頭痛哭,心裡也不好受,彎腰伸手想要扶起阿宛,卻聽門外忽而傳來丫鬟戰戰兢兢的稟報聲:「郎君、夫人,外院遞謁進來,說有客人拜會夫人和二娘子。」

    周氏、薰然聽了,不得不相扶攙扶起身,拿著帕子將淚抹乾。

    葉慕賢見兩人慢慢止住了哭,這才應聲道:「拿進來!」

    外頭伺候的春福接過守門丫鬟手上的木謁,低著頭進了屋,將其呈給葉慕賢。

    葉慕賢低眸一瞧,愣了愣,臉色變得不自在起來。

    瞧了瞧周氏,猶豫片刻,還是將木謁遞給了她。

    薰然好奇探頭一瞧,刻著梅花暗紋的木謁散發著陣陣香氣,再細看上頭的名諱,頓時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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