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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1 出手 文 / 沐沐格子

    春白園內的訪春八角亭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熠熠光輝灑落在亭頂,映得金黃色的琉璃瓦閃閃發亮。

    亭子周圍古木遮天,花草叢生,百花吐艷,美不勝收。

    但亭子內卻沉寂得令人不安。

    薰然身子微微前傾,雙手垂於兩邊,頷首而立,恭敬端莊。

    春杏和一個小丫鬟跪在亭外的青石徑上,低著頭,伏著身,等著老太爺葉隆發話。

    葉隆坐於亭內,神色忿然。

    薰然悄悄抬眼瞧了瞧祖父,蓄著一撮短而硬的八字鬍,一雙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裡,頭髮已變得灰白。

    前一世,祖母過世後,祖父與家中小輩的交往越發疏離,連晨昏定省都給免了。

    薰然對祖父的記憶並不清晰,只記得祖父在父親驀然離世後,哀而傷身,一病不起,沒兩年便去世了。

    「你去瞧瞧阿水來了沒有!」葉隆等得久了,不免煩躁,吩咐身邊的祝姨娘去看看。

    祝姨娘是葉隆的側室,葉隆避世之後只留了她在身邊服侍,屋內也只有祝姨娘身邊的趙嬤嬤和原先伺候葉隆的石伯。

    祝姨娘給趙嬤嬤使了個眼色,趙嬤嬤趕緊就去園子口瞧,不一會兒,便領著汀然過來。

    「郎君,娘子,婢子剛走到園子口就見大娘子正急著往這邊趕呢,這不,滿頭都是汗。」趙嬤嬤心知葉隆對汀然姍姍來遲動了氣,趕緊地領了人過來,隨口為汀然說了句好話。

    薰然垂眸淡笑,趙嬤嬤為汀然說話,定是祝姨奶奶授意,可見三嬸在這邊沒少下功夫。

    葉隆哼了一聲,臉色仍是不悅,也不問汀然其它,只問道:「阿水,你可認識亭外那個丫鬟?」

    汀然一早起身,還未梳洗就聞祖父喚她去春白園,心中正詫異,現如今進了園子,瞧見了薰然,便暗自猜測是薰然告了自己的狀。

    只是,自己有什麼狀可讓她告的?

    亭外的春杏和另一個丫鬟抬起頭,讓汀然瞧個清楚。

    「左邊那個阿水認得,是阿宛身邊的春杏,另一個不認得。」汀然回道。

    葉隆寒著臉,瞧了瞧汀然,然後對祝姨娘道:「你和她說。」

    祝姨娘點頭一笑,走到汀然跟前,指了指外頭的丫鬟說道:「大娘子,那是春白園的灑掃丫鬟珠雲,今個一早她拿了一盒香品,卻被二娘子身邊的春杏認出是芙蓉居的物件。春杏咬定她偷了二娘子的香品,可珠雲卻說是自己撿的。兩人吵得厲害,被你祖父聽見,一問之下,才知這香是珠雲從聽雨居拾得。大郎為查清此事,這才請了兩位小娘子過來。想必這香是大娘子不慎遺漏在院子外,這才被珠雲撿了,大娘子與你祖父說說清楚便可。」

    祝姨娘暗示汀然不要承認香品是故意扔棄的,可惜汀然壓根沒能聽懂祝姨娘的意思,也沒看見祝姨娘朝她使得眼色,四下一看,抬眼瞥見葉隆身邊正放著那盒昨日被她扔棄的戀盞香。

    原來是這件事,汀然不以為意地扁扁嘴,說道:「我當是何事,大清早的急急將我喚來,不就是一盒香麼,不管是偷的還是撿的,祖父罰過珠雲便罷了,如此大張旗鼓,可是阿宛無洞掘蟹、無端生事?」

    薰然聞言,險些笑出聲來。

    前世自己倨傲,萬事要爭高低,卻不知像汀然這般囂張狂妄之人,你不用下太大的力,便能讓她自己往錯處上撞。

    果然,不等薰然開口辯解,葉隆便發了怒。

    「阿水,你還不知錯嗎?」葉隆喝問道。

    汀然一愣,臉上現出一絲驚慌之色,但她素日裡張狂慣了,祖父又不管事多年,汀然一時驚恐之後便又恢復了平日裡的狂傲。

    「阿水不知錯在哪?」汀然回道。

    葉隆目光嚴厲,掃過汀然那滿是不以為然的臉,問道:「這香可是你扔出去的?」

    汀然無畏答道:「是。」

    「為何?」

    「不喜便不要了。」

    「混賬!」葉隆終於忍不住,重重地喝罵一聲,倏地站起身子。

    因為用力過猛,葉隆只覺腿部劇痛,估計是腿疼舊疾又犯。

    「大郎,大郎,你別動怒,可得顧著自己的身子。」祝姨娘眼見葉隆站起又坐下,雙手不住捶腿,便知他腿疾發作,迅疾上前揉捏。

    趙嬤嬤也急忙上前幫忙。

    薰然見狀,連忙上前幾步,跪地說道:「祖父小心身子,大姐只是一時糊塗,此事她已知錯。這外頭日頭漸盛,阿宛懇請祖父回去歇息。」

    汀然被葉隆喝罵,心頭有氣,但見葉隆腿疾發作,自個兒不好爭辯,只得上前兩步,同薰然一般跪地認錯。

    葉隆揮手讓祝姨娘和趙嬤嬤退去一邊,雙手叉於腿上,微弓了腰,吃力說道:「香乃我葉家立世根本,成品香更是制香之人心血。這戀盞香是你二妹親手所調,你若不喜,收於庫房便是,怎能扔了?隨意糟踐香品,有違祖訓。」

    葉隆不僅氣這個,更氣汀然這隨手一扔,便將姐妹不和的事昭顯出來,葉府人多口雜,今日春杏和珠雲一鬧,還指不定會傳出什麼話來。這對極為重視葉家聲名的他來說,絕對是不能容忍的。

    汀然跪於地上,總算是對葉隆為何發怒聽了個明白。

    昨晚自己去尋芷然算賬,卻被薰然奚落,一氣之下,砸了觀魚亭內香爐,卻見薰然、芷然頭也不回地自顧自走了。

    那種被無視的忽略感深深刺傷了她。

    回到聽雨居,看著薰然讓秋草帶回來的戀盞香,越發氣不打一處來,隨口就讓秋雨給扔了出去,誰想竟被珠雲撿到了,還被祖父發現,自己的運氣怎麼就那麼背呢。

    汀然心中不服,爭辯道:「誰知道阿宛好端端送香來是何意,要是裡頭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怎辦?」

    「胡說!你二妹為何要害你?我瞧過這香品,除了尋常香料外,也就添了茶香。你小小年紀,只知胡思亂想,要知疑心生暗鬼,自家姐妹,當相親相愛,怎就讓你如此提防!你這個大姐,是怎麼當的?」葉隆教訓了汀然幾句,已是氣喘吁吁,疲憊不堪。

    「祖父偏心,昨日阿蘭在良淑院拿松毛蟲捉弄於我,她這個親姐又送了一盒香來,您說,您讓孫女如何不心疑?」汀然從昨日開始便覺不順,被薰然、芷然捉弄、嘲諷不說,今早好端端就被祖父當著薰然和幾個丫鬟的面一頓訓斥,什麼臉面都丟盡了,不禁又氣又急又傷心,忍不住哭喊起來。

    葉隆聞言,正想問芷然又惹了何事,就聽薰然伏地哭道:「祖父息怒,此事都是阿宛的錯。都怪阿宛沒有看好阿蘭,以至於她與大姐起了爭執。求祖父原諒阿蘭,她年紀小,也是為了護著我,聽不得『病入膏肓』、『疾不可為』那些個不吉利的話,這才犯了混。大姐若是覺得不解氣,阿宛願意代阿蘭受罰。嗚嗚嗚……阿宛求祖父責罰。」

    薰然哭哭啼啼說得哀婉,葉隆卻聽得雲裡霧裡。

    「阿宛,別哭了,快起來,你剛說什麼『病入膏肓』、『疾不可為』,家裡頭可有誰病了?」葉隆一邊叫趙嬤嬤去扶薰然起身,一邊柔聲問道。

    薰然起身拿袖拭淚,淒淒說道:「是孫女前幾日不知怎的就染了疾,在床上躺了幾日。」

    葉隆皺了皺眉,側首瞪了祝姨娘一眼。

    祝姨娘面有難色,尷尬說道:「前幾日,桂喜堂的劉嬤嬤確實來稟,說是二娘子染疾臥床不起。奴仔細問過,得知並無大礙後,心裡思量著大郎這幾日犯了腿疾,二娘子既無大礙,此事還是不說的好,以免大郎擔心。奴不該自作主張,但實乃憂心大郎,望大郎莫氣。」

    葉隆哪會不知祝姨娘不說是因為存了心思,有意想要說兩句,卻聽薰然搶言道:「祝姨奶奶不說是對的,阿宛只是小恙,不能讓此事使得祖父憂心。祝姨奶奶照顧祖父無微不至,事無鉅細,皆要親力親為,著實不易,祖父千萬莫為此生氣。」

    葉隆聞言,對薰然的大度感到欣慰,也就順水推舟說了祝姨娘兩句不痛不癢的話,此事就算揭過。

    但對於汀然,他覺得還是應該小懲大誡。

    「阿水,你身為長姐,怎能無端咒阿宛。你瞧你的所作所為哪像是好人家的女兒!今日就罰你抄寫女戒百遍!」葉隆說完這話,嚴厲之色慢慢淡去,臉上顯出疲憊之色。

    葉隆年歲大了,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這一番折騰,自是耗損了精力。

    汀然狂傲,自然不懂察言觀色,聽了祖父的責罰,滿臉的不可思議,騰地直起腰,大聲嚷道:「祖父偏心,為何阿蘭捉弄於我,你不去罰她,卻要罰我抄寫女戒,阿水不服!」

    葉隆本已想此事到此為止,卻沒想汀然仍不知悔改,還敢對著長輩大呼小叫,出言頂撞。

    「反了你了!真不知叔善、雲娘是怎麼教女的!你肆意踐踏香品,是為不儉,惡意詛咒姐妹,是為不親,現又頂撞長輩,是為不尊,我看罰你抄寫女戒仍是罰得太輕,今日開始你就去善佛堂禮佛思過,沒有我的示意,不准踏出善佛堂半步!」

    葉隆雙目圓睜,怒氣衝天。

    汀然杏眼含淚,貝齒緊咬紅唇,想要辯駁撒潑,終是看著葉隆盛怒的臉,不敢再造次,狠狠剜了薰然一眼,朝著葉隆福了福身,憤然離去。

    薰然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冷冽。

    想起記憶中那飄蕩在房樑上的白綾,抱在懷中冰冷的軀體,薰然心裡的恨便只多不少。葉汀然在葉家落敗後,仗著母親娘家的財勢如何逼死芷然,如何不遺餘力地迫害羞辱自己的事,她可是歷歷在目,永不會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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